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壯,程文浩
(清華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084)
當今公益基金會的行業發展正面臨兩個重要趨勢。其一,基金會信息公開正逐漸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和問責,成為行業發展的“生命線”。越來越多的基金會開始嘗試建立自己的官方網站,其發展歷程呈現出以點帶面的特征,并呈現出較強的地域和行業集聚。我國每年有200—300家基金會新建官方網站,其累積量呈現穩定的上升趨勢,從2012年的不足1000家增長到2016年的2013家。其二,則是行業發展和互聯網等技術的躍進,我國基金會正逐漸由“單打獨斗”走向“互聯互通”的較高發展階段。我國幾千家處于不同類型、不同地域、不同行業的基金會之間產生了復雜的合作、競爭等關系,這些關系共同組成了我國基金會組織網絡的宏大圖景。
網絡治理中的問責缺失,是困擾公共管理學界的重要問題。Agranoff和Mcguire將其作為網絡管理中七個必須解決的重要問題之一(1)Agranoff R. and Mcguire M.,“Big questions in public network management research”,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 Theory,Vol.11,No.3,2001,pp.295-326.。在網絡中,問責的關系、角色分配都更加模糊,基于權威和明顯規則的科層制問責逐漸弱化。綜上,探究基金會網絡中的合作、競爭等關系對其信息公開的影響,對促進行業健康發展具有重要意義。關于組織網絡中基金會信息公開的原因和過程,已有研究主要從合法性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進行探討,即基金會是出于在網絡中建立合法性、獲取資源的目的進行信息公開的(2)耿瑋:《非營利組織財務報告及信息披露問題研究》,東北財經大學,2011年,第182頁。。但是,已有研究并未說明以上哪種機制對于信息公開起主導作用,且現有研究極為缺乏實證支持。筆者認為,對于基金會在組織網絡的信息公開行為動機不能一概而論,而是要建立在對基金會所處網絡的分類研究之上,探討基金會在不同網絡中的不同動機。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幾個遞進的研究問題:我國基金會之間的組織網絡如何分類?不同類型組織網絡對信息公開的影響有何差異?基金會在網絡中的信息公開動機如何?
學界普遍認為,信息公開包含行為和結果兩個層面的內涵。行為層面也可解釋為基金會是否采納某一信息披露的行動或策略。在這一層面上,信息公開等同于信息披露。非營利基金會的信息披露就是通過不同渠道向社會公眾和資助者公布有關基金會的運轉、資金流向等信息,使基金會的管理過程公開化、透明化的過程(3)陳岳堂:《非營利基金會信息披露質量評價及其治理研究》,長沙:中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24頁。。對于基金會信息公開來說,其核心指標之一是發布渠道的可得性,是否在便捷、受眾面較廣的渠道發布信息直接影響著信息公開的效果。在所有的信息發布渠道中,通過建立官方網站發布信息成為越來越多的基金會的首選,其時效性、公眾可得性降低了捐贈者的搜索成本,并且平衡了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4)Keating E K. and Frumkin P.,“Reengineering nonprofit financial accountability:Toward a more reliable foundation for regulation”,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Vol.63,No.1,2003,pp.3-15.。
關于基金會在組織網絡中進行信息公開的動機,主要可通過合法性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進行解釋。合法性是制度主義的主要機制之一,指的是一種一致性,這種一致性介于利益相關者對某一組織身份行為的普遍認知與其所處的更廣泛社會環境所建立的規范價值和信仰之間(5)Suchman M C.,“Managing legitimacy:Strategic and institutional approaches”,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Vol.20,No.3,1995,pp.571-610.。從另一角度講,一個具有合法性的組織,其行為應與社會環境規范和價值相一致(6)Dowling J. and Pfeffer J.,“Organizational legitimacy:Social values and organizational behavior”,Pacific Sociological Review,Vol.18,No.1,1975,pp.122-136.。合法性理論探討慈善基金會為在利益相關者中建立合法性而透明公開。該理論認為,通過向利益相關者報告等形式,可以提高外部用戶對慈善組織合法性的信任程度。Williams(7)Gül M.,Dikmeta C. and Cander B.,et al.,“Introduction the legitimising effect of social and environmental disclosures—a theoretical foundation”,Accounting Auditing & Accountability Journal,Vol.15,No.3,2002,pp.282-311.(8)Williams A P.,“Resolving accountability ambiguity 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Volunta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 Nonprofit Organizations,Vol.24,No.3,2013,pp.559-580.認為,問責是合法性在實踐中建立的機制。Heald(9)David H.,“Transparency-generated trust:The problematic theorization of public audit”,Financial Accountability & Management,2018.也承認透明可以成為獲得合法性的一種策略,因為信息公開可以對外輸出一種信號,表明該組織是“合格”或“被認可的”(10)Gugerty M K.,“The emergence of nonprofit self-regulation in Africa”,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Vol.39,No.6,2010,pp.1087-1112.。慈善組織不僅要通過遵守法律法規而具有法律合法性,也要獲得社會民眾的認可,符合社會的期待。同型理論則進一步解釋了合法性發揮作用的機制。Dimaggio and Powell(11)Dimaggio P. and Powell W.,“The iron cage revisited:Institutional isomorphism and collective rationality in organizational fields”,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No.48,1983,pp.147-160.指出,“專業化和國家力量塑造的組織域的結構化提供了組織運用強制同形、模仿同形和規范同形的過程來處理不確定性和受約束的情境”。
