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彩勤 張英魁
習近平強調“要以話語體系建設為重點,加快構建具有民族性、原創性和時代性的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1](P24),這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建構指明了方向,也為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建構提供了根本遵循。在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建構過程中,中國式政治現代化的理論應該如何闡述,民主政治發展與國家治理的歷史經驗應該如何歸納,所形成的內生性政治文明形態應該如何描繪,所蘊含的政治經濟規律與知識應該如何凝練,這些是其建構的核心訴求。在現實性、科學性與學術性共同規約之下,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建構必須由宏觀與中觀層面的解釋性與描述性研究向具體的建構實踐拓展。
從當前學術研究來看,以“政治話語體系”為主題的研究寥若晨星,但以“政治話語”為主題的文獻已十分豐富。政治學領域的學者多以政治權力為核心,圍繞政治話語的歷史發展、現實類型與發展策略展開分析[2];馬克思主義學科的研究者偏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指導,呈現以中國共產黨為敘事主體的表達方式與特色[3];語言學的研究基本上是運用語言學的語詞、結構與語意分析等范式與方法,以政治話語的內在結構為核心議題,關注對“語言內在規律”的挖掘[4];傳播學的研究關注話語接受者的認知訴求與規律,注重當前政治話語在傳播中的“中介”性質及傳播的優化策略[5]。總體而言,學者是在中國與世界的交互關系中,以中國發展為本位,著眼中國政治現代化建設過程與政治文明建構的歷史與現實,聚焦中國國家形象建構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等問題。他們的研究為后續討論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建構、中國式政治現代化建設、講好中國故事、增進世界范圍內跨文化政治溝通,提供了有益借鑒。從政治話語的知識與實踐范疇角度進行考察,不同學科的研究基本都偏向政治實踐范式,雖然有學者認為政治話語“是關于話語主體‘說的什么’與‘語詞’所反映的政治現象的邏輯”[6],隱約指向這一概念的內在“邏輯”特征,但仍未清晰闡述其社會科學屬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脫離“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設”前提卻更多關注實踐話語現象的問題。究其根源,是既沒有把“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設”這一基本前提融貫到研究之中,又未能區分知識話語建構目標與實踐話語分析之間的有效關系,這是研究思路中存在的不足。甚至有學者不能在堅持上述兩個原則基礎上,對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內涵與外延展開深入系統的理論建構。這一定程度上造成對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研究缺乏堅實的概念基礎支撐,以致產生表象上的學術繁榮與內在基本概念討論弱化二者之間的張力,使研究總體上出現某種泛化,影響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概念的有效性。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暗含多重二分式的話語結構——中與外、傳統與現代、普遍與特色,這是概念使用的前提。“中國”“政治”“話語體系”的知識脈絡、文化理路與價值指向相互融合,共同賦予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基本內涵——中國國家建構、政治發展的理性表達與政治經驗、規律、思想與知識的呈現。
“中國”是當下社會科學研究的現實語境與特殊文化精神的內在規定性。它包含世界最古老文明的當下意義,具有現實世界馬克思主義與共產主義運動范本與樣板的內涵。立足中國本位,它又具有貫通中國傳統與現代、歷史與現實的價值意義。中國是社會科學研究富礦,這是我們開展社會科學研究的宏大背景與現實語境,它賦予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以最現實和最切實主體性的內在規定。
我們不能忽視中國特殊的文化精神意義。“中國”在華夷之辨的文化脈絡中常被提及,特別是在孔孟思想中,它的文化意蘊更為鮮明——中國被稱為文化水平最高之地域。有學者將中國界定為有別于其他民族國家的“文明國家”[7](P23),提出“中國”是一個具有歷史、文化和政治意義的概念[8](P33)。當代中國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現實載體,承載著中華文明傳承的責任與使命。正是中國連接了傳統與現代,面向著歷史與未來,并在世界體系的動態運作中呈現中國意義,貢獻中國力量,這才使政治話語體系的表達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
