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目光落在那一個個蠶蟲似的文字上:“劉勰,字彥和,東莞莒人。祖靈真,父尚,越騎校尉。勰早孤,篤志好學,家貧不婚娶……”這些文字似乎蠕動起來,像從凍土中蘇醒的歷史,裹挾著黃海的水,又苦又咸。
恕我淺薄,閱讀《文心雕龍》三十余載,卻沒有真正深入到劉勰的內心世界。那眾多的喝彩聲和耀眼光環所籠罩的,其實并不一定是金剛不壞之身,剝去層層外殼后,或許,是孤獨、是黃連、是一片枯澀的心海。
《文心雕龍》背后的劉勰好似被時代按下了刪除鍵,也被后世忽略了太多的細節。這世間,又有幾人是知音,執著穿過彌漫的塵埃,細品那張一千五百多年前的臉龐,其間有幾絲是風霜、有幾絲是淚痕?我們被十卷五十篇三萬七千多字的《文心雕龍》所迷惑了,流連于這瑰麗文字中的萬千氣象,訝異于這座中國文學理論高峰的美學風景,然而,我們卻疏忽了那個煢煢孑立的作者本人。從這層意義上來說,我是來山東省日照市的莒縣補課的,或者說,是千里迢迢趕來致以遲到的歉意。
“歡迎歸來,先生。”我站在劉勰紀念館前的那尊雕像前,默默地鞠了一躬。時光之波濤落盡,他持一支狼毫回應著我。
公元311年,西晉永嘉之亂時,劉勰的先祖不得不離開莒縣,橫渡長江避難,選擇京口(今鎮江)定居。劉勰出生的465年,正是中國歷史上南北朝劉宋王朝泰始初年。這一年,宋武帝劉裕之孫、宋文帝劉義隆第十一子、南豫州刺史劉彧殺死前廢帝劉子業,登上九五之尊,是為宋明帝,此時的朝堂,兄弟相煎、宗族自相殘殺達到了瘋狂的地步。自幼失怙、孤苦伶仃的劉勰過早地飽嘗了人間的辛酸,沒有人能夠想象他在京口的風雨日子,沒有人能夠想象一介窮儒如何讀書修身。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困境擋不住一顆懷揣才華、匡扶社稷、兼濟天下的心,他遲早要躍出渾濁的塵世。
南朝齊永明八年(490年)前后,劉勰來到京師建康(今南京)討生活。誰的心中沒有一片大海?洶涌澎湃的大海無時無刻不在撞擊著劉勰單薄的軀體,他渴望實現龍門之躍,渴望尋覓進身之階,渴望建功立業凌煙閣,但這對于一個沒有任何倚仗的庶族青年而言,無異于癡人說夢。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再多的夢想、再大的鴻鵠之志也只能化為齏粉,劉勰依然選擇了隱忍。這回,他決計前往鐘山名剎定林寺投靠僧人僧祐,暫時棲身于佛門抄錄經卷、整理文獻。這一待,就是十余年。
隔著時間滄海,我依然能看到一只孤鳥在天穹疲憊遠征的影子。它是劉勰,它又何嘗不是我們蕓蕓眾生中的任何一個人?!
應該說,劉勰選擇寄身定林寺,是經過縝密思考的結果。當時,“竭思鉆求,無懈昏曉”的僧祐經過二十多年的刻苦努力,已經是一代宗師,他與朝中高層保持著密切的接觸,經常進入內廷為六宮受戒。而劉勰所在的定林上寺,時有達官名流往來,佛經典籍收藏更是豐富,毋庸置疑,這對于一位胸有大志的青年來說,正是蟄伏的好處所。
鐘山虎踞,梵音裊裊。劉勰在苦苦地等待時機。然而世事難料,南北朝的一百多年是名副其實的“至暗歲月”,朝堂上爾虞我詐、血雨腥風,政局動蕩、內憂外患,城頭頻繁更換大王旗,有誰會去顧及一個“草根”眼睛里跳動的火焰呢?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劉勰在協助僧祐整理佛經的過程中,受到了思想方法和思維方式的熏陶。尤其是明學的影響,這些對于他撰述《文心雕龍》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既然暫時無望龍歸大海作遨游,那么,人生總得種好一棵樹吧。
在而立之年的時候,劉勰做了一個美夢。在夢中,他手捧紅色祭器,隨孔子南行。夢醒之時,也是劉勰大徹大悟之際,既然不能改變庶族身份,不能躋身廟堂施展抱負,也罷,何妨揮起錦繡之筆,潛心著書立說。于是,劉勰一心一意埋頭青燈故紙,苦心孤詣地種植著他的“樹”,從幼苗開始,積五個春秋之功,終于培育出一棵不朽之“樹”,名曰:《文心雕龍》。
二
第一次觸摸到《文心雕龍》,是在南寧的一家書店。時為1989年暮春,南國綠意婆娑,萬物蓬勃。一見鐘情,觸電般的感覺通達每一根神經末梢,這就是我跟一部傳世經典之間緣分的開始。
往后的日子里,這部《文心雕龍》一直陪伴在側,無論是在寂清的小站、漂泊無定的工程隊,還是在數個城市間流浪、謀生,它再沒有脫離我的視線。我并不知道在山東省莒縣東莞鎮的沈莊,一個叫劉勰的故人等待了太久。我更不知道,在莒縣的浮來山上,我們注定將穿越時空相遇。多年來,我只是深陷于一部書的瑰偉絕特中,煙火街巷間從不曾想過自拔。