合法性理論應用的另一個場景便是解釋行業協會或基金會聯盟的出現,即成員聯合起來的集體行動可以塑造公眾對合法性的認知。比如有學者認為,NGO聯盟可以促進組織之間的交流,將知識、信息等資源進行傳遞和分享,從而擴大整個聯盟的影響力。當政府監管缺失時,基金會之間自愿建立的認證體系,可以形塑該領域的監管政策,或者以其自身的合法性避開政府監管(12)Bies A L.,“Evolution of nonprofit self-regulation in Europe”,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Vol.39,No.6,2010,pp.1057-1086.。
如果說合法性理論是基金會在環境中建立認同的過程,那么資源依賴理論則側重于基金會在環境中獲得資源的過程,即基金會為了獲得資源而進行信息公開。資源依賴理論指組織為了獲得生存的資源,需要與控制或擁有這些資源的其他成員產生交換和互動。資源依賴理論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本研究中基金會結盟、建立組織網絡的動機。資源依賴理論認為,基金會會通過資源提供方獲得資源,而資源提供方也會通過基金會善行完成使命(13)Bies A L.,“Evolution of nonprofit self-regulation in Europe”,pp.1057-1086.。很多信息披露研究利用資源依賴視角對非營利組織披露動機進行討論。從國外研究來看,Verbruggen等(14)Verbruggen S.,Christiaens J. and Milis K.,“Can resource dependence and coercive isomorphism expla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 compliance with reporting standards?”,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Vol.40,No.1,2010,pp.5-32.研究了金融借貸對基金會信息公開的影響,Elbers 等學者(15)Elbers W. and Arts B J M.,“Keeping body and soul together:Southern NGOs’ strategic responses to donor constraints”,International Review of Administrative Sciences,Vol.77,No.4,2011,pp.713-732.認為捐贈資源會影響到組織的生存。越依賴捐贈的基金會,為滿足捐贈者要求,其信息披露程度就會更高。基于國內基金會的研究,Nie等(16)Nie L,Liu H K and Cheng W,“Exploring factors that influence voluntary disclosure by Chinese foundations”,VOLUNTA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and Nonprofit Organizations,Vol.27,No.5,2016,pp.2374-2400.指出,由于基金會需要與外界環境進行互動以獲得所需資源,因此組織需要滿足資源控制方的要求。捐贈依賴程度會直接影響基金會的信息公開程度。
如今,以上兩種路徑在解釋基金會網絡中的信息公開時均存在一定空白。在我國國情下,資源依賴理論主要強調與政府的關系。但如今,基金會等非營利組織選擇與其他基金會、社會服務機構、社團等非營利組織建立網絡合作關系。因為同類組織間具有較為相似的價值觀和使命目標,同時這種合作是一種較為平等的合作,交流更加深入,彼此受益也更多。其次,合法性理論主要將合法性的來源歸于民眾和政府,即基金會是要在民眾和政府視野中獲得認可并建立合法性,忽略了行業中合法性機制的作用。隨著投入我國慈善事業的資源持續增加,以及越來越多的獨立第三方行業組織的出現,我國基金會首先要考慮其在捐贈者、同行業內部的合法性建立,進而以行業共同體的形式傳導至政府和社會之中。本研究希望填補和完善基金會在行業層面建立合法性和獲取資源的理論空白,不僅強調政府和組織自身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也強調行業內部力量正在發揮的重要作用。
探究基金會在組織網絡中的信息公開行為,首先要對基金會的組織網絡進行分類。
關于組織網絡的分類,已有研究根據不同理論發展出不同的分類方式。為使現有對非營利組織網絡分類的文獻得到統一,本研究基于我國非營利組織實際情況,在Wasserman等學者的經典分類基礎上進行統一和創新。
針對Wasserman等提出的區分分析層次(17)Wasserman S.,“Social network analysis methods and applications”,Contemporary Sociology,Vol.91,No.435,1995,pp.219-220.問題,將組織網絡區分為基于節點層面的分析,以及基于子群層面的分析。若參與的網絡集中于組織與組織間的關系,則對應節點層面的網絡;而若成員基于網絡特征分割或集聚,比如共處某一平臺,且考慮平臺內其他成員的聯系對組織的影響,或者是將子群作為一個共同體或社群,賦予該社群一個共同的標簽,則對應子群層面網絡的概念。此種分類方式可以涵蓋所有網絡行動者,不存在重疊或遺漏。
在連接屬性方面,則可以將已有研究中的網絡區分為物質資源和非物質資源交換網絡。該分類可以涵蓋所有的連接屬性,比如將組織間物資、金錢的聯系歸為物質資源,而將信息、人員的交流歸為非物質資源。Granovetter、Burt的弱關系與結構洞理論中信息的流動以及Provan、Paarlberg等關于非正式網絡的信息、人員交換定義均是從信息等非物質資源的流動進行分類。再比如Powell等將網絡認為是信息、知識、資源和聲譽的流動(18)Powell W W. and Oberg A.,“Networks and institutions”,Sage,2017.。Mandell等將網絡分為合作網絡、協調網絡和協作網絡,其中合作網絡側重于信息的交流,而將協調網絡認定為更加實質性的合作(19)Mandell M. and Keast R L.,“A new look at leadership in collaborative networks:Process catalysts”,Edward Elgar Publishing,2009.。