進入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時代,這種特色以中華文明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文化的基本歷史底色,以現時中國發展樣態及其發展模式、發展道路為典型特征。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之“中國”正是體系的內在規定,其時代意義的呈現不是自我標榜,而是以中國取得的偉大成就與對世界的重大貢獻為最強大的理據,這是最核心的規范與內在支撐。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主題詞是政治話語,“政治”是這一話語體系的主要表征,規定了其所表達的話語方式,凸顯了其重要價值,因此,如何界定“政治”概念就成了關鍵問題。在中國,政治自古就與治理緊密關聯,突出政治獨特的治理意蘊。在馬克思主義政治學中,政治與階級的壓迫、個體的自由和解放密切相關,形成了“政治就是參與國家事務,給國家定方向,確定國家活動的形式、任務和內容”[9](P28)、“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10](P71-72)等觀點。承襲馬克思主義政治學傳統,當代中國的政治學者總體達成了關于政治概念的共識,即政治是建立在一定經濟基礎之上的,是人們基于某種利益需要建立、維護、參與社會的統治、管理體系,以制定政策來規定和實現特定權利的關系與活動的總和。
將政治放置在中國的特殊場域,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便呈現特殊意蘊,即在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歷史過程中,在領導全國各族人民進行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偉大實踐中,所形成的國家建構與政治現代化的內在規律。這一規律以兩種方式表現出來。一是中國共產黨自我的價值自覺與理論創造。中國共產黨人不斷進行理論創新,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原理同中國具體實踐相結合,探索中國社會發展、現代國家建構、民族獨立自主、人民民主權利實現與國家治理現代化的豐富理論成果,集中表現為與時俱進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二是實踐中蘊含的以非理論形態呈現的理論與價值資源。中國共產黨人不斷進行實踐探索與創新,形成了豐富的政治經驗。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涵蓋理論和實踐兩個維度,其未來建構必然從這兩個方面來汲取話語元素與話語資源,以形成中國特色的政治話語體系。
在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歷史進程中,中國的政治發展歷經了三次重大飛躍。站起來,以人民民主的政治體制建立為標志;富起來,是中國政治建設與經濟建設之間有效互動的成功實踐;強起來,是中國共產黨在國家治理和參與全球治理的過程中,不斷探索的穩定機制與富含世界文明成果的中國治理方式。這也是政治規律認識、政治經驗總結與政治話語體系構建的三次飛躍,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呈現不同的話語類型。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是價值系統的凝聚,其核心指向是中國近代政治發展過程中所富含的不同層次結構、不同價值指向、不同類型元素、不同內在精神意蘊及獨特的政治經驗與規律,這是其體系生成的豐富資源。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落腳點是話語體系。話語走向政治,與政治相結合,有一個歷史的過程。19世紀末以來,“作為一種理論和實踐的話語,在發展過程中存在著幾個明顯而重要的轉變:從研究領域來看是語言科學向社會科學的轉變,從性質上來看是現代性向后現代性的轉變,從作用方式來看是權力構建向權力顛覆的轉變——這幾個轉變相對獨立但又具有一定的內在邏輯關系,并且話語通過這三個轉變逐步獲得了獨立的政治學意義”[11](P344)。在這種轉變中,有學者把話語與政治權力聯系起來,強調“話語是被建構的,這種建構與真理、知識及權力密不可分”[12](P33),強調“如果沒有某種話語的生產、積累、流通和功能發揮,這些權力關系就不能得到建立、鞏固和實現……我們受制于通過權力生產的話語,除非通過真理的生產,否則我們無法行使權力”[13](P93)。從馬克思主義視角審視, “語言是一種實踐的、既為別人存在,因而也為我自身而存在、現實的意識。語言也和意識一樣,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產生的”[14](P161)。話語是認識的結果,是人們認識世界的一種外在表現。話語體系承載著一個國家、民族的理性思維、價值判斷及發展規律,是一定社會中某個階級對其價值追求、政治規律的系統化表達。因此,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實質上是人們對中國政治發展理論與實踐認識的結果,是中國政治規律外在的科學化表達與系統化敘事。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概念反映的是話語體系建構者對中國政治經驗、國家建構與全過程人民民主內在規律與經驗的系統化認識,它指向對知識取向的探索與追尋,具有鮮明的理性化特征,其倫理規范蘊含著中國繁榮發展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意義。這一話語體系具有鮮明的中國式政治現代化建構的意義。其在傳統與現代、中國與西方等多重的二分語境中,理性表達了中華民族不斷探索自我政治發展道路的歷史經驗與規律性認識,是中國政治建構的理論呈現和政治知識的表達方式,具有深刻的文化意義與意識形態色彩。
在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體系視域下,重新審視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內涵,能夠避免僅從語言表征上理解話語且把它等同于語詞,有助于把握在中國政治發展與民族復興的艱辛探索中所形成的理論形態與政治權力本質。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是一個具有豐富意涵的中國式話語系統化的表達方式,飽含豐富的中國價值。它是中國對世界政治文明與政治知識貢獻的外在傳播方式。在這一現實語境中來討論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內涵,具有強烈的現實性,更具未來指向性。
