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 旋
(南京財經大學,江蘇 南京 210023)
政府環境審計作為政府審計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國家為保護環境而實施的一種監管手段。從1985年至今,我國政府環境審計經歷了起步摸索階段、加速前進階段和新時期發展階段,已真正成為專業審計之一,正式走上了制度化、規范化、科學化并與其他專業審計有機結合的道路。隨著我國環保號召的日益高漲和綠色發展力度的日漸加大,政府環境審計的環境治理作用日益凸顯:在宏觀地區層面,政府環境審計能顯著提高城鎮污水處理率、生活無害化垃圾處理率以及工業煙塵去除率[1];在微觀企業層面,政府環境審計能顯著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督促企業環境責任的履行[2]。
然而,鮮有文獻就政府環境審計的影響機制進行討論,政府環境審計是否會影響企業的環境行為?又是如何影響的呢?本文擬通過2015~2017年的大樣本數據給出相關的經驗證據。與現有文獻相比,本文的貢獻在于:第一,豐富了政府環境審計和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研究。針對政府環境審計的實證研究偏少,本文基于大樣本數據檢驗了環境審計實施的效果,從監管視角進一步豐富了企業披露環境信息的動機。第二,少有文獻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探討政府環境審計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影響機制,本文為政府環境審計是如何影響企業環境信息質量的給出了直接的經驗證據。
根據外部經濟理論,在沒有監督和管制時,企業可能會濫用生態環境而使整體產生不利影響,政府在整治生態環境的同時必須要重點整治企業的污染;外部壓力理論認為,出于對利益相關者等特定群體的照顧,政府有必要對信息披露進行監管;地方政府公開監管環境信息能顯著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而政府環境審計作為一種公開監管環境信息的手段,其實施必然具有一定的必要性,會影響到企業的環境行為。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1:
H1:政府環境審計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公共委托代理理論認為,地方政府在中央政府的委托下開展環境審計工作,旨在保護當地的生態環境,作為受托方,地方政府有權采取措施整治當地環境;并且,政府環境治理力度受到政府審計的影響,因而,環境審計的實施會促使地方政府更好地發揮治理功能,減少地方污染排放。同時,外部壓力理論認為,無論是政府監管還是輿論監管,均會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產生影響,并且,披露企業環境信息也是利益相關者的訴求,因而,當政府環境治理力度較大時,企業會完善自身的環境信息,提高環境信息披露的質量。因此,本文提出假設H2:
H2:政府環境審計通過政府環境治理力度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對政府環境審計與企業環境表現,構建政府是否實施環境審計與企業環境表現好壞的博弈矩陣(表1)。R1代表環境較差的企業收益,R2表示環境較好的企業收益,可知R1>R2;T1表示政府從環境差的企業獲得的稅收,T2表示政府從環境好的企業獲得的稅收;B1表示環境差的企業履行環境責任付出的成本,B2表示環境好的企業履行環境責任付出的成本,B3表示環境差的企業被稽查后需付出的懲罰;C表示政府實施審計需支付的成本。設企業環境表現好的概率為P1,政府實施環境審計的概率為P2,均衡時的最優概率為P?,當政府是否實施環境審計達到納什均衡時,則有下式成立:U1=(1-P1)×T1+P1×T2;U2=(1-P1)×(T1-C+B3)+P1×(T2-C)。可求得,P?=(B3-C)/B3。可見,當C較低時,P1越大;同樣,當B3越大時,P1也越大。因而,當政府實施環境審計時,企業的環境表現會變得越好。同時,合法性理論和利益相關者理論認為,環境表現差的企業更有動機披露環境信息,以改變利益相關者對其實際環境表現的看法。因此,本文提出假設H3:

表1 政府與企業之間的博弈矩陣
H3:政府環境審計通過企業環境表現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依照2012年的?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本文選取2015~2017年滬深A股的486家重污染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手工收集到1219個樣本觀測數據。本文數據來源如下:①政府環境審計數據來源于2015~2017年?中國審計年鑒?;②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和環境表現數據來源于2015~2017年社會責任報告、環境報告、公司年報和CSMAR數據庫;③政府環境治理力度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政府工作報告;④控制變量中,內部控制指數來自迪博數據庫DIB,媒體關注度數據來源于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其他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
1.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DI)。本文運用“內容分析法”,借鑒沈洪濤等[3]、朱煒等[4]及蔡春和鄭開放[2]的研究,采用7個方面共23個具體指標構建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評價指標體系(見表2)。

