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 林,彭博毅,韓 璐,周勛章
(河北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1)
豬肉價格關乎老百姓的“菜籃子”和養殖主體的“錢袋子”。“豬周期”中生豬價格波動是市場配置資源的一種表現,但大起大落對產業發展、民眾生活、物價穩定都會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從2018年8月我國發生非洲豬瘟疫情以來[1],生豬產業進入新一輪“豬周期”,黨和政府十分關注生豬產業發展,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穩定生豬生產長效性支持政策,穩定基礎產能,防止生產大起大落”[2]。2021年以來,河北省生豬產業在本輪“豬周期”中受到巨大沖擊,如何避免“豬貴傷民、豬賤傷農”,使河北省生豬產業平穩渡過本輪“豬周期”,并在未來“豬周期”中迎接挑戰,抓住機遇,對于推動河北省生豬產業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豬周期”是指生豬主要產品(活豬、仔豬、豬肉)價格呈周期性變化的規律,一般運行軌跡為“生豬價格上漲—養殖主體補欄—生豬供過于求—生豬價格下跌—淘汰能繁母豬—生豬供應減少—生豬價格上漲”,循環往復,形成周期[3]。自2002年以來,我國生豬產業總體上經歷了5輪“豬周期”,分別是2002—2006年(主要受非典疫情和禽流感疫情影響);2006—2010年(主要受豬繁殖與呼吸綜合征疫情影響);2010—2014年(主要是去產能化、養殖效率提升促進產能快速恢復和口蹄疫、腹瀉疫情疊加導致價格波動幅度較大);2014—2018年(主要是規模化養殖擴張促進產能迅速提高和環保政策影響疊加導致價格波動幅度較大);2018年至今(主要受非洲豬瘟疫情和新冠疫情影響)。當前河北省處于本輪“豬周期”下行階段。
2.1 價格現狀 根據全省30個縣級生豬價格監測點報告數據分析:2022年3月份第3周活豬平均收購價為12.11元/kg,仔豬平均出售價為21.73元/kg,豬肉集貿市場平均交易價為20.17元/kg,同比分別下降56.08%、75.53%和52.08%。2022年3月21日河北省外三元活豬平均收購價格為11.86元/kg,同比下降54.77%。當日豬糧比為4.30∶1,低于5∶1,按照《完善政府豬肉儲備調節機制 做好豬肉市場保供穩價工作預案》可確定已達到過度下跌情形一級預警水平[4]。2022年3月份以來,全省玉米、豆粕等飼料價格整體上漲,按照第一季度玉米最低價格2 696元/t(2月8日價格)計算,如果未來河北省活豬平均收購價格恢復不到13.48元/kg,則河北省生豬市場將繼續處于過度下跌情形一級預警水平。屆時河北省可能會被動觸發地方豬肉收儲機制。近1年(2021年3月份第3周—2022年3月份第3周)全省生豬主要產品市場價格走勢見圖1。

圖1 河北省生豬主要產品市場價格走勢(2021年3月份第3周—2022年3月份第3周)
2.2 本輪“豬周期”特點 本輪“豬周期”與前4輪相比具有以下特點:(1)振幅波動劇烈。根據《河北省統計年鑒》[5],從生豬存、出欄量和豬肉產量看,河北省2019年年底生豬存欄量1 418.4萬頭,與2017年(1 957.8萬頭)相比下降27.6%,其中能繁母豬存欄量141萬頭,與2017年(187萬頭)相比下降24.6%;2019年生豬出欄量3 119.8萬頭,與2017年(3 785.3萬頭)相比下降17.58%;2019年豬肉產量241.9萬噸,與2017年(291.5萬噸)相比下降17.02%。(2)漲跌速度迅猛。以2021年為例,河北省外三元活豬價格最高點為35.78元/kg(1月14日),最低點為10.26元/kg(10月6日),差幅達71.32%。2021年1月,僅1周時間河北省生豬價格從約35元/kg跌到約30元/kg。