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數智經濟到共享發展

邵春堡

數智經濟是在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的過程中形成的，數字智能科技的通用性、融合性、共享性以及平臺發展模式，使數智經濟具有了共享性質。數智經濟在借鑒以往共享經濟做法的基礎上，經過改進和完善形成了典型的共享經濟。在數智經濟的蓬勃發展中，共享發展的方式延伸到社會、文化、教育等各個方面，共享經濟拓展到共享社會，有益于解決發展不平等問題，具有廣闊的發展前程。

一、數智經濟的興起

數智經濟正成為共享經濟的主要內容和發展趨勢，新經濟的智能性日漸突出。數據的要素和資源特征，以及技術的智能性質，使數字經濟和數智經濟的兩種表述經常被混用。作者應用數智經濟的概念，意在突出新經濟的智能實質，體現數字的象征意義，反映未來的發展趨勢。越是代表主流和未來的經濟，越要吸取和借鑒共享經濟早期的經驗教訓，盡可能少走彎路。從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來看，共享經濟最早稱之為協同消費模式或替代性消費方式，它以市場經濟體系為基礎，運用信息技術手段進行商業模式創新。這些內容涉及四大要素：以未充分利用的資產或認知盈余為前提、去中心化的社會化平臺與分散的市場行為、對互聯網及數字信息技術的使用與依賴、對使用權的臨時或在線獲取[1]。引發美國共享經濟的主因是 2008 年金融危機后，持續下降的家庭收入、日常生活的科技滲透、對資源和生活方式的持續性需求。共享經濟在歐洲興起的原因各不相同，英國對共享經濟的包容程度高于其他國家，每日郵報曾報道：“英國擁有全球十分之一的共享經濟業務，高于法國、西班牙和德國的總和。”與英國不同的是，歐洲其他一些國家因為缺少適用于共享經濟的監管條款，限制共享經濟的發展。

從東方國家尤其是中國看，共享經濟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淵源。與現代信息技術對閑置資源優化配置的共享方式不同，中國傳統文化的共享要素體現在樸素的平等、公平、均平觀念和互利互惠的早期商業理念及其實踐。如，古代墨子提出“兼相愛，交相利”“遠施周遍”，不分親疏厚薄，強調一種互愛互利的雙向關系，力求建立一種符合小生產者、手工業者的經濟秩序，在互通有無中實現共同利益。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中國的互助、合作、公社等經濟模式，也是對共享經濟的嘗試和探索，在總結經驗和汲取教訓的基礎上將新中國引上了改革發展之路。

十多年來，中國擁抱數智技術和新經濟的共享優勢，從共享單車、共享汽車，到利用數字技術發展起來的阿里巴巴、京東、抖音、拼多多等電子商務平臺，以及普遍性的電子支付、手機銀行，都是共享經濟領域的開拓創新。相比于西方對共享經濟的探索，中國則表現出更多的開放心態、更多的機遇意識、更多的商業創新、更少的發展顧慮和限制等特征。“當信息資源的共享轉變為‘物’的使用權的共享，即實現物的使用權的再分配時，共享經濟就此形成。”[2]杭州G20會議將數字經濟作為主要議題，充分展示了我國共享經濟的發展態勢。我國緊抓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機遇，把數字技術應用、數智經濟發展，引導到資源、機會、過程、權力等方面的共享發展上，擴大了數智經濟的共享范圍，推進了數智經濟走向成熟。

二、數智經濟從萌芽到形成體現共享性質

有兩個數字經濟的定義跨越近半個世紀，說明數智經濟從萌芽到形成，都突出了平臺的共享性質。一是1978 年產生的數字經濟定義。美國德克薩斯州立大學教授馬科斯·費爾遜（Marcus Felson）和伊利諾伊大學教授瓊·斯潘思（Joel.Spaeth）最早提出數字經濟概念，將其概括為由第三方創建的、以信息技術為基礎的市場平臺[3]。二是 2016 年 G20 杭州峰會定義的數字經濟。強調數字經濟是以信息和知識的數字化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以有效利用信息通信技術為提升效率和優化經濟結構重要動力的廣泛經濟活動。兩個定義雖然反映了萌芽期和成熟期的不同，但均突顯了平臺共享的意義。如今的信息、通信、數據、智能等技術更加成熟，共享平臺已為人們廣泛認知和應用，依靠新科技支撐的數字經濟具有了典型的共享性質。從電商到金融、服貿，再到數字化條件下的制造等實體經濟的擴展，都體現出數智經濟的共享性質，擴展和豐富了共享經濟的內容。