文學是時代的回音和投影。盡管《文心雕龍》是一部文學批評理論著作,但它同樣打著南朝的烙印。滄桑亂世,是上蒼遞給思想者的一把“手術刀”。劉勰在《時序》篇里借“建安文學”的出現,慨言道:“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并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
文字里有殿堂,文字里有家國,文字里還有大海。鐘山的一豆燈火知道、鐘山的月華光影知道、鐘山的植物天籟知道,一介布衣暫時隔絕喧囂的紅塵,為文學評論立言,為理想編織彩虹。劉勰以孔子美學思想為基礎,兼采道家美學精神,全面總結了齊梁時代以前的美學成果,細致探尋和論述了語言文學的審美本質及其創造、鑒賞美學規律,于不經意間成就了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部有嚴密體系的文學理論專著。“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我們已然無從得知劉勰筆耕《文心雕龍》時的心靈軌跡,但有一點是今古相通的,那便是——創作者的悲喜化為文字的蝴蝶,替創作者保留著體溫、看護著人間。劉勰在文字里找到了精神的出口,并實現了一次自我突圍。
打開《文心雕龍》,五十篇駢文仿佛蝴蝶蹁躚,在紙上表演著一出出經典舞劇。我已記不清摩挲過多少遍了,每一個標題都是一朵火焰,《原道》《征圣》《宗經》《正緯》《辨騷》《樂府》《情采》《聲律》《章句》《比興》《夸飾》……它們替劉勰表達著“為情而造文”的基本觀點,風骨、神思、隱秀這些文章品評的概念開始活躍于文學圈。劉勰以《文心雕龍》為載體,向世間進行了一次系統而深情的傾訴。
我能感覺到他的欣喜。文字終于幫助他構建了一個美學的王國。
我也能感覺著他的惆悵。定林寺里,除了風聲佛號,就是暮鼓晨鐘,這部心血之作,難道注定要流轉凡塵、籍籍無名?
劉勰的確不是池中之物。他敏銳地捕捉著朝中的變局和動向,再次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這次,劉勰瞄準了一代文宗、尚書令沈約。然而,一介無名之輩,要跟權傾朝野的沈約掛上鉤,談何容易。《梁書·劉勰傳》中對此記載:“勰自負其文,欲取定于沈約,約時貴盛,無由自達,乃負其書,候約出,干之于車前,狀若貨鬻之。”沈約被這個中年男子的勇敢行為感動了,當即留下了《文心雕龍》。回府后,沈約抽空閱讀了書稿,作為文章大家,他自然很快看出了門道,對劉勰這部“體大思精,深得文理”的作品愛不釋手,“常陳諸幾案”。惜才愛才的沈約毫不猶豫地舉薦劉勰進入了仕途。
天監初年,眼看要奔不惑之年的劉勰擔任了一個官名為奉朝請的閑散職位。504年正月,劉勰兼職做中軍臨川王蕭宏的七品記室,后來調至車騎將軍夏侯詳帳下任倉曹參軍。蕭宏失勢后,507年,劉勰出任太末縣(今浙江龍游縣)縣令,在任期間,政績斐然,頗有清名。
回到建康后,劉勰擔任東宮通事舍人,成為昭明太子蕭統的座上賓。這一時期,稱得上是劉勰一生中最為幸福的時光。蕭統才華出眾,禮賢下士,宅心仁厚,在朝野中聲望極高。蕭統很是推崇《文心雕龍》,對劉勰禮遇有加,兩人登山臨水,談文論道,儼然知音。天監十七年(518年),五十三歲的劉勰升遷為步兵校尉,掌東宮警衛,位列六品,這也是他為官生涯中最為輝煌的時刻。
仕宦無坦途,名利可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天監十八年(519年),梁武帝受佛戒,掀起崇佛的高潮。正躊躇滿志、渴望一展作為的劉勰意外地接到詔令,解除其步兵校尉之職,回定林寺編撰經藏。他的好運就此戛然而止。
成也定林寺,敗也定林寺。幽幽鐘山中,掩身經卷的劉勰忽然醍醐灌頂,王朝從不曾將他當作安國定邦的人才,他不過是任憑帝王驅使的走卒而已,毫無尊嚴可言,于是,最后的理想火花寂滅了。兩年后,完成整理佛經任務的劉勰決然將自己的眉毛、胡子悉數燒掉,上表請求出家,更名為慧地。這便是劉勰“燔發出家”的悲劇故事。
不知緣何,我忽地想到了明末清初的八大山人朱耷,劉勰和朱耷,二者有著驚人的神似。朱耷曾經在離我家居住地不遠的南昌青云譜待過一段寂寞的日子,作為明朝沒落的王子,他一生入過佛門,做過道士,一個讀書人在孤苦中將最后的力氣和光陰花費在書畫上。每次行走在青云譜,我都會莫名地想,這蒼蒼郁郁的樹木間,哪一棵樹是八大山人的化身?又有哪一棵樹曾經是八大山人的知音?顯然,鐘山是更大的道場,鐘山擁有更多的樹,然而,與劉勰坐看風云起者,能有幾何?