“中國”“政治”“話語體系”所規定的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本質與內涵為進一步討論其對象與邊界,厘清其表征,提供了思想前提和理論基礎。“表征”是認知科學的基本概念,也是政治學的核心概念。當表征與話語相勾連即指“可反復指代某一事物的任何符號或符號集”[15](P362)。
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的百年奮斗史是在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指導下的中國政治發展史。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作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重要構成部分必然也是以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為指導的。所以,由于時代條件的變遷和歷史任務的轉換,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中國特色政治話語經歷了數次轉型,呈現不同的類型,但馬克思主義貫穿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進行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各個時期的政治話語之中。
縱觀不同時期的政治話語,從新中國成立初期的革命話語,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的建設話語,再到新時代的治理話語,這些政治話語導向的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總體是以馬克思主義尋求人的自由、平等與解放為核心;遵循階級分析的方法,把階級斗爭作為社會發展的推動力,注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有機協調;遵循物質與意識辯證關系中的物質第一性原理,表達了在不同歷史時期中國共產黨對中華民族之處境、國家建構與政治發展規律的深刻認識;有著深刻的中華文化意蘊,并以自身民族語言特征的方式呈現出來。新時代這一中國特色的話語表達借助中華文化的話語與語詞的方式,依賴由中國傳統沿襲而來的中國漢語、漢字等表意符號來具體呈現。通過中華民族自我言說的語法規范與語詞聚類闡釋中國政治發展的政治知識與政治經驗,是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重要特征。
“在不同的理論、學科及社會環境中,話語有著不同的表達方式”[16](P2-3)。當前中國開啟了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新征程,中國社會科學研究迎來新機遇。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必須借由適應時代發展的特定表達方式加以呈現。從現存的話語資源來看,規范化表達與約定式表達是最基礎的兩種表達方式。
作為政治規律、政治經驗與政治知識的科學化表達,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是理性形態規范化展示的結果,理性化是“現在及未來社會現代化建設中的核心傾向”[17](P220)。政治話語的理性化是“由理性所導致的話語運用,由內在知識從本質上加以規定,也是政治結構層面上的規定運行”[18]。由此,理性形態的規范化表達成為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第一種表達方式。規范是一種標準和準則,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規范化表達是按照政治發展規律所提煉的政治話語表達需要遵循的標準和準則。這種規范化表達受多重因素的強化: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創建主體,在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指導下不斷開創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境界,其自身就蘊含規范化表達的內在要求。中國共產黨人的理性精神與價值自覺不斷地尋求自我話語生產的規范性。
在這種嚴謹的規范化表達基礎上,形成了大量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的理論成果、中國發展戰略與公共政策等文本規范化表達方式,和其它約定式的、符合規矩與政治發展規律的表達方式,即約定俗成式表達方式。對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來說,這是規范化表達的前提與基礎,對政治規律有前置規定性及前提要求。這種前置性規定不必以顯性話語形態存在。這使得在顯性規范化的理性表達方式之外,存在潛在規定的表達方式。這種表達方式并非具體呈現在理論形態之中,而是融入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的革命、建設與改革過程之中,呈現于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實現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中。約定式表達就成為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另一種表達方式,其與規范化表達共同構成上述話語的表達方式。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具有明顯的層次結構,可以分成不同的話語類型。其區分的根源與依據在于中國國家建構與民族復興過程的長期性、實踐內容的豐富性及中華民族所面臨任務的多樣性,主要包含意識形態話語、政治發展戰略話語、公共政策話語及國際傳播話語四種話語類型(見表1),其核心概念、理論基礎、表達特征既有區別又有聯系,共同構成完整的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