（一）數智經濟的共享范圍擴大

過去的共享經濟范圍較小，處于零碎狀態，局限于相互間的使用權讓度。如今，數智經濟通過網絡形成大范圍共享，只要能使用網絡和智能終端的都可涉獵數字經濟，所有能共享的都將被共享。這種情況決定于數智技術的數字化、網絡化、數據化、智能化，也間接決定于數智技術廣泛應用的平臺化、生態化、個性化、共享化。如，5G升級到 6G 使得網絡覆蓋的范圍更大、能力更強，萬物互聯意味著網絡幾乎能配置一切，所有通過網絡聯結起來的東西都可以被共享。又如，未來基于數智經濟的健康大生態，將超出傳統健康的范疇，從環境、動物、自然、社會、身心等方面關注和發展人的健康。這些都是網絡聯結帶來的共享力量。

（二）數智經濟的共享平臺創新

現在的數字平臺包含、大于、重于以往的實體平臺、信息平臺、網絡平臺，這是技術和商業模式的迭代創新所導致的。這不是簡單的信息和網絡的支撐，本質上多了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的融合。如，共享汽車（網約車）簽一筆訂單只需要 0.12 秒，但后臺運算則高達 16 億次，這是基于大數據完成的，與打出租車的原理完全不一樣。數智經濟中真正起作用的是大數據等一系列新技術的應用，數智在改變著整個世界、重新定義一切。

（三）數智經濟的公共性質

共享平臺多由企業經營，以前其業務多是個人或少數企業產品的讓度，而現在的平臺是更廣泛的交易和服務，幾乎輻射了生活的各方面，使共享發展逐步顯露出公共屬性。現在共享的數字平臺大多屬于公共設施，大數據模式對數據的收集分析需要強大的技術支撐，運營業務為公眾所必需，用戶的經濟行為與社會交往嚴重依賴共享平臺業務。如，共享平臺承擔的諸如水、電、氣等基本公共服務的部分職能，通過數字平臺輕松接入。大型數字平臺通過對社會生活數字接入端的控制，可以輕易調控用戶的社會行為。這需要共享平臺處理好企業營利性經營與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將兩者協調起來。如，具有公共性的數字金融平臺不能完全以商業利益為唯一原則，而要兼顧公益性和穩定性。

（四）數智經濟的虛擬性共享

共享的實體平臺變成虛擬平臺是一種降維打擊，如，電子商務平臺對百貨大樓和批發市場的沖擊，源于數字經濟連很小的建筑物都不需要。運用數智技術的公司和業態有著超越傳統業態的明顯優勢，如，微信、支付寶等方便快捷的電子支付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支付方式，使得線下的實物可以通過線上運作來共享。過去共享的物質能量多、信息份量少，未來的共享將擴展到非物質領域的服務、信息、文化、數字產品等方面，并將進一步促進這些內容的社會交易、互動與合作。同時，數智技術的廣泛應用還可帶來過去政府和市場調節所達不到的一些效果。數智經濟拓展了共享經濟的外延、深化了其內涵，如，消費不再局限于實體貨物和服務，更多地包含了時間、空間和技能。

三、數智經濟成為共享經濟的有利條件

與以往農業社會、工業社會的不平等發展相比，數智經濟更有利于共享發展。數字技術能夠提供強大的共享能力，關鍵在于支撐數智經濟的通用性數字技術不同于其他科技，它所支撐的平臺經濟具有弱化擁有權和強化使用權的作用，可縮小物品閑置的時間、提高物品共享的利用率，人們可將所擁有的資源有償租借給他人，使未被充分利用的資源獲得更有效的利用。這使資源的整體利用率變得更高，有利于數智經濟走上共享經濟的道路。