表2 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評價指標體系
2.解釋變量
本文的解釋變量為政府環境審計(Audit)。借鑒曾昌禮和李江濤[1]的研究,采用文本分析法,從?中國審計年鑒?中“地方審計機關”欄目查找各地級市具體的環境審計情況,如果該地級市審計局當年實施過包括“水污染治理”“大氣污染治理”“河道污染治理”“水、大氣等專項或跟蹤審計”“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等方面的審計,我們就認為該地級市當年實施過環境保護相關的審計,Audit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3.中介變量
本文的中介變量為企業環境表現(CEP)和政府環境治理力度(GEG)。對企業環境表現,借鑒沈洪濤等[3]的相關研究,根據環境表現的概念,構建8個指標來度量企業環境表現的好壞,各指標均計1分,并采用層次分析法(AHP)進行綜合評價,相關權重參照沈洪濤等[3]的做法(如表3)。對政府環境治理力度,借鑒陳詩一和陳登科[5]的相關做法,將政府環境審計定義為省級政府工作報告中與環境相關的詞匯出現的頻數占政府工作報告總詞頻數的比重(即環境詞頻比例)乘以該市重工業占比。

表3 企業環境表現評價指標體系
4.控制變量
借鑒蔡春和鄭開放[2]、朱煒等[4]的相關研究,本文控制以下變量:企業規模(size)、產權性質(SOE)、財務杠桿(LEV)、資產報酬率(ROA)、兩職分離(dual)、股權集中度(top1)、內部控制指數(ICI)、媒體關注度(tnews)、上市地點(lstsec)、盈虧性質(loss)、是否在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dum_csr)、是否為國際四大審計(big4)、董事會規模(Bd)、監事會規模(Bs)、獨立董事規模(Idr)、年度效應(year)、行業效應(industry)。
為了考察政府環境審計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以及影響機制,本文構建模型(1)~(4)進行分析。其中,中介效應檢驗參考Hayes檢驗存在多個平行中介的方法:


表4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EDI的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36,說明存在企業并未披露環境信息,企業與企業之間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具有顯著的差異。Audit均值為0.487,中位數為0,說明未超過一半的地區已實施環境審計工作。GEG中位數為0.288,均值為0.301,最大值是0.754,說明大部分地區的環境治理力度仍然較弱。CEP均值為0.877,中位數為0.854,最大值為1,說明大部分重污染企業環境表現狀況良好。

表4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1.政府環境審計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首先,政府環境審計(Audit)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DI)的回歸結果如表5中(1)列所示。Audit與EDI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因此假設H1得到驗證。

表5 政府環境審計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及其影響機制的回歸結果
2.政府環境審計、政府環境治理力度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其次,為探討政府環境審計(Audit)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DI)的影響機制,從宏觀層面進行分析,實證結果如表5中(2)(4)兩列所示。Audit與GEG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實施政府環境審計會加大地方環境管制的力度;GEG與EDI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實施政府環境審計會通過加大地方的環境治理力度來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從而驗證了假設H2。
3.政府環境審計、企業環境表現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最后,從微觀層面分析政府環境審計(Audit)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DI)的影響路徑,實證結果如表5中(3)(4)兩列所示。Audit與CEP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實施政府環境審計會使企業的環境表現變得更好;CEP與EDI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政府環境審計的實施,會使得企業環境表現得更好,進而促使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提高,從而驗證了假設H3。
考慮到政府環境審計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影響的滯后效應,在原假設的基礎上,本文將政府環境審計滯后一期進行實證回歸,實證結果如表6所示。結果與實證分析部分的結論一致,支持了H1、H2、H3的假設。

表6 政府環境審計滯后一期的穩健性檢驗
本文進一步采用替代變量進行穩健性測試,具體操作如下:對政府環境治理力度變量,本文借鑒包群等[6]的研究,構建地級市的污染排放數據進行測試,具體做法是選取各市的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PM2.5排放量和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四個指標,利用熵值法對這四個指標進行綜合評價后得出的總得分作為政府環境治理力度的替代變量(Score);對企業環境表現變量,本文進一步采用熵值法進行衡量(CEP)。剔除地級市污染排放數據的缺失值并加入宏觀層面的控制變量之后,共得到1045個觀測值,并對這些觀測值進行回歸,實證結果如表7所示。與實證分析部分的結論一致,支持了H1、H2、H3的假設。

表7 替換中介變量的穩健性測試
本文利用2015~2017年?中國審計年鑒?、公司年報、社會責任報告和環境報告,考察了政府環境審計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政府環境審計會顯著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質量,有效促進企業環境責任的履行;同時,在宏觀層面,政府環境審計通過政府環境治理力度的加大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在微觀層面,政府環境審計通過企業環境表現的中介效應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本文的結論不僅拓展了政府環境審計的相關研究,而且豐富了政府環境審計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作用機制,對污染防治和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啟示。具體來說:第一,政府環境審計的開展是大有裨益的,環境污染源一般來自工業企業,政府環境審計的實施,使地方政府加大對本地工業企業的管制力度,這就從源頭上有效降低了污染的排放;第二,環境審計作為一種獨立的環境監督手段,能有效預防企業發生環境違法違規或突發事故,有助于企業樹立良好的環境形象,助力企業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