基于以上兩種分類標準,筆者構建了我國基金會組織網絡的2×2分類框架。在縱坐標上,根據組織間交流的資源類型分為物質性資源與非物質性資源;在橫坐標上,根據分析層次分為節點型和子群型網絡。最終形成節點型物質資源交換網絡、節點型非物質資源交換網絡、子群型物質資源交換網絡和子群型非物質資源交換網絡四種組織網絡類型,如圖1所示。需要注意的是,考慮到本研究只探究我國基金會之間的網絡情況以及數據收集的限制,此分類暫不涉及不同類型行動者的多型網絡以及信任、友誼、尊重等個人網絡層面關系的復雜性(20)林聚任:《社會網絡分析:理論、方法與應用》,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

圖1 基金會組織網絡分類
基金會的節點型物質資源交換網絡是指以某一家基金會為網絡中心,與此同時雙方的關系紐帶是資金等物質資源。在我國基金會組織網絡中,基金會之間的相互捐贈、項目合作即屬于此類網絡。基金會參與捐贈網絡的程度可以使用基金會在捐贈網絡中的中心度進行衡量。根據社會網絡的界定,一個組織(節點)的中心度越高,則代表與之相關聯的組織(節點)越多,此組織(節點)越居于中心位置(21)林聚任:《社會網絡分析:理論、方法與應用》。。
較多的捐贈關系,一方面反映在其獲得的捐贈會更多,因此根據資源依賴理論,基金會的不同收入來源對其信息公開水平會產生不同的影響(22)Verbruggen S.,Christiaens J. and Milis K.,“Can resource dependence and coercive isomorphism expla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 compliance with reporting standards?”,pp.5-32.。為了獲得更多的捐贈,基金會傾向于披露信息,因為信息公開可以提供給捐贈者更多有用的信號,捐贈者的捐款意愿因而更強,同時網絡等媒介也提升了信息公開的傳播性,進而增加其潛在的捐贈者(23)Gandía J L.,“Internet disclosure by nonprofit organizations:Empirical evidence of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for development in Spain”,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Vol.40,No.1,2011,pp.57-78.(24)M P L.,“The impact of financial information and voluntary disclosures on contributions to not-for-profit organizations”,Behavioral Research in Accounting,Vol.1,No.1,2007,pp.179-196.(25)Saxton G D.,Neely D G. and Guo C.,“Web disclosure and the market for charitable contributions”,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Public Policy,Vol.33,No.2,2014,pp.127-144.。另一方面,基金會的捐贈中心度較高也反映在與其產生捐贈關系的基金會更多。這種合作對象的多樣性會使得問責機制更加復雜,不同非營利組織對信息公開的異質性需求,可以提升其信息公開水平(26)Keating E K. and Frumkin P.,“Reengineering nonprofit financial accountability:Toward a more reliable foundation for regulation”,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Vol.63,No.1,2003,pp.3-15.。因此,捐贈相關方的增加會導致信息公開水平的提升。綜上,無論是捐贈金額的增加還是利益相關者的增加,擁有較高捐贈網絡中心度的基金會,其信息公開水平也會越高。
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1:基金會參與捐贈網絡程度越高,其信息公開水平越高。
Verbruggen等認為,非營利組織與外界的資源交換不僅有金錢,還有人力資源和信息等其他資源(27)Verbruggen S.,Christiaens J. and Milis K.,“Can resource dependence and coercive isomorphism expla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 compliance with reporting standards?”,pp.5-32.。基金會理事會的互嵌便是典型的組織間非物質資源交換網絡。當一位理事會成員在至少兩個組織的理事會中任職時,他(她)便內嵌于這兩個組織(28)Dooley P C.,“The interlocking directorate”,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59,No.3,1969,pp.314-323.;當多位理事內嵌出現在多家基金會中時,內嵌網絡便形成了。在此類網絡中,信息的傳遞是通過人力資源的流動和共享實現的(29)Vidovich L. and Currie J.,“Governance networks:Interlocking directorships of corporate and nonprofit boards”,Nonprofit Management and Leadership,Vol.22,No.4,2012,pp.507-523.。
