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代燕,張勝利,趙 銳,林 潼,姜 磊
(西南交通大學地球科學與環境工程學院,四川 成都 611756)
隨著工業化進程加快、人們消費水平提高以及消費結構的多元化,城市垃圾產生量迅速增長,已成為一大環境公害。根據《中國統計年鑒》數據,我國生活垃圾清運量2020 年達到2.35×108t,比2015 年增長23%。從垃圾處理能力來看,不少城市已經出現較大缺口。例如天津市2017 年生活垃圾產生量為1.33×104t/d,但垃圾處理能力僅為1.09×104t/d;同年黑龍江省生活垃圾產生量達到3.48×104t/d,但實際處理能力僅為2.46×104t/d。在成都市,目前已投運的3 座環保發電廠和8 座衛生填埋場處理能力約為1.20×104t/d,但實際處理量達到1.65×104t/d。為緩解成都市生活垃圾治理壓力,成都市政府于2018 年4 月20 日出臺《成都市生活垃圾分類實施方案(2018—2020 年)》。此方案明確以可回收物、餐廚垃圾、有害垃圾、其他垃圾作為生活垃圾分類的基本類別,提出到2020 年底,基本實現原生生活垃圾零填埋。然而,成都市于2019 年推出的20 個生活垃圾分類示范小區,實施垃圾分類試點取得的效果不甚樂觀。
作為生活垃圾的產生者和垃圾分類的主要執行者,城市居民的行為意愿是垃圾分類行為最直接的決定因素[1-2],因此研究居民的垃圾分類意愿,識別促進和抑制居民源頭分類意愿的因素,有助于提高居民生活垃圾分類參與率。目前,利用結構方程模型研究垃圾分類行為的報道,多采用單一結構方程模型分析外部因素或內部因素對垃圾分類行為意愿的直接影響,很少有研究在結構方程模型中引入前因變量,在探索垃圾分類意愿影響因素的同時進一步分析外部因素對內部因素的影響。為此,本研究在傳統計劃行為理論的基礎上增加環境知識、公共宣傳、經濟激勵和情境因素4 個解釋變量,構建基于擴展計劃行為理論的結構方程模型對成都市居民垃圾分類意愿進行實證研究,識別影響居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的主要因素,同時剖析公共宣傳對3 個內部因素和行為意愿的影響,旨在推進成都市生活垃圾分類工作,提高居民生活垃圾分類參與率,推動垃圾分類全民化進程。
根據Ajzen[1]提出的計劃行為理論(TPB),居民進行垃圾分類的行為意愿主要取決于環境態度、社會規范和感知行為控制3 個因素[3],此外還可加入與特定行為相關的變量來增加模型的解釋力。比如,Stern 等[4]提出環境行為由主觀因素和情境因素共同決定;Guagnano 等[5]認為環境行為由外部條件和態度共同決定,其中前者對垃圾分類行為起到至關重要的影響。另外,一些研究者提出具備特定的環境知識是順利進行環境行為的必要條件[6-7]。鑒于此,本研究將環境知識和3個外部因素(情境因素、公共宣傳和經濟激勵政策)引入TPB 模型,構建基于擴展計劃行為理論的概念模型(圖1)用于成都市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研究。

