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與回歸（組詩）

□嚴志明

春雨

是一支濃郁的水筆

雨中的鳥翅 聽見

在樹葉上寫字

葉子嫩綠了

在湖面上書法

靜水 澄清了

在沉寂大地上筆畫勾勒出

一草一木 就是春天的一景一色

遠方成山 近處成河 驚艷

叢林 屋宇 曠野和雨燕

帶回來的嫵媚春色

春風輕吹 綠葉含著幾滴露珠

在懸空不肯落下

像透明的翅膀揮動

接著 春雨的那支筆 畫出

天地之間的朦朧 晶瑩和線條

所有的蒼茫和美

放牧河水的流音

大地深處傳來麥苗拔節(jié)的聲音

回故里

很多年沒有回到 沒有回到

古老的故里

漂泊于天空之中 眺望白云之下的故鄉(xiāng)

層層的建構(gòu) 那些美的線條 亮色 延伸

雨后春筍般崛起的建筑 藍色的憧憬

押著詩韻 撂倒太陽 月亮和星星的想法

樹木與花朵的交談 小狗和孩子玩耍著

滑過草地 蜜蜂在花瓣上練抖音

給摔了一地的信息涂上豐富的色彩

走了慢了 春天也會迷路

所有走過的人 記住湖泊落滿星星

藍天 白云 翠鳥和煙柳的景色

走得輕輕的 生怕一不小心就

打擾了一座山村的拔節(jié)和開花

雕刻家

比生命更重要的藝術(shù)

是那些栩栩如生的木雕

他的任何一次下手

都會使它們遭到一種難忘的疼痛

這些簡單的刀法 鑿出神奇圖案

牽引人們建立對美的認識

走進荒原之河 落滿了星星和月亮的影子

他用古老的鑿子 擦亮天空

刻進了自己的欲望和智慧

刻出了世界的豐富與壯麗

每當美誕生

他凝望著自己臉頰上的溝壑

又被滄桑歲月鑿得多了幾條

冬雪

在冬天 天空里有時候許多白在搖晃

這些痛苦的白 穿越夜色

獲得一次降臨新生

它落在屋頂 樹冠和原野

托起天地間的悲涼 像遺言

冰冷又無奈 但冬鳥抵達過

我確信 它就是一張白色的紙

上面寫滿雪雁的童話

閃爍著澤光

每一聲呼吸

大地就多了一層亮

在冬天 那么多潔白的雪落下來

無法想象

它那神痛苦的樣子 是招魂的雪

祖父無言 雪落在他身上

頭顱里

仿佛又多出了許多白發(fā)

連雪人都認不出他了

放牧

在嫩綠的天空

你喊它的名字 驚回首

草原里飛翔出一片白色云朵

這里遼闊 曠野深遠

比整個春天的青蔥還要茂盛

你擁擠的綠云中出現(xiàn)

數(shù)著散落了漫野的星辰

你與它們交談 收攏陽光

取走月色 攥緊苦和累的日子

黃昏的太陽消沉

暮色把羊群抱在懷里

擔憂一片潔白影子的丟失

那些蹄印 沉重的夜色覆蓋野性的傷痕

但它依然倔強

你遇見它們 就是有緣人

夢里羊群 蘸滿宣紙

今夜明月 握住一支羊毫

從草原深處流出 不變的星辰

主宰一個生靈的生命

歌謠

在廣袤大地傳唱

在水中蕩漾 流淌

又掛在樹上 歌聲

拉近了云朵與天空 樹與鳥翅 鄉(xiāng)野與村落

它更像太陽雨

如流云漂泊天涯海角

釋放出純美的音符

流傳在時光里

這些低沉蒼勁的音潮

隱藏在天地之間

那樣深邃 那樣深情

抱緊太陽與月亮影子 和人們生活

山河被歌聲擦亮

那么多音符留下醉心的記憶

還有幸福、美好和遐想

它的芬芳像雪花 很小

輕輕地撒落在人間寂寞的心靈里

湖邊的路

每一次 踏碎晨光的路

似乎都是自己刻下的記憶與感覺

每一次 趕下斜陽落山

落日也在看著我孤獨與悲涼

我自信的時候

也是最幸福的時候 莫過于

走在這條湖邊的路

卵石堅硬 柳樹搖曳 湖水溫柔

一次次從夢里醒來 仿佛看見

死去的葉子又在復活

湖水靜靜地拍打柳岸

湖邊的蘆花飄飛了一年又一年

落寞往事 穿過斑駁的歲月

從倒影水中流出我的凝望

我約冬天一起散步

湖邊的樹都在懷念

一些從我頭上 身上 心頭上飄下的葉子

它們獨自翻卷

一個季節(jié)的鳥鳴與風聲

被孤寒的石頭 熱烈感動

把我從回憶中驚醒

盆景

一束瘋狂的目光

透過石頭的洞孔

看到那邊的翠樹和假山

石頭縫里竟然長出青苔 花草 小溪

小橋流水 榭亭倚樓 抽出

青青翠竹 搖曳葉上 滴著

光陰 風聲和鳥鳴 吹開

對岸的野花

無窮水和別樣山都屬于景色的苦心

不是為聆聽風雨傾聽

才留下小巧玲瓏的構(gòu)架

引誘人和鳥攏緊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