表1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四種類型
第一,意識形態話語是以馬克思主義及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為話語體系建構提供重要指導。意識形態在整個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中占據重要地位,正確理解“意識形態”概念是認識和掌握意識形態話語與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前提。“‘意識形態’是一個廣泛應用的概念,但它的含義并不總是定義得十分準確,或者說如果它是所賦予的含義,其變化也會因人而異”[19](P31)。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意識的本質是“虛假的認識”,“是由所謂的思想家通過意識、但是通過虛假的意識完成的過程。推動他的真正動力始終是他所不知道的,否則這就不是意識形態的過程了”[20](P657)。他們從否定性層面出發,強調意識形態的虛假性及對社會存在事實的顛倒和扭曲。作為意識形態重要表現形式的意識形態話語是“語言符號和價值觀念的統一體”[21](P35)。以馬克思主義為核心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構成了中國的國家意識形態,這意味著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從屬于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的話語體系,是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一種彰顯。意識形態在整個話語體系中具有靈魂和核心的作用。“當今世界,意識形態領域看不見硝煙的戰爭無處不在,政治領域沒有槍炮的較量一直未停”[22](P18)。所以,意識形態話語是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建構的指導原則與指導思想,也是其中最重要的構成部分。這是理解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精神實質與本質特征的關鍵點與切入點。
第二,政治發展戰略話語規定著中國國家建構和政治發展的方向。政治發展戰略是指對政治建設進行全局性的重大決策的謀略,具有方向性特征。政治發展戰略話語是在意識形態指導下對中國如何發展的大方向、大戰略、大部署的理性表達。方向性選擇問題即中國走什么道路、舉什么旗幟,關系到中華民族向何處去,也關系到中華民族采用什么樣的發展戰略來擺正自身、對待自我面臨的重大時代任務,更關系到中國與世界的交往戰略。這一政治建構戰略維度上的話語,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呈現不同的話語特征,指向不同的話語策略。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以建黨話語與馬克思主義普及化、經典文化話語作為自我的話語特征;抗日戰爭時期,以民族解放與民族獨立話語作為自身最核心的話語特征;解放戰爭時期,以人民民主權利的爭取、人民主體地位的建構為依歸;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過程中,法律體系、制度體系與公共政策體系的建構、完善和發展、改革與國家治理話語等成為核心話語內容。
第三,公共政策話語是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政策表達。在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中,公共政策話語是指根植于中國當代政策實踐,適應當代中國的基本國情,并能解決中國現實問題的政策表達[23]。此類話語是以意識形態為指導、以國家發展戰略為依托的政策表達,具有顯著的層次性和階段性特征。中國公共政策話語指向及演化充分體現了中國特色政治話語轉型的過程。這一轉型過程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1978年-1992年)是中國公共政策話語主導地位形成階段,以“改革開放”“經濟建設”為核心話語指向;第二階段(1992年-2012年)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系統形成和發展時期,以“科學發展”“現代化建設”為公共政策話語的主要內容;第三階段(2012年至今)是中國公共政策話語指向的轉折時期,以“五位一體”“民族復興”為公共政策話語的重要構成。
第四,國際傳播話語是中國向世界言說的載體和媒介。在政治學視角下,國際傳播是圍繞民族、國家等行為主體而進行的跨文化信息交流活動[24]。國際傳播話語是中國同國際行為主體之間進行的、由政治所規定的、跨文化的信息交流與溝通的符號[25]。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國際傳播話語實際上是基于國際上不同主權國家與政治文化的差異進行溝通和交流的符號體系。這一話語之所以成為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構成的重要一維,有兩方面原因。一是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持續深入推進,中國大國地位得以確立,在環境治理、全球抗疫、反恐斗爭等世界性問題上,“中國將承擔起全球治理責任,形成大國責任共同體”[26](P249),這些需要通過國際傳播向世界言說,助力中國國際形象建構。二是在國際領域中,中國治理經驗與中國貢獻的呈現、中國故事的國際傳播與交流,既關系中國自身在世界存在的狀態,也關系中國與世界交往過程中自我主張、自我價值、自我形象的傳播與跨文化接受。所以,在世界體系與中國存在的意義關照下,國際傳播的話語類型不斷豐富與發展,在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中的作用凸顯。