圖1 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概念模型Figure 1 Conceptual model of residents’domestic waste classification behavior willingness
傳統計劃行為理論的三大因素中,環境態度、感知行為控制和社會規范被認為是影響垃圾分類意愿的關鍵因素[8-14]。在本研究中,感知行為控制主要研究感知到的行為障礙,包含時間、精力、方便性等因素。社會規范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居民在響應垃圾分類行動時會受到家人、朋友、鄰居的影響,使得居民內心產生跟隨他人并進行垃圾分類的傾向;二是居民垃圾分類行為受法律法規的制約。由此提出假設:
H1,環境態度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H2,社會規范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H3,感知到的行為障礙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環境知識特指垃圾分類行為的相關知識,是居民進行垃圾分類的必要前提[15-17]。情境因素則指居民個體在進行環境行為實施時面對的客觀環境,也指那些對居民個體實施環境行為有影響的外部因素,其中垃圾分類設施條件被眾多研究者認為是影響垃圾分類意愿的重要因素[18-19]。由此提出假設:
H4,環境知識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H5,情境因素對居民的分類行為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公眾宣傳可以傳遞居民進行生活垃圾分類的必要性以及環境價值,使居民獲得垃圾分類的知識和技能,減少居民在分類過程中感知到的困難,提高居民進行垃圾分類行為的意愿[20-21]。與此同時,必要的經濟手段可以提升居民的垃圾分類水平[22-25]。由此提出假設:
H6,公共宣傳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H7~H9,公共宣傳對環境態度、環境知識和感知行為障礙分別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顯著的正向影響和顯著的負向影響;
H10,經濟激勵政策對居民的垃圾分類行為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研究步驟:①梳理國內外相關文獻,構建概念模型,提出研究假設;②基于研究假設和專家意見設置問卷,進行預調研和正式調研;③利用SPSS 22.0 和AMOS 23.0 軟件對實地調研數據進行信效度檢驗;④利用AMOS 23.0 軟件進行結構方程模型適配度檢驗和假設檢驗;⑤根據研究結論提出對策建議。
根據計劃行為理論測量問卷模式,參考文獻和專家意見設計問卷。問卷內容包括3 個部分:①受測者性別、年齡、月收入等基本信息;②居民進行生活垃圾分類的行為意愿,設置4 個問題;③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的影響因素,設置24 個問題。除人口統計變量外,問卷中所有測量項目均采用李克特量表5 級法設計,回答設置從“A”(完全不同意)逐漸過渡到“E”(完全同意)。同時根據問題內容對居民行為意愿的影響程度,從低到高依次賦值1~5。
初始問卷形成后,先在成都市金牛區、郫都區、武侯區、龍泉驛區進行預調查,再根據反饋信息對問卷進行調整和修改。2019 年12 月,選取位于成都市中心城區(金牛區、青羊區、武侯區、錦江區、成華區)、近郊區(郫都區、雙流區、高新區、龍泉驛區)的27 個居民小區,以面對面訪談的方式開展正式的隨機抽樣調查。本研究共發放問卷460 份,回收有效問卷412 份,有效回收率達89.6%。
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研究居民性別、年齡、學歷、收入和職業對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結果如表1 所示。由表1 可知,性別對居民垃圾分類意愿沒有顯著性影響(P>0.05)。進一步分析居民年齡對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發現年齡大一點的居民更加愿意進行垃圾分類,這可能歸因于這部分居民的時間相對較多,所以愿意進行垃圾分類行為。關于學歷對居民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已有研究表明居民受教育水平越高,參加垃圾分類的意愿越強[26]。然而在本研究中,雖然本科學歷的人群垃圾分類的意愿均值最高,但是并沒有發現學歷越高的居民垃圾分類意愿均值越高,這或許是因為某些高學歷人群工作繁忙,弱化了垃圾分類意愿。分析不同收入對居民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發現收入與垃圾分類意愿不顯著相關(P>0.05),收入2 000 元以下的居民垃圾分類意愿最高;究其原因,這部分人群主要為學生群體,接受了更多垃圾分類的教育,具有更強的環保意識。分析職業對居民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發現職業與垃圾分類意愿顯著相關(P<0.05),政府機關職員和事業單位職員的意愿均值最高。

表1 人口統計變量對居民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Table 1 The influence of demographic variables on residents’willingness to waste classification
問卷信度即問卷的可靠性檢驗,用來評價每個潛變量下觀測變量的內部一致性。一般用克隆巴赫系數(Cronbach’sα)和組合信度(CR)來衡量,Cronbach’sα和CR 值越高,表示潛變量的內部一致性越好。本研究采用SPSS 22.0 和AMOS 23.0軟件,對問卷所有潛變量的Cronbach’sα和CR 值進行檢驗,結果如表2 所示。各變量的Cronbach’sα值在0.734~0.892,CR 值在0.746~0.897,均滿足大于0.7 的標準,說明本研究各潛變量具有較好的可信度。

表2 測量信度檢驗Table 2 Measurement reliability test
采用因子載荷和平均方差提取值(AVE)評價問卷的收斂效度,結果見表3。各觀測變量的因子載荷為0.588~0.914(表2),均大于0.5;各潛變量的AVE 為0.500~0.687(表2),均大于0.5,說明本研究問卷測量具有較好的收斂效度。通過各潛變量AVE 的根號值與其他潛變量之間皮爾森相關性系數值的比較來判定測量的區別效度,表3 的斜對角線為各潛變量AVE 的根號值,該值大于該因子與其他因子的皮爾森相關系數值,說明測量具有很好的區分效度。

表3 潛變量區別效度檢驗Table 3 Differential validity test of latent variables
為了驗證提出的研究假設,使用軟件AMOS 23.0,通過結構方程模型(SEM)分析研究模型中提出的變量關系和路徑系數。在分析模型變量關系與路徑之前,首先對問卷數據結果與假設模型的適配度進行評估。評價指標選用絕對適配度指標CMIN/DF(卡方與自由度的比值)、RMSEA(漸進殘差均方和平方根)、NFI(規準適配指數)、GFI(良適性適配指標)、AGFI(調整后適配度指數)、CFI(比較適配指數),增值適配度指標IFI(增值適配指數)、TLI(非規準適配指數)及簡約適配度指標PGFI(簡約適配指數)、PNFI(簡約調整后的規準適配指數)。本研究結構模型適配度結果如表4 所示,所有的評價指標都滿足標準要求,模型被接受[27]。

