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眼還眼:犯罪與懲罰簡史》是第一本關于罪與罰專題的全球史書籍,2014年出版,2019年譯介到中國。該書討論的范圍不限于政治學和法學,如懲罰的對象、制度和目的等,而是避免西方中心論,分析討論全人類不同文明地區在不同社會發展階段的道德禁忌和罰戒方式,討論罪與懲的時代變遷與歷史循環。
由于可以涉及的內容太豐富了,所以作者也知道自己已經“蠢到要啃一塊硬骨頭”。他的筆墨盡可能追求全面、簡潔和可對比性,但也因此只能是初淺的綜述之作。作者列數各國各族群“家丑”,進行相關資訊的橫向對比和分類梳理,探尋人性和文明間的巨大差異和共通性。在對每個文明發展階段相關命題詳略有別的介紹之后,都寫有小結。小結的主要觀點和分析話語都十分節制和理性客觀。

▲ 《以眼還眼:犯罪與懲罰簡史》
閱讀此書后會看到人類史或人類文明全球史,這其實也是極其野蠻和罪惡多端的歷史。人類在歷史面前,真的不應該太自大自信。現實中每個人的生活學習工作發展,隨時都有各種意想不到的危險。若還沒有觸及(罪惡),是太幸運;一旦遭遇,則多數必死無疑,而且被折磨的方式方法,很多都慘絕人寰。由于每個國家在這個命題的全球史上,表現都差不多,沒有誰比誰更先進或落后,所以這樣的書也讓人坦蕩和不自欺,一生都應該閱讀幾本。
作者首先認為寫作的最大挑戰在于如何明確犯罪的定義。因為“罪”這個詞在我們的腦海中喚起了許多不同的畫面,一切都取決于時代文化和法律傳統。歷史上“罪”的概念曾與“惡”的概念相伴相生。從惡行與善行的概念到罪行理論的形成,對許多國家和地區而言,《圣經》《古蘭經》和《摩西五經》起到了分水嶺的作用。隨著處罰罪行的責任從神學權威轉至國家,神職人員被警察取代,“惡”似乎消失了。因為它被賦予了新的名字和新的監控手段。雖然罪與惡都被作為不可接受的行為,但二者的區別在于“罪”通常是對成文法的違法,“惡”則具有更寬泛的詞義和日常使用。
為了避免人類累累罪行的獵奇式展覽,作者理出了約五個歷史階段的治理犯罪模式遞進:文字記錄前的民間習俗,文字形成后的地方性傳統,封建國家體制,現代國家體制和全球化當代的罪與罰。在最初的封建國家權力形成之后,各種類型的“保安”隊伍也漸變成各種國家的法制體系。全社會統一的核心價值、道德和原則,對各種罪的懲罰,必定會比之前地方性、私人性處罰更有效和更合適。但在政權孱弱、警察無能和民眾分化的情況下,就會出現有組織的犯罪、惡幫和亡命徒。隨著政府制度的更加有效,組織更嚴密的犯罪團伙——奴隸販子、海盜和販毒集團也悄然興起,并逐漸演變成利用現代運輸和信息手段,展開超越國界的犯罪行為。
在這樣的演變史分段后,作者認為“監獄和監禁觀念在18世紀理性時代的出現是全球犯罪與懲罰史上的里程碑。”他廣泛參考數千年罪與罰史料的歷史敘述也將重點放在對“罰”的文明理念與方法變革上。作者認為社會往往依照其文化信仰來設計懲罰的手段,例如亞洲社會曾普遍青睞“其辱尤勝于死”的公開懲罰。從遠古時代到封建時代,再到如今,當人們需要同司法體系打交道時,特權階層的身份總是有利的,不公平的指控、審判和處罰總是存在。但中國式嚴懲的“株連九族”和一些酷刑,也是因為儒家的“家國”秩序學說和文化傳統中對精英的更高要求:地位高、懲罰更大,社會影響才足夠大。中國的傳統是從地方性習俗、包括家規和鄉約民規中演變而來的。對中國而言,最早有文字記載的商朝就是一個有刑法的朝代。最早的中華法典《法經》已經收錄了關于盜竊和搶劫的律條以及拘捕、監禁和審判的規則。“對一個試圖用有限的工具凝聚起整個社會的國家而言,這部早期法典可謂一大進步,直到約八個世紀之后的唐朝,才出現另一個體現重大改變的《唐律》。”

▲ 俘虜被帶到巴比倫的雕塑插畫


作者在梳理中發現:中國和埃及也許是兩個更多具有自身罪與罰本土傳統的大國。歐洲殖民主義進程,加劇了西方式罪與罰理念及方法的傳播,使得后來一大批獲得“獨立民族國家”的法律體系多少都是西方與本土傳統的混合體。但在法律文化的千差萬別之中,近代以來人類在監獄和監禁的懲罰方法上有了較多共識,并在具體的實踐上致力于不斷地交流與互鑒。作為西方學者,作者提出未來恢復受害者、施害者及社群聯系的“修復性司法”可能會更為經濟,效果更好。筆者也在近期的網絡文章中讀到,美國紐約市的一些財政專家已經提出:把鬧市區的閑置房拿下來改建成監獄,可以把開支省下來,把獄中犯人重新做人的欲望調起來,還可以把民眾對監獄人滿為患、政府越來越無力應對的關心也逼出來。問題是,這樣的改革可行嗎?紐約真的敢率先冒險嗎?
總體看,全球文明史上的罪與罰不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而是魔高一尺,道也最多跟進一尺。文明不是一個進步接著一個進步,而是一個變遷接著一個變遷。所以這樣的書非常打擊盲目的樂觀和廉價的同情心。當下西方發達社會的主流輿論導向是寬容再寬容,是廢除死刑、是無條件放下恩怨,是讓“零元購”(自稱“窮人”的公開打砸搶)合法化,用受害人損失金錢的數額來決定警察是不是受理、民眾應不應追究,是制度設計上讓廣大中產交重稅、來讓“流浪漢”(各種不想工作或一錯失足者們)有好的生活補助等等。其實就是一種人類的自大和莫名自信。或者說就是在積累一種新的罪惡,在孕育新的懲罰。
本書開篇引用了作家威廉·福克納的名言“往昔未逝,往昔猶存。”強調盡管人類在科學和文化上取得了進步,但仍然以驚人的速度自相殘殺。“盡管人類發展的每個階段都取得了輝煌的進步,但人們實施的犯罪行為以及對該行為的相應懲罰有著明顯的延續性。對于罰的歷史是一部反復無常的實踐,是借鑒、吸收,尋找新的替代品。施行者往往回到故紙堆中,向當前的新世界重新祭出古老的懲罰手段。”希望這樣的書籍能讓人更清醒,更踏實地建設國家文化和人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