在關于互嵌理事與信息公開的相關研究中,組織學習是目前較為成熟的解釋機制,主要集中在營利組織研究領域。即如果組織共享一位理事會成員,其信息和經驗可以通過成員的交流在組織間進行傳遞(30)Chan A L.,Lee E. and Petaibanlue J,et al.,“Do board interlocks motivate voluntary disclosure? Evidence from Taiwan”,Review of Quantitative Finance and Accounting,Vol.48,No.2,2017,pp.441-466.,進而導致成員間模仿彼此的行為,出現組織學習(31)Boone T.,Reilly A J. and Sashkin M.,“Social learning theory albert bandura englewood cliffs”,Group & Organization Management,Vol.2,No.3,1977,pp.384-385.。Galaskiewicz等認為,組織間的網絡可以成為傳播觀點的渠道(32)Galaskiewicz J A S W.,“Mimetic processes within an interorganizational field:An empirical test”,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Vol.3,No.34,1989,pp.454-479.,且來自營利組織的研究認為,理事會處于組織決策的核心地位,其成員的行為更容易被信任,因此也更容易傳導為組織行為(33)Chan A L.,Lee E. and Petaibanlue J,et al.,“Do board interlocks motivate voluntary disclosure? Evidence from Taiwan”,pp.441-466.。Cai等認為,理事互嵌會導致企業之間相互模仿,進而使停止披露季度預報的行為在組織間傳播(34)Cai Y.,Dhaliwal D S. and Kim Y,et al.,“Board interlocks and the diffusion of disclosure policy”,Review of Accounting Studies,Vol.19,No.3,2014,pp.1086-1119.。在非營利領域,Puyvelde等認為理事會會議和內部互動有利于組織在部分工作上的表現和績效(35)Van Puyvelde S.,Brown W A. and Walker V,et al.,“Board effectiveness 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Do interactions in the boardroom matter?”,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Vol.47,No.6,2018,pp.1296-1310.。因此,若一家基金會的互嵌理事較多,則可以獲得來自更多其他基金會的信息,理事會可以接受更加多元化的包括信息公開在內的其他基金會行為,進而通過決策系統影響整個組織模仿信息公開行為,其信息公開的水平因而也會相對較高。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2:基金會參與理事互嵌網絡程度越高,其信息公開水平越高。
基金會的子群型物質資源交換網絡是指基金會參與到某一平臺,與其他成員形成一個共同體,基金會之間以物質資源交換為渠道。其中,基金會通過互聯網公募平臺組成的網絡在一定程度上即為此類網絡。與捐贈等節點型物質資源交換網絡不同的是,所有在平臺上發起項目的基金會之間首先組成了一個共同體,這些基金會內嵌于某一公募平臺共同體,具有統一的標簽,并受到平臺本身及平臺內其他成員的合法性約束和影響。
基于資源依賴理論,該類網絡具有物質資源交換網絡的特征,因此遵循上文對節點型物質資源交換網絡的討論。制度理論認為,處在此網絡中的成員(基金會),可能會受到網絡平臺共同體的規范和影響。公募平臺的信息公開是影響發起者決策的重要因素,有些公募平臺會要求發起者提供關于計劃、財報等詳細的項目信息。有學者(36)Van Puyvelde S.,Brown W A. and Walker V,et al.,“Board effectiveness 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Do interactions in the boardroom matter?”,pp.1296-1310.(37)Li X,Tang Y and Yang N,et al.,“The value of information disclosure and lead investor in equity-based crowdfunding”,Nankai Business Review International,Vol.7,No.3,2016,pp.301-321.詳細闡述了問責機制的類型,分別是披露和報告工具、績效評估、參與過程、自我規制過程和社會審計工具,其中自我規制機制提供了一個直接解決行業內問題的完整方案,與此同時在平臺中形成的統一話語體系(code)也提升了行業整體的聲譽。基金會之間共同參與的公募平臺網絡便是自我規制機制發生的一種載體。在這種網絡中,成員需要參與到協商中,并且需要服從并參與一些評估和認證。并且,在此子群型網絡中,成員的表現會依賴于其他成員的表現。最終,參與這種網絡的成員不僅能夠獲得更多的機會(捐贈),也會提升其問責的水平(38)Ebrahim A.,“Accountability in practice:Mechanisms for NGOs”,World Development,Vol.31,No.5,2003,pp.813-829.。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3:基金會參與互聯網公募平臺網絡程度越高,其信息公開水平越高。
基金會的子群型非物質資源交換網絡是指基金會參與到某一平臺,與其他成員形成一個共同體,且基金會之間以信息等非物質資源交換為渠道。在我國,這種平臺可能包括一些基于地域、行業等建立的自律平臺、公益聯盟、沙龍、論壇,大多基于信息的流動與共享,實現資源獲取、能力提升、公信力建設等目標。
此類網絡與其他網絡既有共通之處,也存在差異。根據制度主義理論,此類網絡與子群型物質資源交換網絡一樣,受到網絡平臺共同體的規范和影響。AbouAssi利用合法性理論中的同型理論,解釋了基金會網絡策略中學習與模仿的機制(39)Abouassi K. and Tschirhart M.,“Organizational response to changing demands:Predicting behavior in donor networks”,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Vol.78,No.1,2018,pp.126-136.。但不同的是,子群型非物質資源交換網絡側重于基金會學習能力及合法性的提升方面,包括項目管理、形象管理等一系列能力(40)Provan K G. and Milward H B.,“Do networks really work—a framework for evaluating public-sector organizational networks”,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Vol.61,No.4,2001,pp.414-423.,進而影響其信息公開水平。