不同類型的話語在不同時期幾乎同時存在,由統一的最高的價值原則指引,發揮著各自特有的價值功能,由中國自身的發展戰略與政策具體化為實踐進路。只不過在不同時期,話語內容與話語所表達的價值功能訴求有所差異。在討論話語類型的時候,應注重不同類型之間的關系及內在結構的統一性,并依據不同歷史時段與歷史節點理解中國共產黨人對自我政治話語體系建構的不同的價值指向、策略與方法,理解理論凝結的形態及在話語建構中中國共產黨的價值自覺與理論創新。
隨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的推進、中國大國責任與擔當的實現、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構與全球治理的深化,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及其建構更為重要。學術界對這一話語體系的研究將更深入化與體系化,既要重視元理論,關注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本質與內在規定性;又要探討不同文明形態的國家間的交流,回答好“中國如何存在”的問題;還要強化對世界傳播機制與功能的研究,把中國的治理經驗向世界更好地呈現。所以,未來的研究將沿著理論與實踐的二次建構、跨文化交流與國際傳播三大進路展開。
馬克思認為,“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的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期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27](P544)。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建構也是基于新時代發展的需要。在“中國”“政治”“話語體系”三重規定之下建構的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過程中形成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話語方式和話語體系,是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理論與實踐創新融于一體的多層次的話語系統。所以,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建構事實上是話語理論與實踐的二次建構。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建構不是政治話語在政治運行中的自然呈現,而是一種知識性建構,它以中國共產黨為核心主體,呈現為自我表達的理論形態和自我對政治本質的認識與中國政治發展戰略的安排。這些話語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中的政治話語之間是有區別的。前者是后者的資源與基礎,后者是前者的社會科學建構與轉型。在社會科學話語理論與實踐的努力下,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必須經過學者的二次建構,即以現實中的政治表達為基礎,依據社會科學的規范與方法,使用最現代的科學技術,在中國特色政治話語表達與世界交往溝通的平衡和交匯中,進行政治話語理論與話語體系的理論建構。
在二次建構過程中既要充分挖掘歷史與當下中國政治運作中呈現的現實政治類文本,包括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理論成果、中國共產黨歷次重大會議決議、中國政治實踐中所使用的話語,又要重視隨著網絡時代所發展的多媒體與其他方式承載的話語語料。以此為基礎,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最新理論成果、中國國家建構、民族發展、國家治理、全過程民主與共同富裕等理論與實踐的二維推進中,進行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語料庫建設。這種語料庫建設在總體語料庫體系建構之中,按照由分到總的方式分門別類,通過意識形態、政治發展戰略、公共政策及國際傳播這四種話語類型加以建構。只有依托文本挖掘與話語累積的語料庫所形成的豐富資源,展開深入系統的理論研究,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才能更好地借由理論形態的方式呈現。
“跨文化主義”揭示了一系列的觀點和態度,旨在推進各種文化之間開放和動態的相互作用和交流[28](P216)。置身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與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復合語境下,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建構要實現跨文化的交流。交流的目的不是為了迎合世界其他國家或文化,也不是以獲得異域政治認同與文化認同為最終價值考量,而是要展現中國獨特政治制度的優勢,推進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最終實現人民自由與福祉。把握中國特色政治話語海外傳播與接受研究的中國本位特征,立足“中國如何更好存在”與“中國如何在世界上占據自我應有位置”這兩大核心問題,開展跨文化的政治話語體系建構與世界傳播的研究是話語體系建設的應有之義。
第一,在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建構過程中要避免對世界其他現存文化與政治文明價值的忽視。單一化與封閉性的自我建構勢必造成世界政治文明之間難以溝通,造成不同政治主體因過失無知對中國產生日益加深的刻板印象,使世界難以理解中國,產生隔閡或因文明差異造成跨文化交流的阻滯,最終導致政治主體之間的誤解,為沖突埋下隱患。如果過于強調表達自我的獨特性,必然會使話語包含無法彌補的文化間隙并加劇不同話語之間的緊張,使政治文化的交流與溝通陷入困境,也使自身陷入“文化優位主義”與“文化沖突主義”的雙重歷史思維偏狹之中[29]。
