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外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研究

許甜甜　楊幽紅　虎陳霞

關鍵詞：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研究聯合體，技術創新

DOI編碼：10.3969/j.issn.1674-5698.2023.10.007

0 引言

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有利于推動技術創新以及技術標準化，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保障。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發展至今，我國一些“卡脖子”的技術仍然控制在別人手中。因此，我國提出構建以領軍企業為牽頭單位的創新聯合體，政府積極發揮推動作用，將產業鏈上下游優勢企業、科研機構和高等院校有效組織起來協同攻關。國外對于技術創新同樣給予了高度的重視，《2022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顯示，全球排名中，中國位居第11位，美國、韓國和日本分別處于第2、6和13名。此外，技術標準化作為技術的一種表現形式和競爭手段，是促進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相關研究表明，我國近年已經開展了創新聯合體的理論研究與實踐，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同美日韓等發達國家相比，對其認識有待提高和深化[1]，且我國技術標準化進程起步較晚，面臨的挑戰也較為嚴峻，從技術標準化角度開展創新聯合體研究則更為缺失。因此本文運用文獻調查法、實地調研法和對比分析法，研究組織架構、合作模式和政府作用等影響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的重要因素[2-5]，分析我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現狀，并研究美國、日本和韓國等發達國家案例，進行分析比較，從中總結出對我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的啟示。

1 我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現狀

2017年，我國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了創新聯合體的雛形，隨后在2020年年底將組建創新聯合體作為2021年重點任務之一，在此之后，各省份也開始出臺相關政策，各大創新型領軍企業也開始根據國家重大項目著手組建創新聯合體。本節通過文獻調查、政策分析和實地調研浙江省3家創新聯合體，總結出我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的現狀。

目前，各地政府積極引導和支持創新聯合體建設，發布相關政策文件，在組織架構、合作模式和政府作用方面，國內各地的創新聯合體都處于籌劃和初期運行階段；我國積極探索多元化運營模式，牽頭主體多數為行業內領軍企業，如：浙江低電壓產業創新聯合體；在各省份發布的政策中，都將目標放在了關鍵共性技術，但在具體領域有所不同，如：廣西集中于傳統領域，浙江等集中于高精尖產業領域，并要求發揮政府的作用，積極推動技術標準的制定，同時強調要建立起更加全面的激勵機制和設置專項資金。此外，經過分析發現，國家與地方對創新聯合體認知存在差異，創新資源存在流動性不足及浪費問題，并且創新聯合體的合作深度和連續性不足，地方政府政策引導和激勵方向尚不明確等。

經過文獻研究和調查得出，迄今為止，浙江省共121家創新聯合體，本文對其中3家創新聯合體的牽頭企業進行實地調研，分別為杭州永創智能、海康威視和浙江正泰3家企業，調查結果如下。

杭州永創智能設備股份有限公司是杭州市智能包裝系統企業創新聯合體的牽頭單位，該聯合體成立于2021年，組織成員主要包括企業、高校以及政府；組織架構并不完善，還處于探索階段；合作上目標明確，多與下游企業合作，具有更多的利益訴求；注重技術保密，專利不對外授權；相比于方法標準，認為安全標準更為重要；認為政府只提供備案和稱號、資金發放不到位，組織引導作用未充分發揮。

杭州海康威視數字技術股份有限公司是智慧安防企業共同體的牽頭單位，該聯合體成立于2021年，組織成員主要包括企業、高校以及政府；組織架構并不完善，還處于探索階段；多與下游企業合作，目標明確清晰，對市場反應速度較快；積極參與國際合作，制定國際標準，注重專利保護同時也積極推廣專利，通過股權制度等進行激勵；政府主要起引導作用，協調企業與高校等機構之間的利益矛盾。

浙江正泰電器股份有限公司是浙江低電壓產業創新聯合體的牽頭企業，該聯合體由2010年成立的浙江省低壓電器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不斷演化而來，因此其組織架構也主要延續戰略聯盟，組織成員主要包括浙江正泰、浙江天正電器等14家龍頭企業和溫州大學等大學以及政府，其中正泰擔任理事長單位；合作上主要集中在中游的輸配電環節，主要進行校企合作，通過政府專項獎金和榮譽等激勵組織成員進行合作；政府作為倡導者和調控者，起到爭取政策支持、牽線搭橋統籌產業要素資源等作用。