而在前幾輪“豬周期”中,5元/kg的差價變化需要經歷1個月甚至幾個月時間。(3)持續時間加長。從2018年8月我國暴發非洲豬瘟疫情[1],生豬產業進入新一輪“豬周期”以來,按照往次“豬周期”規律推算2020年第三季度初應達到豬肉市場價格最高點,之后進入“豬周期”平復階段。但從市場情形看,本輪“豬周期”已較前幾輪后移了至少半年,且未來下行階段也比前幾輪長,因此預計本輪“豬周期”將比前幾輪的時間(4年)長約1年。(4)影響因素復雜。前幾輪“豬周期”的影響因素相對較為簡單,主要是產業內部因素,并且主要是對養殖環節的影響。而本輪“豬周期”疊加了新冠疫情這一產業外部因素,且新冠疫情不僅影響養殖環節,對上游飼料、獸藥等養殖投入品生產商,下游屠宰、加工企業和終端市場消費都產生巨大影響。此外,居民肉食產品消費結構改變也對豬肉產品的市場需求產生顯著影響,自2019年至今,約10%的豬肉產品消費被禽肉等產品消費替代。同時人口結構比例變化也加持了本輪“豬周期”反應,由于老齡化趨勢顯現上升,民眾對肉類蛋白需求降低,導致豬肉消費需求偏弱。
自2021年5月份以來,河北省生豬主要產品價格下降一方面是因為處于“豬周期”下行階段,符合市場規律的合理走勢,另一方面因為有以下特殊因素加持,市場出現扭曲性下降是不合理的。
3.1 生豬產能恢復超過預期 根據河北省現代生豬產業體系數據[6],2021年年底河北省生豬存欄量1 810.1萬頭,出欄量3 410.6萬頭,豬肉產量265.7萬噸,與非洲豬瘟疫情發生前的最高水平(2017年存欄量1 957.80萬頭,出欄量3 785.3萬頭,豬肉產量291.5萬噸)相差不大。而2021年與2017年相比,豬肉產品市場消費需求有所下降。分析原因:首先,受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影響,餐飲業發展仍有待恢復,對豬肉產品的消費需求降低。其次,禽肉對豬肉的替代,居民肉食產品消費結構發生變化,自2019年至今,我國居民肉食產品平均消費結構比例中豬肉產品消費占比從63%下降到53%,其中一部分豬肉產品消費被禽肉產品消費替代。因此,2021年雖然在生豬存、出欄量和豬肉產量上略低于2017年水平,但產能恢復超過預期市場需求,到2021年上半年結束,全省生豬產能已恢復正常水平,恢復速度超過預期。供給量上升是產品價格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
3.2 壓欄導致生豬活重偏高 受2020年豬肉價格走高影響,大量養殖主體惜售、壓欄增加生豬活重以提高利潤。根據農業農村部統計[7],全國生豬存欄活重從2017年5月平均121.7 kg/頭增加到2021年5月平均135.8 kg/頭,平均每只生豬存欄活重增加14.1 kg。由此導致生豬出欄量趨近于非洲豬瘟疫情發生前,但豬肉產量提高10%左右。最終導致市場上生豬數量未能超過市場承載力,但豬肉產品產量過高,超過市場需求量,豬肉產品價格下降。河北省自2021年10月份第1周起,豬肉產品價格連續8周明顯反彈,集貿市場豬肉平均價格由18.63元/kg反彈至26.86元/kg。一些養殖主體認為豬價下跌周期結束了,開始惜售、壓欄,增加了出欄活豬體重,導致豬肉產品價格再次下降。
3.3 恐慌出欄加劇價格下跌 河北省生豬養殖主體中的小規模養殖戶和散養戶數量占比超過98%,年出欄生豬量占比超過60%。小規模養殖戶和散養戶因缺少市場走勢研判能力和風險對抗能力以及抱有及時逐利止損的心態,存在明顯“追漲殺跌”思維,導致豬價下跌后,出現恐慌性出欄。恐慌性出欄造成短期供給過剩,進一步打壓現貨價格。而現貨價格下跌,進一步加強了看跌預期,最終形成豬價負反饋循環。
從當前河北省生豬產業生產現狀、市場環境等方面分析,河北省2022年生豬市場可能出現產能繼續提升,豬肉產量過剩,價格持續低位,養殖成體上升等情況,預計2022年河北省生豬市場仍將處于“豬周期”下行階段,全年生豬主要產品價格仍維持低位態勢,周期最低點可能會出現在5月份,價格低于平均養殖成本線。主要原因如下:
4.1 大規模養殖主體增加能繁母豬存欄量 《生豬產能調控實施方案(暫行)》[8]以能繁母豬存欄量變化率為核心調控指標,在能繁母豬存欄量份額既定的情況下,大規模養殖主體為了在“去產能”過程中和市場調節中占據有利地位,很有可能擴大能繁母豬存欄量。目前河北省能繁母豬存欄量仍未達到196.35萬頭[按照《生豬產能調控實施方案(暫行)》河北省存欄能繁母豬正常保有量為187萬頭,上限保有量為187×105%=196.35萬頭]的上限,為大規模養殖主體增加能繁母豬存欄量提供了空間。大規模養殖主體在養殖技術、疫病防控上具有優勢,其養殖水平高、健生仔豬產出數量大。能繁母豬存欄量增加后,最終會增加商品豬的出欄量。
4.2 二元留種母豬替代三元留種母豬 由于非洲豬瘟疫情導致二元母豬存欄量嚴重不足[9],且2020年生豬養殖盈利空間巨大,很多養殖主體為了短時間內恢復母豬產能,提高利潤,將很多三元商品母豬作為后備留種母豬使用。三元留種母豬與二元留種母豬相比,繁殖能力低,產仔數少。在2021年豬肉市場下滑波動后,三元留種母豬被大規模淘汰,二元留種母豬取而代之,繁殖能力提高,健生仔豬數量增加,最終也會增加商品豬出欄量。
4.3 “分區防控”短期內影響生豬外調 2021年4月21日農業農村部印發了《非洲豬瘟等重大動物疫病分區防控工作方案(試行)》[10],該方案要求自當年5月1日起開展非洲豬瘟等重大動物疫病分區防控工作。根據方案,河北省位于北部區,北部區的生豬自給率(自給率/%=自給數×需求數×100%)最高,如2017年達到了109.9%,比自給率最低的西南區高出21.4百分點。同屬北部區的遼寧、吉林、黑龍江等東北省份人口較少,豬肉需求量較低,在“分區防控”前,生豬大量外調南方省份。“分區防控”后,超出的自給部分外調難度增加,可能導致北部區市場上豬肉產品產量短期內過剩,最終導致豬肉價格偏低。
4.4 “抄底”心態刺激養殖主體擴充產能 當前本輪“豬周期”進入下行階段,根據前幾輪“豬周期”的一般規律,下行階段結束后會進入盈利階段。因此,很多養殖主體抱有“抄底”以待價格“反彈”時盈利的心態,尤其是目前能繁母豬和仔豬價格低位降低了擴產成本,且近幾輪豬肉收儲工作等也提升了養殖主體的從業信心。但根據生豬養殖的生物規律,要想抓住盈利階段的養殖紅利期,則一般需要提前10個月做好準備。所以即使在當前生豬產能恢復超過預期、豬肉價格持續低位的情況下,仍有不少養殖主體可能擴充產能。
4.5 新冠疫情影響豬肉產品消費量 2022年第一季度,我國新冠疫情出現“抬頭”趨勢,河北省部分地區出現本土病例。受新冠疫情影響,一方面,餐飲業消費低迷,豬肉市場消費量降低;另一方面,2021年冷凍豬肉出庫量不大,尤其是2021年第三季度冷凍豬肉市場價格低迷,加重了凍品庫存積壓,未來積壓冷凍豬肉陸續投放也會影響鮮食豬肉消費量。
此外,受畜禽存欄增加等因素的影響,2022年玉米、豆粕等生豬養殖主要飼料價格與往年相比有較大幅度提升,平均價格處于過去5年同期最高位。一般情況下,飼料成本約占養殖成本的60%,2022年飼料成本將提高生豬養殖成本。2021年12月14日,河北省農業農村廳接到河北省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報告,經河北省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實驗室確診,在山海關區查獲的2車外省調運生豬中排查出非洲豬瘟疫情[11]。因此,非洲豬瘟等動物疫病防控也將繼續增加養殖成本。受新冠疫情影響,運輸成本和用工成本也可能上升。
從市場發展的經濟規律和生豬養殖的生物規律來看,“豬周期”是市場發展與行業生產的規律性互動導致的,是無法消除的。但在合理的政策干預下可以縮減“豬周期”的時間和波動幅度。需要進一步發揮政府和市場“兩只手”的作用,助推產業平穩度過此輪“豬周期”[12]。未來河北省應確立適當的政策干預模式,一方面使河北省生豬產業在本輪“豬周期”中規避風險,尋找出路盡可能地降低負面影響;另一方面使河北省生豬產業在未來的“豬周期”中迎接挑戰,抓住機遇最大程度地提升產業競爭力。