比如Appe通過對拉丁美洲幾個非營利組織網絡的研究,認為網絡可以提升組織能力,促進問責制等管理主義的學習擴散(41)Appe S.,“NGO networks,the diffusion and adaptation of NGO managerialism,and NGO legitimacy in Latin America”,VOLUNTA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and Nonprofit Organizations,Vol.27,No.1,2016,pp.187-208.;Chan等也提出組織網絡對自愿信息披露這種行為帶來的促進作用(42)Chan A L.,Lee E. and Petaibanlue J,et al.,“Do board interlocks motivate voluntary disclosure? Evidence from Taiwan”,pp.441-466.。基于此,在該類網絡中,基金會會受到合法性理論下網絡平臺規范的壓力,同時也會受到制度同型理論中組織學習的促進作用,在兩者共同作用下,本研究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4:基金會參與沙龍、論壇網絡程度越高,其信息公開水平越高。
在我國,以上子群型非物質資源交換網絡既可能是基金會行業內部建立的,也有可能是政府等參與建立的。制度主義理論認為,政府的參與對于提升行業合法性、促進成員遵守制度具有重要作用。Klijn等(43)Klijn E H. and Koppenjan J F M.,“Public management and policy networks”,Public Management,Vol.2,No.2,2000,pp.135-158.總結出政府在網絡中的四種行動策略:不加入網絡、與其他行動者(官方、半官方、非官方)合作、管理(監管)網絡過程與合作以促進解決問題以及建立網絡。基金會需要開展信息公開以應對政府等自上而下的問責監管(44)Cordery C.,“Regulating small and medium charities:Does it improve transparency and accountability?”,Volunta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 Nonprofit Organizations,Vol.24,No.3,2013,pp.831-851.(45)Connolly C. and Hyndman N.,“Towards charity accountability:Narrowing the gap between provision and needs?”,Public Management Review,Vol.15,No.7,2013,pp.945-968.,若此類網絡中有政府參與或者由政府牽頭,則為基金會提供了一個應對政府信息公開要求、提升形象、建立合法性的契機。因此,基金會可能更傾向于在此類網絡中提升信息公開水平。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5:若此類網絡由政府主辦或參與,其對于基金會信息公開的積極作用會得到增強。
不同于節點型網絡,在子群型網絡中,基金會等網絡成員會受到其他組織的影響,因此本研究繼續探討這種影響的發生機制。擴散理論中關于政府等其他組織的行為研究可以為本文提供參考。Berry等最早采用擴散理論研究相鄰組織間的競爭與學習(46)Berry F S A W.,“State lottery adoptions as policy innovations—An event history analysis”,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84,No.2,1990,pp.395-415.,而后Zhu等學者在探究中國政策創新時,將本地區其他城市采納政策的比例作為衡量政府間橫向壓力的指標,認為地區政府會受到來自本地區其他城市的壓力,進而產生學習和模仿行為(47)Zhu X and Zhang Y,“Diffusion of marketization innovation with administrative centralization in a multilevel system:Evidence from China”,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Vol.29,No.1,2019,pp.133-150.(48)Zhu X and Zhang Y,“Political mobility and dynamic diffusion of innovation:The spread of municipal pro-business administrative reform in China”,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Vol.26,No.3,2016,pp.535-551.。結合上文理論,非營利組織同樣具有基于同地區、同行業資源競爭的壓力(49)Bouek J W.,“Navigating networks:How nonprofit network membership shapes response to resource scarcity”,Social Problems,Vol.65,No.1,2018,pp.11-32.(50)Faulk L.,Willems J. and Johnson M G,et al.,“Network connections and competitively awarded funding:The impacts of board network structures and status interlocks o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 foundation grant acquisition”,Public Management Review,Vol.18,No.10,2016,pp.1-31.。因此,本研究借鑒已有研究,認為基金會也會存在來自本地區和行業其他基金會的橫向壓力,并對信息公開產生一定促進作用,并基于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6:同一地區其他基金會的信息公開水平越高,基金會越容易出現提升信息公開水平的行為。
H7:同一行業其他基金會的信息公開水平越高,基金會越容易出現提升信息公開水平的行為。
本研究采用擴散理論和事件史分析方法探究組織網絡和信息公開行為的關系。擴散理論不只應用于政策,也可以應用于某一行為在組織間的傳導;不只應用在政府間,也可以應用在其他非營利組織之間。比如Appe對管理主義如何通過網絡在拉美地區NGO中進行擴散,進而建立合法性過程展開研究(51)Appe S.,“NGO networks,the diffusion and adaptation of NGO managerialism,and NGO legitimacy in Latin America”,pp.187-208.。但是,該理論在非營利組織尤其是基金會領域的文獻數量相當有限。