鐘山沉默,沒有給出標準答案。建康興替,來不及記錄所有歷史的真相。何況,劉勰不過是一個寂寞的過客,如同自生自滅的野花,開得熱烈直至凋謝,甚至沒有等來一個看花人。
誰不希望自己心中的那片大海永遠存在?“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那是多么極致的人生。在時光的下游,我依然堅信,劉勰的大海并沒有銷聲匿跡,或許,他換了另一種形式,繼續表達著其熾熱的情懷和深沉的眺望。
三
盛夏里的浮來山,似一片綠色的大海。它與黃海遙相呼應,以不同的方法記錄著人世浮沉變遷。
歷史深處,蜿蜒山道上,劉勰踽踽而來。原本就無兒無女無家室之累,現在更好了,連案牘、朝堂之累也不復存在。劉勰,不,應該說,慧地,是一個云游的苦行僧,天下,就是他的廟宇。
浮來山位于莒縣縣城西部八公里外,海拔不到三百米。“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不高的浮來山,因為有一座定林寺,因為有一棵四千年的銀杏樹,便成了許多人心中的圣地。時近中午,或許剛剛經歷了一場雨的洗禮,陽光的手腳輕了許多,似給浮來山淡淡地施了一層脂粉。一下車,我就被滿山蟲鳴熱烈擁抱,猶如置身一個偌大的露天演唱會現場。
定林寺的山門就在游道的左上端,仿佛一只收斂起羽翼,正享受休閑時光的大鳥。此定林寺非彼定林寺,這兒是莒縣,劉勰的祖籍地。然而,此定林寺又跟南京城的定林寺存在千絲萬縷的關系,牽線者,自然是莒縣游子劉勰。
走得再遠,依舊只有故鄉才是安放身心的天堂。也許是為了完成父輩的遺愿,也許是為了遠離傷心地,晚年劉勰輾轉回到了山東莒縣故里。至于是搭乘船只,還是借助車馬,抑或徒步,已經不得而知。劉勰的回歸,是浮來山的點睛之筆,從此,一座山有了風骨和魂魄。
我通過梳理莒縣的文獻資料發現,劉勰決定將生命中最后的日子托付給浮來山后,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創建定林寺,一是伏案搦筆論文。我們無從領略其心海里的斑斕景象,其實,又有誰的心海能夠被人真正破譯?
這兒真安靜。浮來八景之一的清泉峽偃臥于山門下端,四時不涸。泉水中,那塊以青苔為衣裳的石頭仿佛一只巨型蜥蜴。聽泉,感覺著清流洗耳;而鳥聲像一篇散文,長句短句交織。讓我一時恍惚,時間在這里失去了輕重,也失去了計量,山間的色彩告訴我們一切答案。劉勰在浮來山重復著波瀾不驚的日子,那是一種絕大多數人的狀態,安安靜靜,周而復始,無聲無息地遷就生活,無聲無息地吞咽下苦澀與甜蜜,無聲無息地蕭然離去。
陡而長的石臺階探往青綠深處。我在那塊黑底黃字的石碑前站了半晌,“劉勰故居”四個字似乎說盡了一段波詭云譎的歷史。寺廟,是劉勰的出發地,也是劉勰最后的“家”。不知道,這是幸耶,還是不幸。
從東晉開始,浮來山這塊寶地便與寺廟結緣。定林寺的面積不大,占地四五千平方米,整個建筑群分三進院落,頗具北方風格,它呈左右對稱,依山往后逐級升高。一棵棵古樹遮天蔽日,以綠手掌撫摸著磚墻黑瓦,充滿悲天憫人的氣息。
空、靜、幽,午后的定林寺,像一位參透凡塵的中年男子,他已然明白歸宿是何處,他已然明白矛盾是世間最大的綜合體,看穿也看淡,揮起長袖,云朵和陽光也可以盡數收藏。漫步院內,我清楚自己還是做不到六根清凈,還是要回到煙火繚繞的俗世,我做不到劉勰的決絕。
坐在那棵號稱世界第一的銀杏樹下,想一想劉勰,挺好。我甚至想,也許我當初只讀《文心雕龍》,而不去深入閱讀其作者背后的人生,也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我的心里不會有疼惜和隱痛。
銀杏樹不語,它以數千年的歲月,跑贏了風雨。它的枝條下,走過多少張面孔,就有多少顆水珠簇擁著從江河奔向大海。銀杏樹是智慧的長者,風可以撫摸它,可以親昵地說著密語,也可以將其頓悟傳向四面八方,但銀杏樹最真實的一面,還是留給了自己,無人知曉。