5.1 建立“逆周期”的調控機制 前幾輪“豬周期”的調控都是以豬糧比價作為調控指標,但豬糧比降低到預警水平時,生豬養殖已出現明顯虧損,且這種模式下的調控往往是“順周期”調控,可能會加大“豬周期”的波動幅度和時間。《生豬產能調控實施方案(暫行)》[8]以能繁母豬存欄量變化率作為調控指標,創新性地將“豬周期”調控關口前移。實質上是基于能繁母豬存欄量變化率預判生豬產能,并根據所預判的生豬產能進行“逆周期”調控。河北省應基于這一思路,推動建構以能繁母豬存欄量變化率為核心的調控指標體系,盡快建立和完善河北省生豬生產“逆周期”調控觸發機制。(1)建立生豬全產業鏈信息采集、分析與發布制度,以養殖大縣(區)和大規模養殖主體為核心,加大監測力度,及時分析研判市場形勢和發布預警信息,擬劃政策引導策略。(2)基于前瞻性的研判,在生豬產業將出現走高趨勢時,引導壓縮生產規模;在生豬產業將出現走低趨勢時,鼓勵擴大生產規模。(3)加強引導宣傳,引導養殖主體充分認知生豬產業的產業結構變化、市場環境變化和消費結構變化等,合理制定生產計劃,不盲目跟風擴欄、壓欄、出欄。
5.2 多維層面推動產業轉型升級 (1)提高產業生產水平。提高標準化規模養殖程度,堅持適度規模化推進、標準化提升,以適度規模經營為重點,構建生豬產業鏈各環節聯接機制。鼓勵和扶持生豬養殖合作社的發展,促進中小規模養殖場轉型升級或引導其與大規模養殖企業融合發展,為小生產與大市場之間搭建一個平臺,增強養殖主體市場價格談判能力、市場風險抗御能力,降低生產成本,拓展融資渠道。(2)規劃生豬產業集群建設。按照科學布局、適度規模、多元參與、集群發展的思路,在省內選擇一些基礎條件好、比較優勢強、發展潛力大的生豬主要生產區。以產業優勢資源為基礎,龍頭企業為支撐,養殖場為主體,屠宰加工企業為載體,相關服務機構為輔助。充分激活行政、生產、市場、技術4個方面,推動產業生產由“小規模”轉型為“大合作”,空間布局由“平面分布”轉型為“集群發展”,主體關系由“同質競爭”轉變為“合作共贏”。(3)加強生豬運輸和冷鏈物流基礎設施建設。引導使用專業化、標準化、集裝化的運輸工具,強化生豬運輸車輛及其生物安全管理;逐步構建產銷高效對接的冷鏈物流基礎設施網絡,加快建立冷鮮肉品流通和配送體系,為推進“運豬”向“運肉”轉變提供保障。主動對接京津高端市場,打造環京津1小時鮮活農產品物流圈,在環京、津周圍建設一批畜產品加工物流園區,形成環繞京、津的物流倉儲網絡。
5.3 提升生豬養殖種豬繁育水平 穩定能繁母豬存欄數量,提高存欄質量。能繁母豬是生豬生產和市場供應的“總開關”[13],“豬周期”的實質是能繁母豬存欄量及出欄量的周期波動[14]。一方面“有母就有小,有小不愁大”,能繁母豬數量穩定,仔豬生產就有保障,生豬產品數量供應就能維持穩定。另一方面“母好仔就好,仔好質就好”,能繁母豬質量有保障,仔豬育肥就有保障,豬肉產品品質提升就能保持平穩。同時,加強種豬良繁體系建設,以市場需求為導向,健全瘦肉型豬良種繁育,重視地方豬保種、選育與開發利用;在種豬選育、營養調控、疾病預防等研究領域給予重點支持,發揮各級畜牧技術推廣部門和科研院所優勢,積極推廣綜合配套技術。
5.4 多方主體強化生產疫病防控能力 農業主管部門繼續加強對非洲豬瘟疫情、豬繁殖與呼吸綜合征等動物疫病防控的監管、檢測、政策補貼與扶持等工作;增加對養殖主體生豬疫病防控和風險認知培訓力度,有針對性地對養豬戶進行相關培訓,尤其是關于生豬病原和易感性的專業知識,補齊養豬戶疫病風險認知短板。養殖主體方面做好養殖場內的“密罐式”防控管理,對進出養殖場的人員、車輛、豬只、物品等進行嚴格消毒。科研單位持續深入生產一線,開展動物疫病的預警、生物防控研究和疫苗研發等工作。通過強化生豬產業疫病防控能力,降低或消弭重大疫病帶來的潛在負面影響。疫情發生時按照《國家突發重大動物疫情應急預案》[15]等政策及時處置,針對流行病學調查結果,各級農業主管部門開展高效疫情風險分析判研工作,及時制定疫情防控措施,發布預警信息,降低養殖主體對疫情的畏懼心理,提高生產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