擴散理論使用的最經典方法便是事件史分析(Event History Analysis,EHA),事件史分析試圖探究個體在特定時間節點上發生的性質變化(即“事件”)(52)朱旭峰、張友浪:《創新與擴散:新型行政審批制度在中國城市的興起》,《管理世界》2015年第10期,第91—105頁。,即在某一時間某一個體是否發生某一事件的概率。相比于OLS回歸,事件史分析可以捕捉到更加精確的隨時間變化的趨勢和影響,捕捉到個體從一個狀態轉換到另一個狀態所需的時間(53)陳強:《高級計量經濟學及Stata應用》,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年。,不僅考慮到變量之間的關系,也考慮到時間在其中扮演的重要作用。
本研究選取2012—2016年我國可收集到信息的4904家基金會作為分析對象,覆蓋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
本研究因變量為事件:基金會建立官網發生的概率。此概率通過二分虛擬變量進行測量,若某基金會i在第t年建立官方網站,則因變量被編碼為1,此前所有年份被自動編碼為0,而該年之后的數據則被剔除。此部分數據主要來自基金會中心網。由于“是否通過官網披露信息”是中基透明指數的組成部分,因此基金會中心網自2011年開始追蹤基金會建立官網的情況并進行實時更新,數據來源真實,具有一定的權威性。
本研究核心自變量如下:
核心自變量捐贈網絡,主要考察基金會在與其他基金會形成的相互捐贈網絡中的表現。中心度是社會網絡分析(SNA)中發展出的主要指標,其中度數中心度指的是與該網絡節點直接聯系的節點情況,是最為常用的中心度類型(54)趙宇:《基于社會網絡分析的數據中心項目有效溝通研究》,北京:清華大學,2017年。。Milward等在研究中運用度數中心度和可視化等手段測量網絡(55)Weible C M.,Sabatier P A.,“Comparing policy networks:Marine protected areas in California”,Policy Studies Journal,Vol.33,No.2,2010,pp.181-201.(56)Provan K G.,Isett K R. and Milward H B.,“Cooperation and compromise:A network response to conflicting institutional pressures in community mental health”,Nonprofit &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 Vol.33,No.3,2004,pp.489-514.(57)Milward H B. and Provan K G.,“Measuring network structure”,Public Administration,Vol.76,No.2,2002,pp.387-407.(58)Meier K J.,“Public management in intergovernmental networks:Matching structural networks and managerial networking”,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 Theory,Vol.14,No.4,2004,pp.469-494.(59)Raab J.,“Where do policy networks come from?”,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J-PART,Vol.12,No.4,2002,pp.581-622.。Provan證明了網絡度數中心度能帶來更好的表現(60)Provan K G.,Fish A. and Sydow J.,“Interorganizational networks at the network level:A review of the empirical literature on whole networks”,Journal of Management,Vol.33,No.6,2007,pp.479-516.。因此,本研究采用度數中心度衡量基金會在網絡中發起和接受捐贈的表現。本研究利用社會網絡分析軟件Gephi生成2012—2016年基金會捐贈網絡度數中心度,該變量為連續變量。
核心自變量理事互嵌網絡,主要考察某基金會理事會成員人均任職基金會的數量。已有關于理事互嵌的測量方法,大多將基金會是否出現互嵌情況作為測量標準,而不考慮基金會之間互嵌的權重(61)Willems J.,Puyvelde S V. and Jegers M,et al.,“Exploring board interlocking behaviour betwee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Annals of Public & Cooperative Economics,Vol.86,No.1,2015,pp.73-88.(62)臧紅雨:《非營利組織整體性治理結構研究》,哈爾濱:哈爾濱工業大學,2009年。。這種測量方法忽略了不同規模的基金會理事會之間存在的區別,即兩個具有較大規模理事會的基金會之間,出現互嵌的概率在一定程度上高于兩個具有較小規模理事會的基金會;或者在比較兩家均具有理事互嵌情況的基金會時,大多數理事出現互嵌行為的基金會,其在網絡中的中心度肯定高于只有一位理事出現互嵌行為的基金會。基于此,本研究完善了理事互嵌的測量方法,利用某基金會理事會成員總互嵌頻次除以理事會成員規模,由如下公式計算出理事互嵌率。
公式中,CR為理事互嵌率,n為基金會理事會成員數量,Mk為某位理事會成員在不同基金會理事會中互嵌的次數。
核心自變量基金會參與公募平臺,衡量基金會參與公募平臺網絡的表現。本研究采用基金會在全國最大、覆蓋面最廣的騰訊公益平臺上共同發起或參與項目的度數中心度作為測量指標。基金會發起或參與平臺項目的度數越高,其在網絡中的位置就越重要。而后利用社會網絡分析軟件Gephi生成2012—2016年基金會參與互聯網公募平臺的度數中心度,該變量為連續變量。
核心自變量基金會參與沙龍、論壇網絡,衡量了基金會參與沙龍、論壇等子群型網絡的表現,將某基金會與其他基金會共同參與沙龍、論壇、聯盟的度數中心度作為測量指標。基金會參與該類平臺項目的度數越高,其在網絡中的位置就越重要。而后利用社會網絡分析軟件Gephi生成2012—2016年基金會參與沙龍、論壇等平臺網絡的度數中心度,該變量為連續變量。