第二,要尋求不同體系中的共性,探索政治文化交流與接受的有效機制。從跨文化研究的視角來看,過去西方文化常將“東方文化”視為“他者”。“在五百年來歐洲人和‘其他人’之間的有規律的交流中,一個幾乎沒有一點改變的觀念就是有一個‘我們’和‘他們’,兩個方面都是清晰、固定、無懈可擊地不言自明的”[30](P21)。由此引發的西方文化對東方文化的認同和接受就成為長久不變的話題。尤其在“中國威脅論”“中國責任論”甚囂塵上的輿論環境下,從國別政治文化研究視域來分析其他國家對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認知與接受的狀況尤為重要。因此,要充分研究異域政治文化與政治心理導向的文化沖突發生機理,使中國特色話語體系的建構能夠真實、準確、全面地傳遞中國經驗、中國模式、中國形象與中國智慧,確保中國政治體制的本質特征和優勢得以充分彰顯。
第三,尋求不同文化、不同特色政治體制之間的相互尊重,建立融通中外的話語交流策略,塑造能夠被其他國家政府與民眾易于接受的中國形象。“要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用中國理論闡釋中國實踐,用中國實踐升華中國理論,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鮮明地展現中國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31](P103),從而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有效推進中國特色政治發展道路的拓展,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越走越寬闊。
多元文化的并存蘊含事物之間的差異性,“在不同的民族國家、政治集團和文明之間展開更大規模的對話,不僅是在一塊工作和形成共識,而且是一個可預見大量分歧、立場碰撞與沖突的對話空間”[32](P142)。這種差異構成了哲學上的矛盾,也揭示了事物發展的歷史動力。對國際傳播而言,其歷史動力在于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性,“文明差異不應該成為世界沖突的根源,而應該成為人類文明進步的動力”[26](P544)。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建構要基于不同主權國家文化的差異性,探求尊重差異性的跨文化國際傳播與接受機制。
國際傳播與接受機制研究是在中國主體視域下實現的,凸顯新時代中國文化交流的“主體性在場”。它關注的重點是如何通過自我政治話語的有效建構,使跨文化與跨政治文化的傳播障礙得以消除;如何使中國特色政治話語更有效地被歐美、日、韓等使用不同語言文字、信奉不同宗教的人更好地接受。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國際傳播是以中國為本位的傳播,以自我傳播戰略與效能提升為旨歸,最終指向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宣傳與面向世界的信息傳播機制與策略的調整。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國際傳播策略的實現要在世界重要的國家和地區進行充分的田野調查與數據挖掘,把握當前其他國家政府與人民對中國政治制度、政治形象、政治價值等的認知與接受程度。分析這些認知和接受中所包含的中國政治話語遭遇的刻板印象和誤解,可以使我們認清這些問題是自我話語體系建構的問題還是話語生產或話語的國際傳播策略的問題。我們要不斷優化中國特色政治話語的對譯體系及其傳播策略,實現中國良好形象的國際塑造與講好中國特色的民主政治故事,獲得更廣泛的世界認同,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拓展中國的生存與國際交往空間,承擔更大的全球治理責任。
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構建,既是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需要,又是將中國式政治現代化建設的成果與優勢轉化為中國話語優勢的必然選擇。構建社會科學視域下的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是現實且必要的。對中國而言,政治合法性、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中國法治政府建設,均要求政治話語體系構建符合中國現實語境與中國人的認知、接受習慣和當下的生活場域;對國際社會而言,中國國家形象的塑造、制度優勢與反貧困經驗的傳播等,同樣需要通過有效的話語體系建構才能實現。但是,當前學術界對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研究在一定程度存在意識形態化、宣示性與抽象化的現象,未能有效推進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的建構。這就要求學術界致力于話語體系研究的社會科學化、避免研究的抽象化與過于思辨化。研究科學化的實現需要借助現代語言學的文本挖掘、語料庫等研究方法,這是話語研究不可或缺的研究范式。在世界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與中國步入新百年征程之際,建構中國特色的政治話語體系具有表達政治觀念、傳播中國聲音、凝聚社會共識等功能,對提升國家的文化軟實力具有重要的價值與意義。我們要不斷深化對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內涵與表征的認識,科學認識與運用政治話語,加強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與傳播策略的研究,從而積極有效地構建中國特色政治話語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