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辦之王』席正甫：從錢莊到匯豐銀行

◎文 金滿樓

在中國近代史上，買辦最初指受雇于外國商行，協(xié)助其開展貿易活動的中間人和經理人，也是舊上海說的“康白度”（comprador）。隨著中外貿易的不斷擴大，買辦階層也逐漸擴展到洋商的各個行業(yè)，其中就包括銀行。在晚清時期，上海灘上就有這樣一位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就是匯豐銀行的第二任買辦席正甫。

席正甫來自蘇州洞庭東山“四大家”（翁、席、劉、嚴）的席氏家族，不過他于1838年出生時，早已家道中落。1857年，由于太平軍戰(zhàn)事開始波及江南，席正甫在哥哥的幫助下帶著兩個弟弟從家鄉(xiāng)來到上海謀生。最初，他在同鄉(xiāng)所設的一個小錢莊當學徒。3年后，已經摸清錢莊套路的席正甫很快便開設了屬于自己的錢莊。

如果只是在錢莊從業(yè)，那席正甫充其量也就是個普通的洞庭商人。當時，有兩個因素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首先，江浙富紳因為逃避戰(zhàn)亂而帶著巨量的財富來到相對安全的上海租界，這為錢莊提供了充足的資金來源；其次是隨著中外貿易的迅速擴大，外國銀行也紛紛登陸上海灘，而席正甫走的正是從錢莊到銀行的道路。

理論上說，中國錢莊和外國銀行是競爭關系。不過在上海開埠后，二者更像是相輔相承的合作關系。之所以如此，主要是中國商人通常使用錢莊的莊票，洋行要在中國開展貿易就必須接受莊票，由此也需要買辦來處理和錢莊之間的相關業(yè)務。在外國銀行進入中國后，他們也同樣接受莊票并提供承兌、貼現(xiàn)業(yè)務，以幫助洋商盡快回收資金。這樣一來，錢莊和外國銀行都通過資金渠道深度介入到了外貿業(yè)務，外國銀行也因為莊票和中國錢莊發(fā)生業(yè)務關系。此外，為了獲得流動資金，中國錢莊也經常會向外國銀行借款，二者間的關系也就更加密切了。

在舊上海的外國銀行中，成立于1865年的匯豐銀行不是最早的，但它后來者居上，并迅速成為上海灘上實力最雄厚的外國銀行。

當時，外國銀行如若想要在中國擴大業(yè)務，急需熟悉錢莊業(yè)務尤其是進行錢鈔票據真假鑒定的熟手，而席正甫正是他們要找的人。值得一提的是，席正甫不但有生意頭腦，而且頗有些語言天賦。在做錢莊生意時，他因為經常和廣東人來往，由此學會了粵語；在和洋人打交道時，又學了一口洋涇浜英語，日常交流可謂綽綽有余。

1866年，在新沙遜洋行買辦、舅舅沈二園的介紹下，席正甫放下自己的錢莊生意進入到匯豐銀行出任跑街。匯豐銀行的首任買辦王槐山也是錢莊出身，但他作風保守，而且不會說英語，他對席正甫的到來十分歡迎。最初，席正甫主要在買辦間擔任外部交際等事務，報告市場情形、探取顧客意向等任務都歸他負責。

在匯豐8 年后，席正甫的機會來了。1874 年，席正甫作為匯豐銀行和買辦王槐山的代表北上天津與清廷方面談成“福建、臺灣海防借款”，這筆10 年期的200 萬兩借款開創(chuàng)了匯豐銀行對華政治貸款的先例，也使席正甫從此得勢。當年年底，席正甫接替王槐山成為匯豐銀行第二任買辦。之后一直到1890 年，清廷向匯豐銀行借款17 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由席正甫一手經辦的。甲午年后，匯豐銀行又先后經理了滬寧、廣九、滬杭甬、津浦、京奉、湖廣等主要鐵路干線的貸款，獲利十分驚人，而這一切與席正甫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在這些業(yè)務往來中，席正甫不但受到清朝大員左宗棠、李鴻章等人的賞識，匯豐銀行也同樣對他優(yōu)待有加。某次，匯豐銀行某大班在買辦擔保問題上與席正甫發(fā)生沖突，席正甫一氣之下自請辭職，匯豐銀行總行非但堅決不允，反而將該名大班予以撤換。

從1774年底至1904年，席正甫在匯豐銀行的買辦位置上一坐就是30年。在這30年的買辦生涯中，席正甫不但收獲了豐厚的傭金，同時也廣泛投資于錢莊、銀樓、典當等機構。與此同時，他還在南京路、鳳陽路一帶購置了眾多地產，由此聚斂了大量的財富。

作為匯豐銀行買辦，手握承兌和放款大權的席正甫可謂當時金融圈里最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幾乎所有的錢莊都要仰其鼻息，甚至請求他加入股本，或聘用他介紹的人當助手。從這個意義上，說席正甫是“買辦中的買辦”“買辦之王”也不為過。此外，席正甫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商業(yè)地位和優(yōu)勢。他不斷介紹親友或熟人進入眾多的金融機構，由此編織出一張強大的關系網，席氏家族也由此成為上海灘上風云一時的買辦世家，并長盛不衰達半個多世紀。據統(tǒng)計，在清末民國時期，外商在上海開設了大小銀行三十余家，其中有近半數由席氏家族成員擔任買辦，這在近代中國可謂首屈一指。

晚清時期的買辦群體都熱衷于戴“紅頂子”，席正甫也不能免俗。他曾捐過二品銜紅頂花翎、四品道臺等虛銜虛職。不過，和其他買辦不同的是，席正甫雖然幫助清廷辦了不少事，但對政治十分警惕，“跟朝廷總是保持一步之隔”。此外，席正甫為人低調而“近乎隱居”，他很少參加社會活動，以至外界報道中極少出現(xiàn)他的名字。

1904年席正甫去世后，租界當局破例允許席家從外灘到鳳陽路沿途路口搭建白布帳篷和壇臺進行路祭，同時還派出武裝巡捕護送送喪隊伍從南京路上通過。這等待遇，在買辦中也只有席正甫一人。席正甫去世后，長子席立功繼任匯豐銀行買辦，席立功又傳給兒子席鹿笙。祖孫三代，一做就是55年。直至1929年，席鹿笙被綁匪槍殺后，席家才失去這一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