一千五百多年前,劉勰一定也常常坐在這棵古樹下,與樹對視,與樹交心,與樹為友。他或許忽然豁然開朗,即便現實無法給予波瀾壯闊的大海,也一定要種植好一棵樹,這棵樹,會比我們的肉體走得更遠,也超越了終究歸于世俗的我們本身。
人生是一場揚棄的旅途,并無統一的標準答案。有的時光不可辜負、不可怠慢;有的時光,是在無用中抵達思想的巔峰。我甚或想,劉勰的生命意義,其實在四十歲之前便已完成,其后的風雨交鋒,不過是凸顯了一棵樹屹立于懸崖之上的錚錚傲然。
在校經樓,我又見到了手握狼毫的劉勰雕像。不知是哪位有心人,為這尊坐像披了一件鮮紅的斗篷,在其胸前掛了一朵大紅綢做的花。那副嚴肅的面孔忽然間生動起來、鮮活起來。晦暗的光線里,我們再次默默對視。我多少有些心酸,無奈之下的劉勰放棄了一片大海,卻沒能放棄一支筆。他筆下的壯麗與神奇、情真與意切、飛翔與遨游,都是他的氧氣與養料,是他實現“樹人合一”的途徑。
身后能夠遺世一部《文心雕龍》,夫復何求?
浮來山以浩浩蕩蕩的漫山青綠,將我融化于一座定林寺。
四
告別日照市前,當地文聯專門安排我去“零距離”體驗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裴家村漁民節”。數百名穿著紅色衣裳的村民敲鑼打鼓,舞起龍燈,扭起秧歌,慶祝自己的節日。裊裊香煙里,莊重的祭祀儀式在龍王殿前拉開了帷幕。
聆聽著一陣陣海潮聲,不知怎的,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劉勰。
多少年來,裴家村的人們為了生計,出海、渡海,載著晨曦啟航,載著夕陽歸航。他們在故鄉找到了一條固定模式的生存路徑。
多少年來,像劉勰一樣,游子既是浮萍,在異鄉苦苦尋覓泅渡自己的方式。沒有故鄉,再大的都市,不過是寄居的屋檐。
裴家村的彩龍在起舞,鄉親們笑意蕩漾,猶如日子綻放。
那部《文心雕龍》在歷史的天空下起舞,文字如彩龍,研讀者如過江之鯽。后世把研究這部曠世經典的學派命名為“龍學”。
劉勰是看不到這一切了,就像梵高看不見其筆下的向日葵如何讓一百多年后的天穹燦爛迷人。但無論如何,回到故鄉的劉勰是幸福的,故鄉寬廣的懷抱像大海,容納著一切。
我也想起,那天在浮來山上無意得知,劉勰去世后,曾經留有墓塔,但如今已經塌平,難以尋覓。定林寺在康熙七年(1668年)遭遇過大地震的浩劫,一派瘡痍。有人曾題詠道:“鐵佛憫莒歸地府,彥和碑碎遺荒墳。”彥和,是劉勰的字。
創造和毀滅,是一雙對立的孿生姐妹。
劉勰到底魂歸何處,各有說法。所幸,我們共同擁有一部《文心雕龍》,它是劉勰的千年銀杏樹。
大地的容顏隨時在改變。莒國成了莒縣,日照崛起東方,這片熱土早已不是劉勰所見的模樣。浮來山也在變化,黃海也在變化,不變的是《文心雕龍》里的那些叮嚀,為文的原則、為文者的修養和底線。這棵文化的參天之樹,是日照的驕傲。
海,從蒼茫處走來,又向蒼茫處退去。海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棵行走的樹。
作者簡介:彭文斌,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西省作家協會常務理事,江西省散文學會副秘書長,南昌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鐵路作家協會理事。公開發表作品300余萬字,已出版多部作品集,其詩歌、散文、報告文學作品入選多部選本。其中報告文學《綻放》被評為2021年國家出版基金資助“紀錄小康工程”項目。曾獲全國鐵路文學獎、中國徐霞客游記文學獎、吳伯簫散文獎、井岡山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