哇，小人書

林毓賓

幾年前我在香港歷史博物館參觀，無意中看到一張半世紀前的黑白照片：在一條巷子，七八個男孩女孩坐在小凳子上，分成三小堆，擠著看小人書，看得津津有味。

“哇，小人書……”沒想到香港昔日的孩童也愛看！瞬間我邁不開腳，盯著老照片，思緒回到以前小人書流行的時代——我迷上小人書的故事浮現眼前。

粵東小鎮棉湖，我的家鄉。19世紀80年代初，我迷上了小人書。雖然新華書店有賣小人書，但是對于口袋空空的我來說，只能隔著柜臺望“書”興嘆，瀏覽小人書解眼饞。

那時候不少孩子都是家里的“醬油男”——幫忙買醬油、鹽、醋等。我也一樣。當醬油男不是因為手腳勤快，而是盼著額外的好處。有時我買調味料剩下一分兩分錢，父母要是心情好，會打賞，“給你當零花錢”，這時我心里樂開花。

解饞？不。省下點滴碎銀子，積少成多，就可以去新華書店買自己喜歡的小人書。用這種原始積累的方法，我從新華書店買了一本本心儀的小人書，如《西游記》《水滸傳》《隋唐演義》《平原作戰》《江姐》《南拳王》等。

哥哥也很喜歡看小人書。他有零花錢，也跟我一樣點滴節省，存到足夠買一本小人書時，便直奔新華書店。有一次他聽說新華書店新到貨一批小人書，其中有一本是他很想要的。為了盡快買到，他從儲錢罐里倒出硬幣，放在口袋里，拔腿向新華書店飛跑過去。

他回到家，滿頭大汗、喘著氣，揚著手里的小人書得意地朝我示意——買到了。他說，他在半路上扒著拖拉機的后擋板——四個車輪當然快過兩條腿——才能比別人早到達新華書店搶購小人書。

這次機智的搶購經歷，后來經常被鄰居小朋友模仿。

不過鄰居小朋友嘴饞，口袋里有一點零花錢，他們更多的是跑向零食攤解饞。他們見到我家的小人書比較多，非常羨慕，不時向我借去看。我很愛惜書，用廢報紙給書的封面與封底做成護套。小朋友借了我的書，如果弄臟了，下次便不可再到我這借到書。

鎮上有幾家私人書攤，在主干街路較寬敞處擺攤，專門出租小人書，每本租金1分錢，孩子們蹲在書攤旁看完后還給老板。我的小人書再多，多不過新華書店里賣的，也多不過租書攤老板擁有的。買不了更多小人書，我與哥哥也會租小人書看，我倆經常一起租小人書看。得益于改革開放的新風潮，書攤老板買了一些香港出版的“玉郎漫畫”和繁體字版本《西游記》，當時小朋友很喜歡這些小人書，大家都搶著看，一本每次租金2分錢。我也看過一些，不過不大喜歡，覺得還是大陸出版的小人書好看。

見到出租小人書的生意那么火旺，哥哥對我說，把家里的小人書也拿出來，在街上找個地方出租，賺些租金，就可以買更多小人書。

我擔心自己那么喜歡的小人書被別人弄臟、弄壞了，不大樂意，但是一想到賺到錢后能買新的小人書，就決定試一試。

在家附近一條小巷口，我和哥哥把塑料薄膜鋪好，墊上一層舊報紙，把小人書一本本擺放整齊，沒想到很快就有小孩子來租書看。哥哥負責收錢，我負責將被翻亂的書擺放好。黃昏時收攤，哥哥數了租金，一共還不到兩毛錢，雖然不多，但我卻很高興，這意味著至少可以買一本小人書！

那段時間我倆只要有空，就在小巷口擺攤出租小人書。我的小人書內容好看，保存得完整、潔凈，小朋友喜歡租看，有的小朋友甚至拿著自己珍藏的小人書跟我們交換看。

出租書的時光只經歷了約一個月就結束了，因為哥哥準備要上小學了。總共賺了多少錢？忘了，只記得其中有一天最多賺了兩元九毛，哥哥高興得說想買兩支冰棍吃，我舍不得吃，只說還是想買小人書……

我上小學后，看小人書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我找了兩個小木箱把它們裝起來，放在閣樓上。時光的流逝讓它們淡出我的視野。小學、中學時期，我的閱讀走向書本、雜志、報紙。文學似一個隱形的大磁場，是什么時候把我悄然吸引過去的？或許就是小人書這條看不見的“繩索”，牽引著我走向文學的百花園，教我明是非、辨美丑，通過真善美與愛、信悌孝與義等端正的三觀，給予我潛移默化的影響，輔助我成長。

求學時期，沒有誰告訴我要多閱讀，也沒有誰指定哪類書為“推薦閱讀”的讀物。什么時候讀課外書、想讀什么課外書、該讀多少課外書，我往往聽從自己的內心與感覺，自由選擇。讀過哪些書？大都忘記了，讀過多少本書？沒數過。

我還記得母親說過我：“你有零花錢，怎么不學別的孩子買零食吃？只知道看書，再看就變成‘書呆子了。”

雖然我也嘴饞，可是我更喜歡看書。童年時期養成了喜歡閱讀的習慣，不管在什么時候、什么環境下……直到今天，閱讀一直陪伴我走過曲曲折折的路，支持我歷經起起落落的磨礪。感謝小人書，為我單調的童年送來豐盈的精神營養。

香港之旅，觸發我重拾對小人書的溫暖回憶，也勾起我重新思考閱讀對孩童的影響與意義。書，不在于大小；香，不在于濃淡——啟蒙時期有書香陪伴，宛若成長路上多了一支指南針，指引孩子朝著正確的方向邁步前行。

現代家長要學會怎樣引導、陪伴孩子閱讀，要以身作則、言傳身教。因為好書如春雨，在它的滋潤下，智慧之樹便能不斷萌發新芽，歷經四季浸染，一年年過去，智慧小樹也能成長為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