表4 模型適配度Table 4 Model adaptation
分析模型的變量關系和路徑系數見圖2,結構方程模型的顯著路徑系數見表5。

表5 結構方程模型的顯著路徑系數Table 5 Significant path coefficients of the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圖2 標準化結構方程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Figure 2 Parameter estimation results of standardized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表5 顯示了每個假設的測量結果,整體來看,結構方程模型中10 個假設有7 個被支持。其中環境態度(β=0.791,P<0.001)、公共宣傳對環境知識(β=0.616,P<0.001)和感知行為障礙(β=-0.366,P<0.001)的影響均顯著,但其對行為意愿(β=-0.170,P=0.150)的影響并不顯著,因此假設H7、H8、H9 被支持,H6 被拒絕。環境態度(β=0.310,P<0.001)、感知行為障礙(β=-0.172,P<0.001)、環境知識(β=0.151,P<0.05)和情境因素(β=0.391,P<0.001)對行為意愿的影響均顯著,因此假設H1、H3、H4 和H5 被支持。從主觀社會規范和經濟激勵到行為意愿的路徑不顯著(β=0.099、0.021,P>0.05),因此假設H2、H10不被支持。
基于擴展計劃行為理論,通過問卷調查對成都市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進行實證研究,識別了影響成都市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的關鍵因素,探討了公共宣傳對居民環境態度、感知行為障礙、環境知識和分類意愿的作用。結果表明:環境態度、感知行為障礙和環境知識3 個內部因素對居民垃圾分類意愿均有顯著的影響。居民對垃圾分類的態度越積極,其分類意愿越高。居民在分類過程中感知到的障礙越少,其分類意愿越高;認為垃圾分類需要占用太多精力和勞動,花費大量時間的人,更傾向于不進行垃圾分類。居民擁有的垃圾分類相關知識與技能越多,其分類意愿越高。相比較,4 個外部因素只有情境因素對居民的分類意愿具有顯著影響,說明當具有較好的外部條件時,居民會更愿意進行垃圾分類。居民小區分類垃圾桶標識清楚準確、垃圾桶位置投放方便、垃圾分類后收集服務措施完善均能減少居民垃圾分類感知到的行為障礙,提升居民進行垃圾分類的意愿。社會規范與行為意愿不顯著相關,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是成都市剛推行生活垃圾分類試點的特殊研究背景。成都市于2019 年才開始納入分類試點,還沒有廣泛的推行垃圾分類,所以很多居民還未感受到來自身邊人的壓力。雖然這與計劃行為理論提出的觀點不符,但是和許多研究者得出的結論保持一致[28-29]。公共宣傳與居民的分類意愿不存在直接的顯著相關,但其對環境知識、環境態度和感知行為障礙具有顯著影響,這意味著開展公共宣傳可以間接影響居民垃圾分類的意愿。經濟激勵政策對居民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不顯著,這可能與近年來成都市經濟快速增長、居民收入和生活水平提高有關。
1)加強垃圾分類宣傳教育,提升居民道德責任感。要改變居民長久以來的混合收集習慣是一個長期而艱巨的過程。在垃圾分類初期,利用公共宣傳促進城市居民的垃圾分類意愿尤為重要。首先,宣傳垃圾分類的必要性,讓居民感知到垃圾分類的益處,正向促進居民的分類態度,提升居民內心道德約束能力,讓居民從內心接受垃圾分類。其次,宣傳垃圾分類的標準和具體分類方式,讓居民掌握垃圾分類知識,具備分類能力。最后,宣傳垃圾分類的合理性與便利性,減少居民在進行垃圾分類時感知到的障礙。為此,建議在成都市范圍內加強線上線下垃圾分類宣傳和教育,開通各種渠道的宣傳方式,形成垃圾分類“眼睛看得到、耳朵聽得到、街頭巷尾議得到”的宣傳氛圍。這樣不僅可以增加居民生活垃圾分類知識、提高居民道德規范,而且有助于減少居民垃圾分類感知行為障礙。
2)完善城市生活垃圾分類回收配套設施。感知行為障礙和情境因素與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意愿分別呈現顯著的負相關和正相關,由此表明成都市居民在生活垃圾分類問題上受到時間和便捷性的影響較大。目前,成都市垃圾分類回收系統存在以下兩大問題:①多數居住小區以傳統的雙色垃圾桶(可回收與不可回收)為主,缺乏標示清晰的四色垃圾桶;②分類后的垃圾依舊是混裝混運,沒有完善的分類清運系統。為了提高居民垃圾分類意愿,在建設垃圾分類回收配套設施的同時需要考慮垃圾分類投放設施的便捷性和垃圾分類清運的問題,減少居民垃圾分類過程中的感知行為障礙,同時降低情境因素對居民垃圾分類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