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衛平
“憂患意識”在報刊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所處的位置越來越突出,顯然想要引起更多人們的重視。這是一個值得關注也值得歡迎的提法。因而需要察看這個來自我們文化傳統的精神資源,經過了怎樣的歷史演變,以及在這個提法的周圍,是否還能夠發展出其他有意思的維度。
在漫長的歷史中,與此有關的表述在不同的人那里,因立足點不一樣,所強調的側重點、內容也不一樣。經常與“憂患意識”一道并用的“居安思危”,應該出現得更早,在《左傳》里面就有了。典故是:春秋時期,晉、宋等12國聯合攻打鄭國,鄭國向其中之一的晉國求和,給晉國送去錢財若干。晉悼公把貢品分給眾人享受。此時大臣魏絳勸諫他的主公,不要貪圖眼前的享樂,要考慮長遠,并說:“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
今天廣泛使用的“憂患意識”,應該直接與孟子“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有關。孟子提出這句話的上下文很有意思。他先講了一系列的故事,都是貧寒的個人后來如何身居高位。然后就有了那幾句名言:“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如此這番,最后說道:“然后知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他的大意是:吃苦在前,享樂在后;窮困在前,發達在后。他這里所說的“憂患”,主要指的是某種“不利條件”:某種艱難困苦的生活,能夠使人得到激發和激勵;相反,條件好了,反而喪失活力和生命力。孟子的想法中也有可貴的辯證法的思想,認為在好與壞之間也是可以互相轉化的。
說到底,孟子這個人,有一種可貴的平民眼光。體恤社會底層,同情老孤寡幼,所以才有“君輕民貴”,才有“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些寶貴想法。站在民眾一邊而不是權貴一邊,從這樣的源頭出發,形成了千百年來中國知識分子的優秀傳統。但我們也看到,孟子講述的那些故事,以及“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這樣的東西,主要也還是一種個人的安身立命之道,“艱難困苦,玉汝于成”,而不是關于自身之外的那個世界。
也許在“居安思危”與“生于憂患”之間,還存在一點小小的沖突:在孟子那里,“安樂”是負面的;而在“居安思危”當中,離開了“居安”的“危”才是負面的。當事人不一樣,語境和含義便不一樣了。
后來的人們,實際上是將這個命題往前推進了。所謂推進,是指有一些超越于自身的表達——不僅關心本身的自我保存,而且關心自己之外的世界;不僅關心自己的安身立命,而且也強烈關注人民群眾的艱難疾苦;不僅使自己如何做一個好人,而且還希望有一個好的世界、好的社會秩序。
杜甫“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便是。詩人稱自己一年到頭想著窮困的老百姓,時時牽掛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們,為此感到寢食難安。他的眼睛里就有了更多這個世界的內容,尤其是那些不公平、不公正的現象。再比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其中的憤慨、憤怒指向不合理的社會秩序,擁有較強的社會批判性。還有他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體現了一個平民知識分子,念茲在茲卻是國家安危的胸懷。杜甫的憂患意識,因而有了這個世界的寬廣內容。
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所表達的也是與杜甫相通的民間知識分子的立場:“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他也遠非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將“天下”(天下的人們、天下的事情)放在前面,急天下所急,憂天下所憂。再比如陸游“位卑未敢忘憂國”。盡管自己的社會地位毫不起眼,但是也并非只能照料個人的生存或前途,而需要承擔一件超出自己之外的使命,那就是國家的危難、民族的生死存亡。其中所蘊含的道德內涵,更加深厚濃郁。
由杜甫、范仲淹和陸游這樣的民間知識分子所積累起來的憂患意識,是中國知識分子綿延不絕的優秀傳統。今天的我們,從不同方面、不同程度上都在繼承這個傳統。當我們說“公民意識”“公民的責任感”,與我們傳統的“憂國憂天下憂黎民”,難道不是一脈相承的?
(摘編自《鳳凰周刊》2009年第33期)
提煉
1.材料的組織要有內在聯系
作文思路是按照一定的邏輯表達思想的路徑。這個路徑是一個連貫的、有條理的思維過程,要求圍繞一個中心點,由此及彼,從一個方面到多個方面;沿著一個中心線索,將所要表達的思想內容組成一個嚴密的整體。如這篇文章在材料組織上就是把一件事情、一種現象、一個概念分成幾個組成部分,找出這些組成部分的本質屬性和彼此間的內在聯系,再把事物的共同點歸結在一起。
2.觀點和材料的結合要集中
作文中的觀點態度,有的直接表述,有的間接表述;有的明朗,有的含蓄。這篇文章中作者的觀點態度體現的途徑有二:一是概括性強的、直接表述作者觀點的句子,二是運用材料表現作者的觀點。文中運用的材料都是為了表達作者自己的觀點,作者在對其評價的同時就把自己的觀點隱含在了具體的評述中,是比較典型的由此及彼運用材料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