（一）數字智能科技傳播速度快，產業化難度小

數字智能科技包括了大量的信息通信科技，其傳播速度和形成產業的速度以及技術普及的程度，都快過其他科技革命對世界的影響。世界各地接受這輪科技革命的時間差不會過大，因而也能避免擴大發展的不平等，數字技術甚至能成為全球經濟均衡協調發展的促進力量。數字信息技術具有突變式、邊際應用成本遞減等特征，這一特點及巨大的溢出效應能夠為發展中國家提供產業升級和跨越式發展機會。數智經濟所依賴的技術不需要過多的物質和能量配合，而是通過高度的集聚、精細的物質和能量，以微智能、微機電、微電子等微納技術的方式呈現，更有利于幫助資源短缺的國家和地區實現協同、平衡、平等發展。人們掌握數字信息技術延遲不會過長、所需的勞動力差別不會過大，這不僅能減少發展機會上的不平等，而且有利于避免以往新技術出現后對不同勞動者收入差距的進一步拉大。數智經濟以新興技術為依托，能夠推動建設統一、透明、公正、合理的交易監管機制，推動全球經濟治理代表權和話語權的合理再分配，可為新興經濟體和中小企業提供更多的發聲機會。

（二）數智經濟的長遠發展有利于減輕勞動者的負擔

在以往的科技革命中，機器取代部分人的勞動崗位會殘酷地犧牲一些人的利益，直到產生出新的崗位、業務和產業。數智經濟雖然也會有機器人取代人以及創造出新的崗位、產業、業務等類似情況，但這次取代具有革命性，其方向是人工智能更多地取代人的體力勞動，甚至部分腦力勞動，將人類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該趨勢從機器人取代急難險重臟的工作開始，向著取代人類暫時無法觸及的外星探測、深海探測、深地探測的工作領域拓展，再向著取代家務、陪伺老年人等服務領域發展，直到機器人與人的協作、交互，再到大多數人以腦力勞動為主、體力勞動為輔，使勞動成為人生的需要和快樂，這將從根本上解決人類腦體勞動差別所帶來的不平等。

（三）數智技術和軟件應用有利于人的平等

數字智能技術的應用可取代原來由人值守的一些場所和崗位，如，出入權限、掛號登記等，可從線下統一到線上平臺，或通過現場刷卡或人臉識別來嚴格次序，其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而沒有人為造成的區別和歧視。又如，通過手機銀行辦理業務，客戶不再因身份不同而被區別對待。這類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將大大改善人情社會和貧富差距帶來的弊端。再如，機器人接待顧客、服務家庭、陪同老人，可 24 小時無差別地笑臉相逢、熱情對待而不會厚此薄彼，不會出現過去因個人精力和情緒影響服務質量的問題。

（四）數字產品具有可復制性、公共物品特征和正外部性

隨著數智經濟的興起，特別是數據作為重要的資產和要素，由其代表的資產呈現出向社會資產、公共資產發展的傾向和趨勢。大工業年代的資本資產隸屬于生產資料，如，工廠、設備、工人、商鋪、土地等不少屬于私有性質，這些生產資料不具有可復制性。數字化條件下的生產資料正在漸進改變資產的私有性質，數據資源具有可復制、可共享、無限增長和供給的秉性，這打破了自然資源有限供給對需求增長的制約，尤其是數字、網絡和技術支撐的平臺經濟發展方式，全社會共享都會延伸到資產本身。比如，“淘寶可以把店鋪無償供給賣家使用，因為淘寶復制“店鋪”的成本很低，最多需要擴充一點內存，對于云計算來說，這些成本可以忽略不計。只要設計一套店鋪模式，很容易產生成千上萬倍的溢價；淘寶的盈利模式不是收商鋪的錢而是收增值服務的錢，這也迫使淘寶需要吸引無數的賣家進駐，淘寶也因此無形地承擔起了公共服務義務。未來這樣的發展方式擴大規模，所謂的 “資本”就具有了可復制性。也就是說，大工業時代資本的獨占性，將被數字時代資本的可復制性所取代，并且帶有公共服務的色彩，這也反映了共享經濟的本質，有利于促進社會和諧。