2 外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案例分析

本文主要從美國、日本和韓國3個國家中選取了具有代表性的案例進行分析，分別是美國半導體制造技術創新聯盟（SEMATECH）、日本超大規模集成電路項目（VLSI）、韓國超大規模集成電路技術共同研發計劃（4M DRAM）。本文之所以選擇這3個案例，首先是因為它們具有典型性，在組織架構、合作模式和政府作用等方面，能夠代表美國、日本和韓國的研究聯合體，通過分析，可以提取供我國借鑒的經驗；其次是因為它們具有代表性，在半導體行業具有世界領先地位，促進了各自國家半導體行業以及其技術標準化的快速發展，產生了重要的作用和影響，揭示出不同國家的研究聯合體發展的成功經驗。

2.1 美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案例分析

S E M AT E C H是美國半導體產業研究聯合體的一個典型案例，成立于19 8 7年，其目標是促進美國半導體工業的技術進步和競爭力的提高。SEMATECH最開始的成員包括英特爾、IBM、美國國家半導體公司、東芝、三菱電機等14家半導體公司，覆蓋了全美國85%的半導體制造能力，由于美國社會環境的影響，美國的企業在聯合研發過程中占據著主導地位。

組織架構方面，SEMAT ECH花了數年時間才成功建立，先是在行業領導者IBM的大力協助下建立，而后花費一年時間尋找合適的首席執行官，最終由在業內廣受尊敬的Bob Noyce擔任此職務[6]；1989年，SEMATECH將組織結構從職能型調整為項目型，主要由制造技術與標準部門、制造系統開發部門等項目型部門組成，其中制造技術與標準部門主要負責統計方法、流程架構標準和其他標準制定等業務[7]。合作模式方面，SEMATECH的目標是促進美國半導體工業競爭力的提高，但是像這種競爭性的研發聯盟一旦建立，就很難維持，因此SEMAT ECH自成立以來，其合作模式也一直在改變，最后演變成了上下游企業間的研究聯合體以及純粹的民營化研發組織[8]。政府作用方面，SEMAT ECH每年需要約2億美金作為其項目的研發資金，美國國會選擇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APRA）作為SEMATECH的執行機構，大約每年撥出1億美金的專款，企業參與者則需要貢獻其半導體銷售收入的1%，最低貢獻為100萬美元[9]；在立法方面，美國1984年頒布了《國家合作研究法案》，為研究聯合體的發展掃除了障礙，同時，頒布了《半導體芯片保護法》，加強了對該行業知識產權的保護，另外，在1980年頒布了《聯邦技術轉移法案》，旨在促進聯邦政府直屬的研究機構與工業界的合作，促進聯邦政府擁有的專利向市場轉移。

在S E M AT E C H成立之前，美國半導體產業缺乏統一的技術標準，導致了產業鏈條上的各個環節之間存在較大的技術差距和協作困難，SEMATECH的成立為美國半導體產業提供了一個統一的技術標準體系，使得各個環節之間的技術交流和合作變得更加順暢[9]，例如：SEMATECH發起了一項計算機集成制造（CIM）項目，實現設備間的硬件和軟件接口的標準化。此外，SEMATECH在其運營期間獲得了2000多項專利。

2.2 日本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案例分析

日本在1976年成立了VL SI項目，結束于1980年，旨在提高日本工業為下一代計算機系統開發超大規模集成電路設備的能力。VL SI主要由日本政府通產省（MITI）、富士通、日立、三菱、NEC和東芝5家日本領軍企業組成。

組織架構方面，每個參與公司的總裁都被任命為協會的董事，董事會很少參與決策，董事會下設總務委員會，其成員由5家公司的副總裁或董事總經理組成，組織結構圖如圖1所示；常務董事則由經驗豐富的MI T I退休人員擔任，組織中凡適于中立者擔任的職務均由通產省出身的人員出任，而合作實驗室的負責人由日本半導體技術領域內享有盛譽的科學家擔任[10]。合作模式方面，在VLSI項目開展過程中，當時的通產省成功預測到了未來10年的半導體產業發展方向，并且花費大量時間確定具體項目，這些公司組成了兩間實驗室，以研究應用技術，此外，5家公司以及MITI一起合作組建了合作實驗室，從事基礎和通用研究；在研發過程中，日本將競爭激勵當作杠桿，他們圍繞幾家能夠推進核心技術并使其商業化的關鍵公司，這些關鍵的開發人員沒有被給予共同的任務，但是通常被分配獨立的并行任務來開發稍微不同的原型，然后，這些公司在這些核心技術的開發中競爭，并且將部分研發任務委托給了半導體行業的上游企業[9]。政府作用方面，該項目花費了約700億日元，其中43%由日本政府提供，其余部分由5家公司提供；在立法方面，日本在1961年頒布了《工礦業技術研究組合法》，為研究聯合體的成立運營提供了很多稅收方面的優惠政策；在知識產權歸屬方面，日本政府建立了嚴格的知識產權管理體系[12]；日本政府為了協調各方之間的利益沖突，定期開展會議，分享研究成果，研究成果也被記錄下來，在研究人員中傳閱。

