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像移動的隧道（組詩）

任 白

我們在哪里降落

只有重新潛入書頁

那些浪涌下的文字之海

才會發現那么多泡沫

已在我們體內撐起巨傘

一個個彼此連通的廣場

演講者們嘈嘈切切

被回聲寵溺

一群巨大的氣球

正在離開數碼集市

它緩緩升起，滿臉通紅

在唾液氣化和燃爆的洋面上

和季風周旋

但是我們在哪里降落呢

沉默的復活節島

新語種筑就的海岸

還是倒懸的陌生星系

我們手里拿著嶄新護照

夢見海棠樹下的沉默故園

惶然史

超級人工智能讓我們坐立不安

chat GPT、腦機接口

以及蜂擁而至的

一大堆諸如此類的東西

它們陌生到常識和邏輯

都無法觸摸和丈量

但是對于陌生本身

我們并不感到陌生

比如星際移民和蟲洞

比如核聚變和生化危機

還有被王座驅離的地球

和被火藥撕裂的戰場

一百年前的歷史

和十年后的未來

還有，在鏡子里幽居的

我們自己，沒錯

我們看自己，和

自己的眼睛越久

就越覺得里面有個黑洞

這無法祛除的陌生與不安

就長居在我們身上

高鐵像移動的隧道

高鐵像移動的隧道

和時間同向滑行

時值五月，窗外蔥蘢

季節在她最鮮嫩的時候

被堵住了喉嚨

我們在一種罐裝的寧靜里

坐看斗轉星移

能感覺到撲過來的事物

所觸發的持久震動

能聽見血液以滴灌的速度

濡濕明天的根系

能保持不變的坐姿

深入被公轉凍結的旅程

下午兩點

下午兩點，大雨和冰雹

一起砸我的窗子

天一下子黑了

我看見一輛車開著大燈

像兩只抖動的觸須

在很多年前的一個隧道里

爬行，我知道它會爬很遠

又慘痛又歡欣

像我當年一樣手腳并用

知道它在若干年后

還會撞上一個雨天

又恍惚又逼真

而我的手腫得像個賬本

雨一直下

下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