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蕾
我順著砂礫的路向白色深處走去,陽光照耀下反射著刺目的光,這片土地被大片大片的白色物覆蓋,遠遠望去,仿佛被一場小雪剛剛輕撫過,圣潔莊嚴中透出幾分羞澀。
那一層白不是雪,是鹽結皮,踩上去有破碎的響聲,用手捻一塊鹽皮放在舌尖,咸味濃厚且帶著土腥味兒。
這一眼望不到邊的白土地不能種植莊稼,密密麻麻長滿紅柳和莽草,偶有一片綠,也是單薄得讓人心酸。它北依天山,西近阿圖什市,南枕茫茫戈壁。這是天山腳下的一個農場,屬于兵團第三師管屬地,有一個根正苗紅的名字——紅旗農場,當地人親切地叫它巴羌。
巴羌是古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現在古道繁華已然遠去,駝鈴聲也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轟隆隆的火車、高速公路、省道貫穿整個巴羌通向南北。而佇立在遠處的古老又破舊的巴羌橋和七盤磨,依然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濃墨重彩,見證著巴羌的發展歷程。
不知必不可為行,而不行必不可為知。這句話用以表達我此刻的心情甚是貼合。在未來到巴羌之前,我趴在電腦前查看高清放大的衛星地圖,屏幕上那白茫茫的天山,臥虎藏龍著多少巔峰對決的高手呢?
我對冰天雪地的天山變得切切期盼起來。
而當跋涉萬里穿越蔥郁茂盛地帶來到巴羌,連綿起伏、寸草不生的天山實是讓內心震撼不已。
白茫茫不是冰雪,是鹽結皮。
山高勢險的天山,呈現在人們視野里的是青色、駝色、灰色、褐紅色,多種顏色自然而然地融入彼此,如石榴籽般緊密依靠、和諧又團結。天山形狀仿佛是一條巨龍靜臥,它的龍爪有力深入大地根植于斯,微微昂起的龍頭傲視著星辰變幻,好像在積蓄力量,期待著有朝一日一沖而起躍于云端。
依托天山的巴羌,應是靠山吃山的好地方,可惜這里常年降水量少,山頂寸草不生,低洼或谷底均是鹽堿地,牧草難以生長,放牧、狩獵或者耕種都需要智慧及勇氣。
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白是不能食的鹽,是滄桑,是死寂。起風或下雨的時候,天山的泥沙順溝壑而下,經過紅旗大峽谷低洼、河床進入巴羌,在陽光長年累月地暴曬下,裸露地表的滿眼都是觸目驚心的白。
對于日日耕作的巴羌人來說,幾千年來白花花的鹽堿地就是他們無法穿越的噩夢,目之所及是連綿的窮山枯水,在這樣的土地上,再辛勤的汗水也澆灌不出豐收的喜悅,每個秋日黃昏里,穿耳而過的都是無語的絕望悲嘆。
1958年,第一批兵團墾荒人來到這片鹽堿灘,發誓讓荒漠變綠洲。兵團人付諸于行,一代一代地持之以恒屯墾戍邊,初心不改堅定不移建設綠洲之路,在智慧與汗水的滲透下,經過幾十年如一日不懈的努力,終于攻克一個個難題,在引水、灌溉、耕種方面都取得了明顯效果。
年復一年地在綠色植被進攻下,巴羌的鹽堿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退,不管是上巴羌還是下巴羌,胡楊、沙棘以及果樹像衛士一樣一排排頑強地站立在烈日下,忠誠地守護著這片熱土。
水是巴羌的命,巴羌人曾先后多次深入天山大峽谷內尋找水源,最終未果,但他們依舊孜孜不倦地尋求改良巴羌戈壁荒漠的面貌。“巴羌最難的是留住水源,目前我們正在打造托克拉克水庫到巴羌的硬化引水工程,避免水在輸送的過程中無形地被消耗,也保證了巴羌人畜、耕地、林業等的用水充裕。”團場負責人在考察引水工程中如此陳述。
巴羌,沒有現代化工業產業支撐它的經濟發展,在改革春風的新時代下,巴羌人將工作重點聚焦于鄉村振興、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上,以實際行動助力人們大面積種植棉花、無花果、木納格葡萄、八角梨、榆樹、桑樹等,深入推進文化潤疆、人才振興。
在加快構建現代農業產業體系同時,大力推廣家庭經濟,將種養殖業有機統一起來,激發勞動者內在活力組合,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同時增進人民的幸福感,讓這片土地變得生機勃勃而更加團結、和諧。
種植養殖合作社正在巴羌形成合力,連隊的畜牧合作社、家禽合作社、庭院經濟逐漸引領巴羌的經濟,職工群眾在向土地要收入的同時,也紛紛將目光轉入連隊的合作社,“跟隨黨的思路走,我們的生活亞克西!”巴羌人說起現在的生活都豎起大拇指,臉上是擋也擋不住的笑容。
鹽堿地,逐年遞減,幸福,逐年遞增。在巴羌的土地上,轟隆隆的現代化耕種機車忙碌地吐出長長的煙霧、農用植保無人機在綠洲上空轟隆隆地噴藥打蟲,人們有序地生產作業。農忙時節,你在巴羌,可以看到一幅從天上到地下的豐收立體畫卷在你面前徐徐鋪開。
再往深處走,麥子在田野里隨風擺動,這些越過嚴寒冬日的農作物,在荒漠中見證一野枯黃,一地飄零,卻依舊帶著飽滿的綠意在寒風中倔強著。
一望無際的麥田讓戈壁荒灘有了幾分生機,雖然仍舊春泛鹽、秋泛硝,但隨處可見的挖溝排鹽、綠化植樹工程正彰顯團場黨委決意讓荒漠變綠洲的信心,并將信心變成信念,執著地代代延續傳承。
小麥的另一側,棉花也露出可愛的頭,迎風招展。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勤勞的巴羌人,在惡劣環境里堅定信仰,將不可能化作無數的可能,大地也不會讓巴羌人失望,這不,飽滿的麥粒、成片的嫩綠,今年,應是一個大豐收年。
迎面走來一群牛,它們對我這個外來客熟視無睹,自顧自地低頭走路,絲毫未因我而改變它們的目的地。我對牛始終懷著一種崇高的敬意,不管是處于農業機械年代,還是在農業機械到來之前,它們均是默默地、無償地為人類作貢獻的有靈性的動物,是為人類生產糧食重要的辛勞者,幾千年來如此。
兵團人,這些伏地耕犁的堅韌者,屯墾戍邊的忠誠衛士,他們目光堅定不移,縱然是黃沙荒野、鹽堿戈壁,也無畏無懼,勤勞勇敢地日復一日耕耘,終將荒漠變成愜意的山水田園,金山銀山。
一聲響亮的哨聲在前方響起,那是放牧人在召喚牛群,牛群仰起頭,步伐一致朝牧人方向走去。陽光下,巴羌,在春風潤疆的步伐中意氣風發,朝氣蓬勃,一如那哨音直上云霄,強勁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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