VLSI在4年內產生了1000多項專利，并且確定了一些事實標準，這些標準是在業界普遍認可和使用的約定和規范。例如：廣泛應用的PCI、USB、Ethernet等接口標準就是VLSI技術所制定的事實標準。另外，在測試方面，制定了產品的可靠性和測試方法等標準，這些標準有助于保證產品質量和可靠性，提高產品的市場競爭力。另外，VLSI組織注重集成電路設計方面的標準制定和技術研究，制定了一系列的技術標準，包括EDA、IC制造、封裝等方面。

2.3 韓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案例分析

韓國電子通信研究院（ETRI）在1986年協調推動韓國第一個產學研聯合創新機制—— 4M DRAM項目計劃，著重開展4M DR AM攻關，進行自主創新，結束于1989年。4M DRAM項目主要是由韓國電子通信研究院、三星、現代和LG 3家龍頭企業以及多家大學共同組建而成。

組織架構方面，韓國科技部指定ETRI為該項目的主要研究機構及資助和研發管理機構，其余公司負責對4M DRAM進行研究開發，首爾大學則負責培養半導體專家，并進行定期的會議研討[13]；另外，為了促進合作研究，設立了咨詢委員會、技術委員會等[14]；三星在整個4M DRAM的研發過程中，占據了主導地位。合作模式方面，4M DRAM項目主要目標是進行4M DRAM技術的研發，主要采用基礎通用技術共同開發，關鍵核心技術采用多技術路線同時開展研究的競爭模式；在企業內部，引入了平行團隊等競爭機制[13]，激勵研發人員；另外，科技部引入了一種新的激勵制度，即在開發過程中，由技術委員會對企業提出的研究項目進行評估和選擇，根據評估結果，對各公司進行研究經費的資助。政府作用方面，韓國的科技部和韓國電信公司提供一半的資金，三星、現代和LG籌集了另一半；韓國于1985年制定了《半導體產業綜合發展規劃》，給半導體行業提供自主創造技術的環境[15]，在1986年頒布了《產業技術研究聯盟促進法》，通過稅收優惠等支持聯合體的發展，并且在聯合體內部根據參與者的財政貢獻，建立了研究成果所有權的共享方案；除此之外，ETRI還開發了特殊的項目評估系統，可以作為DRAM技術的重要擴散機制[14]。

在韓國的4M DRAM計劃期間，韓國政府和半導體企業制定了一系列的技術標準和規范。例如：針對DRAM芯片的制造，韓國制定了一系列的技術標準和規范，這些標準和規范旨在確保DRAM產品的質量和可靠性，并促進韓國半導體產業的競爭力和技術水平。在4M DRAM項目中，三星注冊了56項相關的專利，LG為40項，現代有38項，大學有3項，ETRI有11項。此外，三星能夠與日本公司幾乎同時批量生產4M DRAM。

3 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國內外比較分析

本節將美國、日本和韓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與我國進行比較，詳見表1。

通過比較研究，發現我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存在以下的問題。

組織架構方面，首先是我國的創新聯合體組建模式還處于探索實踐階段，在各地實踐中，緊緊抓住了領軍型企業牽頭這一關鍵組織特性[16]，我國的牽頭企業主要承擔著攻關項目的組織實施和主要研發任務，但企業作為創新“出題者”，目前存在對發展方向判斷不清、話語權不足、創新驅動能力不強等問題；而且由于攻關核心技術耗費時間久，因此領軍型企業需要承擔較高的創新風險，易對領軍企業造成負面影響，導致專利難以形成，難以進行標準創制。

