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鹽（組詩）

陳安偉

時光，替他們慢一些

慢真好，這是我病了以后發現的

比如，以前沒有時間在窗下

看對面。一處停工的建筑

有時候，吊機也在作業

懸空的工人爬上爬下。紅色的頭盔很耀眼

橫幅廣告在風中呼啦啦響

螞蟻在午后的陽臺尋找食物

我賜予它們新鮮的面包。灰喜鵲在玻璃外

盤旋，它們歡喜地唱歌

孩子們放學了，鮮艷的紅領巾在胸前飄

銀杏樹的葉子還保留油畫的色彩

隔著窗戶我想擁抱它們

有人敲門，輕輕的三下

像是叩問，或者安慰

連隔壁裝修的噪音也成為一種音樂

有人牽掛真好

轉身踱步，在慢的光陰里

一些悲傷的事，逐漸變小

窗外行人匆忙。此時，我多想

讓時光，替他們變慢一些

生活里的鹽

父親從不吝嗇自己的肉身。太陽下

割麥，打谷場上，光著膀子

吆喝著牛馬。跟著石磙轉圈

那時候，父親的衣衫被汗水浸出一塊塊鹽斑

這些生活里的鹽，支撐著父親的意志

把一個貧窮的夢想喂養得富有

而今，父親年歲已高

回憶起勞作的日子

父親的聲音就特別輕

生怕，哪些被鹽腌過的日子

讓我們知道

我用時間的容器盛納人間的悲喜

凝視鏡中母親的白發、皺紋。這些讓我悲傷的事

定格于2022 年10 月某個清晨

時間像一片樹葉，落地便零落成泥

10 年和20 年相加。很多人告別了青春

而這些，都是在不知不覺中

算著父親離開的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七八年

讓我悲傷的事情，越來越多

比如，母親又一次住院，她一天比一天蒼老

和她說話，需要很大的聲音

她需要近距離才能分辨出哪一個是我，哪一個是姐姐

鏡中的一切，沒有誰能夠改變

跳出鏡子之外吧！我把鏡子放到角落

這時候，秋天的太陽恰好照進來

鏡子之外，母親的笑容很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