借鑒Nie等學者(63)Nie L,Liu H K and Cheng W,“Exploring factors that influence voluntary disclosure by chinese foundations”,VOLUNTA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and Nonprofit Organizations,Vol.27,No.5,2016,pp.2374-2400.的研究,本研究控制了外部治理和內部治理等可能會影響基金會信息公開的其他變量:
政策數(Policy):由于我國基金會曾存在登記管理機關和業務主管單位的雙重管理體制,政府監管作用較為明顯。本文創新性地建立省級層面社會組織信息公開政策數據庫,以基金會所在省份發布的社會組織信息公開專門政策累計數作為衡量基金會外部監管環境的指標。
人均GDP(GDP per Capital):人均GDP用來衡量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若經濟發展水平高,其民眾監督意識和媒體的發展程度也較高,進而對基金會的監督能力也就越強。本研究為了更加精確衡量該因素對信息公開的影響,將市級層面人均GDP加入模型,數據來源于EPS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庫。同時,為降低量綱可能帶來的扭曲,筆者對數據進行了自然對數處理。
理事會規模(Board):理事會規模越大,為減輕其內部監督所帶來的壓力和成本,基金會有動機披露更多的信息(64)Saxton G D.,Kuo J. and Ho Y.,“The determinants of voluntary financial disclosure by nonprofit organizations”,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Vol.41,No.6,2012,pp.1051-1071.。
監事會規模(Supervisor):監事會作為基金會內部治理不可或缺的主體,對其信息公開具有一定促進作用(65)Fama E F. and Jensen M C.,“Separation of ownership and control”,Journal of Law & Economics,Vol.26,No.2,1983,pp.301-325.。
政府補助占總收入比重(Government Subsidy / Total Income):此指標用來衡量基金會與政府的關系。
捐贈占收入比重(Total Donation / Total Income):已有研究已經證實捐贈占比對基金會信息公開的影響(66)Behn B K.,Devries D D. and Lin J.,“The determinants of transparency 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An exploratory study”,Advances in International Accounting,Vol.26,No.1,2010,pp.6-12.。
管理費用占總費用比重(Management Cost / Total Cost):管理費用占總費用的比例,是衡量組織管理效率的較為常見的方法,有學者基于此認為管理效率與信息公開程度呈正相關(67)Tuckman H P.,Chang C F.,“A methodology for measuring the financial vulnerability of charitable nonprofit organizations”,Nonprofit &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Vol.20,No.4,1991,pp.445-460.。
凈資產(Net Asset)、全職雇員數(Employee):Saxton和Guo等人認為,更大的基金會傾向于更高水平的自愿披露水平,當擁有較強的資金和人力資源時,基金會在追求透明度時更靈活從容(68)Saxton G D.,Guo C.,“Accountability online:Understanding the web-based accountability practices of nonprofit organizations”,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Vol.40,No.2,2011,pp.270-295.。因此,本研究將凈資產和全職雇員數納入分析模型,同時對數據進行雙側縮尾處理(低于1%以及高于99%比率的值)和自然對數處理。
組織年齡(Age):組織成立至今的年數(69)Saxton G D.,Guo C.,“Accountability online:Understanding the web-based accountability practices of nonprofit organizations”,pp.270-295.。
類型(Type):公募/非公募基金會主要指是否有資格向社會公開籌集資金。2016年,我國取消了公募/非公募基金會的劃分方式,但考慮到本研究數據的時間跨度(2012—2016年),該分類依然具有參考意義。編碼公募基金會為1,非公募基金會為0。
捐贈/募捐:國外研究根據基金會的策略途徑可以大體分為兩類,即捐贈型基金會(Grantmaking)以及運作型基金會(Operating)(70)Jung T.,Harrow J. and Leat D.,“Mapping philanthropic foundations’ characteristics:Towards an international integrative framework of foundation types”,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Vol.47,No.5,2018,pp.893-917.。由于本研究核心自變量涉及基金會對資源的整合和運用,基金會的捐贈/運作性質會對因變量產生影響,因此有必要控制本變量。以對外捐贈為主的基金會編碼為0,以接受捐贈運作項目為主的基金會為1。
除此以外,本研究參考已有研究結論,控制了行業和時間虛擬變量。
行業虛擬變量(Industry):慈善組織的項目領域對透明度有重要影響(71)Behn B K.,Devries D D. and Lin J.,“The determinants of transparency 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An exploratory study”,pp.6-12.,因此本研究借鑒美國國家免稅主體核心編碼(NTEE-CC)劃分標準,根據我國實際情況及已有研究進行調整(72)華若筠:《組織身份與信息披露行為——基于中國基金會的實證研究》,北京:清華大學,2017年。,最終分類見表1,并將其作為虛擬變量加入模型。

表1 基金會行業編碼
時間虛擬變量(Year):由于面板數據也需考慮時間趨勢對因變量產生的影響,因此借鑒已有研究(73)張秀吉:《地方政府信息公開行為機制研究》,北京:清華大學,2017年。的做法,將四個時間虛擬變量加入模型。