合作模式方面，組建創新聯合體的關鍵在于明確任務，我國的項目任務主要來自于國家和省級的重大科技計劃項目，但如今創新聯合體仍僅在少部分地區集中分布，尚未形成跨區域、大協作的創新聯合體體系，橫縱向聯動及互補性不足，針對關鍵“卡脖子”熱門技術領域開展較少。雖然很多省份出臺了相關的政策，說明了合作成員的要求，但是在激勵機制、產業鏈上下游如何合作方面仍不明確，企業與企業之間的聯系并不緊密，合作難以進行。

政府作用方面，雖然我國國家層面沒有明確政策表明如何組建創新聯合體，但是各地方政府進行了相關的實踐活動，并發布了相關的地方政策，積極鼓勵企業牽頭組建創新聯合體并進行專利標準聚合，但經過調研發現，政府的政策引導、獎勵資助、知識產權分配等方面都缺乏實施細則，并且經過實地調研可知，政府的資金存在不到位的情況，標準成果較少，而且當前改革還未深刻觸及資源配置機制、成果共享機制等政策領域，并且企業的專利自我保護意識比較強，難以進行技術擴散，政府并未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4 啟 示

4.1 完善組織結構，發揮領導者的作用

首先，需要確定一個具有靈活性的組織結構，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去調整目標，如：設置理事會、專家委員會、辦公室等機構，并且需要選擇能夠相互支撐協作、實力差距不是很大且互補的企業成員，且數量也要控制在恰當的范圍內，這樣才能集中更加強大的資源，減少重復性研發支出，推動企業合作。其次，在聯合體中，一個好的領導者對聯合體的整體發展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所以創新聯合體或牽頭單位應選聘學術造詣高、熟悉產業發展、具備團結協作和組織協調能力的高層次人才作為首席科學家，領導創新聯合體的科技創新。另外，領軍型企業也要發揮其優勢，通過其強大的影響力，引領行業的發展方向，制定行業標準，擴大市場影響力。

4.2 細化合作模式，推動企業之間的競爭與合作

為加強創新聯合體之間的橫縱向聯動，并突破關鍵領域的技術，我國創新聯合體應加強跨區域之間的合作，細化合作模式；在合作之前，最重要的就是要確立明確的研發目標，由此也就能確定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的方向，如：選擇不同參與者利益重疊且對單個公司來說成本過高的研究領域，可以防止任何一家公司控制結果，并且要在項目開始之前就對實現目標的途徑達成共識。創新聯合體不可避免地存在競爭性企業，因此在企業之間形成良性競爭與合作顯得尤為重要，所以需完善競爭企業之間的激勵機制，加速共性技術的研發；當聯合體內部形成良性的競爭與合作時，能為聯合體開展技術標準化提供一個更加有利的機制和環境。

4.3 建立有為政府，正確發揮政府組織的協調作用

聯合體的穩定運行，離不開當地政府的支持，如：政府的資助不僅可以吸引企業進行研發合作，而且可以增強聯合體持續性；我國應盡早完善資助制度、推出相應的稅收政策，建立合理有效的政府干預方式，如：在關鍵技術轉化過程中的各個環節給予風險補償，提高企業創新聯盟對技術產業化的積極性，保證成果轉化、專利標準化、產業化、產品化的順利進行。一般來說，聯合體內部企業成員為競爭性企業，而競爭性企業往往會擔憂知識溢出，減弱自身企業的競爭力，專利是技術標準化的重要基礎，標準是技術擴散的載體；因此既需要制定完備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同時也要注重技術擴散，制定相應的技術擴散機制，如：開展定期會議，定期召集成員評估市場和技術趨勢，建立詳盡的合同建議書審查程序，防止在進行技術共享時出現矛盾。

5 結語

本文采取了文獻調查法、實地調研法和對比分析法，以美國、日本和韓國創新聯合體開展技術標準化為研究對象，剖析了其組織架構、合作模式和政府作用，總結了美國、日本和韓國創新聯合體開展技術標準化對我國創新聯合體技術標準化的借鑒性意義，總結全文，主要研究結論包括以下3點：首先我國創新聯合體需要完善組織結構，并且要發揮首席科學家和領軍型企業的作用；其次是需要細化合作模式，加深聯合體橫縱向聯動，利用激勵機制來激發企業之間的良性競爭與合作；最后是建立有為政府，正確發揮政府干預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