（五）數智技術的監督功能可防范不透明造成的不平等

數智經濟具有主客體體量龐大、行為無時空限制、交易平臺間交叉融合等新型特征。數智經濟時代，個人為了滿足便利社交和生活的需要，不得不向數智經濟企業讓渡“數據權力”，二者間的權力結構難免呈現失衡的狀態。數智經濟的勢能擴張趨向，或將模糊市場壟斷與競爭邊界。數智經濟的競爭要素集中度較高，極易形成“贏者通吃”的寡頭競爭格局。同時，數智經濟中的市場支配地位濫用行為具有技術性、隱蔽性和高度動態性，因而數據證據處理和壟斷行為識別會受到極大挑戰。

區塊鏈的去中心化監管就是對壟斷的技術應對。區塊鏈技術可在發展中永久保存交易記錄，交易記錄可在多臺電腦中同步到其他設備。區塊鏈的應用已遠超加密貨幣和NFT，政府和醫療、農業、供應鏈運作等行業都利用區塊鏈技術改善效率以及提高安全性能。

數字技術和數智經濟有條件向著共享經濟發展，并不等于它自然而然就成為共享經濟。數智經濟成為共享經濟，還需要同社會、政府的數字治理協調配合，政府和社會治理也可利用共享平臺予以監管，能夠更加準確地進行實時追蹤、運行后臺監測、及時處理交易之間的矛盾。共享經濟經歷了十多年的爆發式增長，深受企業、創業者和消費者追捧。企業和公眾從中獲得的便捷體驗、國家在處理公共事務中大幅削減的成本等，由此而帶來的經濟效益和社會共享都歸功于數智經濟的迅猛發展。

四、數智經濟商業模式向社會共享方式拓展

共享經濟是一個包含了很多名稱和定義的傘形概念，如，P2P 電子商務經濟、實用經濟、零工經濟、按需經濟、租賃經濟、協同消費經濟等[3]。作為商業模式的共享經濟正在深刻詮釋當下經濟社會的巨大變革，即利用數字技術向著更加寬闊的范圍拓展和更加深入的地方攻堅、向著包容和分享內涵深入，在數智經濟基礎上，形成更加包容性的共享發展。麻省理工學院的德隆·阿西莫格魯(Daron Acemoglu)和哈佛大學的詹姆斯·A.羅賓遜(James A.Robinson) 認為，包容性制度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鼓勵所有人參與經濟活動，使他們能夠施展自己的天分和技能，共享發展的前提是建立包容性的經濟政治制度。

以數字化為載體的共享發展理念和模式，是基于數字技術創建的平臺，第三方可以是商業機構、組織或者政府。憑借平臺不僅商業機構和個體能夠發展共享經濟，其他事業單位、社會和個人也可以利用平臺發展非經濟的事業，包括社會、教育、文化、衛生事業等，甚至政府和社會也可以通過平臺來實施社會治理。其在共享資源的基礎上突破了發展經濟的界限，可以利用數字技術的平臺，通過各方面的數字化，促進社會建設、文化建設以及社會治理。可通過數智經濟在外延上的開放體系和內涵上的包容體系，促進共享經濟由商業模式向社會模式轉變，將外延由經濟領域拓展到社會、文化等方面，其內涵深化在于開放、自主、包容等深層次變革。

從數智經濟到數字化發展，是共享經濟到共享發展的基礎和主要內容。數字產品和服務在社會和生活中的廣泛應用，形成了新的數字化社會風貌、工作方式、生活方式，也就是通過共享方式將經濟建設擴展到社會建設、文化建設等各個方面。在數字化浪潮下，社會、文化、生態等各方面的建設，要同新型的數智經濟相匹配，可通過數字產品、數字化服務在社會、文化、教育等各方面的廣泛運用，或通過各種數字產業、數字服務、數字平臺為社會生活提供的產品和服務，使數字智能化應用及其場景長期、廣泛呈現在社會各方面。如,線上教育、線上會議、遠程醫療、在線文化等；又如從滴滴打車到美團購菜，從搜索引擎到無人駕駛汽車，都是共享平臺在起作用。如今，共享經濟已經擴大和延展成共享社會，這是一個信息功能份額遞減，而智能功能份額遞增的過程，也是一個從直接操縱到授權代理的過程。數智經濟和數智社會的發展方興未艾，共享發展已成為未來發展的新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