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運富(鄭州大學教授)
世界歷史上出現過多種自源古文字,如蘇美爾楔形文字、古埃及圣書文字、中國甲骨文等,唯有中國的甲骨文延續發展為今天的漢字。漢字的生命力如此綿長而旺盛,是因為它充滿文化內涵,散發智慧之光。
漢字的構造是有理據的,無論是根據客觀事物描摹出來的原生形體,還是利用已有形體組合出來的孳生形體,都蘊涵著華夏先民對客觀世界和人類社會的認知,這些認知固化在漢字形體中,就像基因一樣會隨著漢字的傳承而傳承,后人通過對古文字形體結構的理據分析,就可以推知古人創制漢字的思維過程及其依存的時代文化。
漢字高度適應漢語,其主要職能是記錄漢語形成文獻。漢語的語素基本是單音節的,漢字正好與之匹配。漢語復音詞的產生大都是原有語素的合成,漢字能記錄語素就能記錄無限的新詞,所以無論漢語怎么演變,漢字都基本穩定。漢字還能彌補漢語的不足,在書面上區別同音詞,在時空上超越語音的變化。所以負載著豐富內容的古文字文獻后代也能解讀,起到“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識古”的文化傳承作用,成為中華文明發展的根源。
漢字也有經世致用的社會功能。許慎說倉頡造字后,“百官以乂,萬品以察”,可以在王者朝廷“宣教明化”,這就揭示了漢字也是“經藝之本,王政之始”的社會功能。中國歷代都有正字法,特別是文獻的經典化和科舉制,加上石經和字典的規范,漢字堪稱帶有政治性、法規性的文化符號,具有崇高地位。
可見漢字跟中華民族的文化和文明息息相關,不會隨意改變,更不會輕易廢棄。每當漢字使用出現困難時,人們不是推翻或否定原有系統,而是因勢利導,改革改良,使其在基因相承的前提下更加適應時代的需要。如秦代的“書同文”解決的是戰國用字混亂問題,采用的方法只是“罷其不與秦文合者”;漢代的“隸變”動因是提高書寫速度,主要通過書寫技法來改善:變線條為筆畫、變圓轉為方折;近現代的漢字簡化主要是解決學習繁難問題,也只是通過部分字的筆畫減省和字種合并來減輕學習負擔,而且簡化字80%以上是自身演變的結果,并非突然的全盤改造或替換。漢字這種在繼承基礎上的優化追求,既是漢字生命力經久不衰的重要原因,也是中華民族文化自信的一種體現。
有文字才有文獻,有文獻才有文明。古文字不斷自我完善,與時俱進。漢字之光永照中華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