在橫向與縱向擴散效應方面,本部分借鑒朱旭峰(74)朱旭峰、張友浪:《創新與擴散:新型行政審批制度在中國城市的興起》,《管理世界》2015年第10期,第91—105頁。等的做法,采用同一城市前一年已建立官方網站的基金會累計數量占該城市基金會總量的比重,以及同一行業領域前一年已建立官方網站的基金會累計數量占該行業領域基金會總量的比重,作為衡量基金會是否受到來自同地區、同行業的橫向壓力。該部分數據為連續型變量。
在縱向壓力方面,本研究采用該網絡是否由民政部門參與或主辦進行衡量。該變量為二分虛擬變量,若有民政部門參與或主辦,則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在數據處理上,為解決內生性問題,本研究將政策數、政府收入占總收入比重、管理費用占總費用比重的提前一期(T-1)加入模型,確保解釋變量對應的組織特征先于基金會信息公開行為的變化。
表2匯報了模型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結果。上期同地區、同行業基金會網站覆蓋率平均在40%左右,這與基金會建立官網的概率均值相似。本研究同時匯報了基金會建立官網所用的平均時間durat,可以看到,樣本中的基金會建立官網的平均用時為2.237年。此外,本文對各變量進行了相關性檢驗及VIF檢驗,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見表3。

表2 描述性統計

續表2

表3 多重共線性檢驗
表4匯報了基金會組織網絡與信息公開行為的Cox模型結果。其中,模型(1)—(4)匯報了單獨加入核心自變量捐贈網絡、理事互嵌網絡、沙龍論壇中心度和公募平臺中心度的回歸結果,模型(5)匯報了加入橫向和縱向擴散效應后的回歸結果模型,模型(6)則匯報了同時加入所有自變量的回歸結果。
根據前5個模型可以看出,基金會參與捐贈網絡、公募平臺網絡和沙龍論壇網絡提升了建立官網的風險比率,促進了基金會建立官網行為的發生。而參與理事互嵌的基金會建立官網的風險概率較低,研究假設H1、H3、H4得到驗證。
除此以外,基金會所處地區信息公開專門政策累積量提升了建立官網的風險比率,促進了建立官網行為;人均GDP較高的地區,基金會建立官網的概率較低。而成立時間、凈資產、理事會和監事會規模則并未體現出與建立官網這一信息公開行為的相關性,說明與透明度不同,建立官網行為可能并不是成立時間較長、規模較大的基金會的特權;理事會和監事會可能會對透明度起到審核及其他作用,但對于建立官網則作用甚微。
模型(6)的結果則說明,基金會建立官網的信息公開行為會受到來自橫向和縱向的壓力。橫向壓力方面,基金會會受到本地區和同行業其他基金會建立官網所帶來的影響,研究假設H6、H7得到驗證。縱向壓力方面,若基金會參與的組織網絡是由民政部門參與或主辦的,則相比于純民間發起、完全由社會組織參加的網絡,其成員建立官網的概率會高出62.8%,研究假設H5得到證實。綜上,基金會的信息公開行為會受到來自同地區、同行業其他基金會的橫向擴散壓力,以及來自政府等民政部門的縱向擴散壓力。
由上可知,使用Cox模型進行分析的重要前提是因變量要符合比例風險假定,為此需進行基于恩舍費爾德殘差的比例風險檢驗(75)陳強:《高級計量經濟學及Stata應用》,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年。。各模型的最后一列分別匯報了pH檢驗的P值,由結果可知,無論是模型整體還是各個變量,其均可以接受比例風險的假定,因此使用Cox模型是合理的。

表4 組織網絡與信息公開行為回歸結果
最后,本研究匯報了組織網絡與信息公開行為的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5。

表5 穩健性檢驗結果
首先,模型(1)利用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替換人均GDP。其次,由于信息收集渠道的局限性,參與組織網絡的度數中心度可能存在偏差,進而影響到模型的估計結果,因此模型(2)將核心自變量中心度更改為是否參與網絡的二分變量。最后,雖然本研究核心自變量沙龍論壇網絡原始數據來自較為權威的新浪新聞,但仍缺少諸如騰訊新聞等其他渠道,因此為了減少數據來源的偏誤,筆者在原始樣本中隨機抽取了1000家基金會,通過百度新聞搜索對其進行全網數據挖掘,以驗證本部分數據的可靠性,結果如模型(3)。可以看到,無論如何更換變量及樣本,核心自變量的顯著性及風險系數均沒有發生顯著改變,說明本模型的穩定性和可靠性較高。
基金會之間日漸形成的組織網絡,為基金會建立官方網站的信息公開行為擴散提供了途徑,進而提升了基金會的信息公開水平。本研究利用事件史分析實證探討了基金會參與捐贈網絡、理事互嵌網絡、互聯網公募平臺和沙龍、論壇網絡對信息公開行為帶來的影響。研究發現,基金會參與捐贈網絡、沙龍論壇網絡和互聯網公募平臺與基金會建立官網的信息公開行為呈正相關,基金會參與理事互嵌網絡不利于其信息公開行為的出現。與此同時,基金會所處地區政策累積量會增加其信息公開行為出現的概率,人均GDP則與基金會建立官網的概率呈負相關。
本研究根據擴散理論發現,基金會的信息公開行為會受到來自同地區、同行業其他基金會的橫向擴散壓力,以及來自民政部門的縱向擴散壓力。同地區其他基金會的信息公開行為,以及政府參與組織的組織網絡,會對基金會的信息公開行為產生積極的推動作用。
關于基金會網絡中的信息公開與問責,本研究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回應與對話:
首先,本研究發現單純依靠合法性理論中模仿同型的理事互嵌網絡并不能達到理想的信息公開效果,而捐贈網絡、互聯網公募平臺網絡和沙龍論壇網絡均是在合法性與資源依賴理論的共同作用下對信息公開產生積極作用。這與Kang的研究發現一致,即我國草根NGO受到兩條平行的邏輯機制影響:日益多元化的資金來源和生存空間以及日益增長的同型壓力,揭示出資源依賴理論和制度理論的共同作用(76)Kang Y.,“What does china’s twin-pillared NGO funding game entail? Growing diversity and increasing isomorphism”,Volunta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and Nonprofit Organizations,Vol.30,2019,pp.499-515.。
其次,在問責理論方面,我們發現單純依靠科層制的傳統問責并不一定導致較好的信息公開效果,借助組織網絡的機制與力量,資源依賴理論和合法性機制可以在信息公開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最后,本研究的結論對其他主體具有一定可擴展性。
以上關于網絡問責和信息公開的結論,對政府等其他同樣處于制度和資源視角下的被問責主體的行為動機提供了借鑒思路,填補了制度主義理性選擇學派的中觀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