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視野下圭亞那針灸現況與發展思路*

戴德純

（昆山市中醫醫院，江蘇 昆山 215300）

圭亞那（Guyana），位于南美洲北部，醫療體系比較薄弱，1993 年7 月起，依據中圭兩國簽署的《醫療合作議定書》，江蘇省向圭亞那派出第一批醫療隊，筆者入選第16 期援圭亞那中國醫療隊，于2020 年10月至2021 年9 月在圭亞那首都喬治敦公立醫院（Georgetown Public Hospital Corporation，GPHC）針灸科工作1 年，現介紹圭亞那的醫療概貌，以及基于針灸現況和執業實踐，就如何在圭亞那發展中醫，提出針對性的建議和思路，以期針灸漸漸成為外國友人求醫問藥的新選擇之一。

1 圭亞那醫療現況、挑戰

1.1 圭亞那醫療基本情況 圭亞那的醫療保健由公共和私立部門提供，圭亞那的公共醫療服務共分5級，包括1 級衛生站（health posts）、2 級衛生中心（health centers）、3 級地方醫院（district hospitals）、4級地區醫院（regional hospitals，圭亞那沿大西洋海岸線由北向南、由西到東分為10 個行政區）、5 級國家級轉診醫院（national referral hospitals）。世界銀行WDI 數據庫顯示，圭亞那每千人口醫生數1.819（2018 年），世界平均數為1.757（2017 年）[1]；圭亞那每千人床位數1.71（2016 年），國際平均水平2.894（2017 年）[2]。每千人口護士和助產士數0.7879（2017年），世界平均數為3.961（2017 年）[3]。圭亞那孕產婦死亡率169/10 萬，世界平均數為211/10 萬（2017 年）[4]。據WHO 2018 年公開發表的數據，圭亞那壽命預期為：男性63.6 歲，女性69.0 歲，總預期壽命為66.2歲，世界排名135 位[5]。

GPHC 是圭亞那最大的公立綜合性醫院，也是全國的醫教研中心，設有498 張普通床位、75 張新生兒床（新生兒重癥監護室，neonatal intensive care unit，NICU）和20 張急診床位，提供全方位的優質醫療服務，凸現管理高效、診治有效和公平關愛的理念。

據圭亞那醫學理事會官網提供的資料（medical council of Guyana）[6]，全國共有注冊醫師1 238 人，其中344 名醫師畢業于圭亞那公立和私立大學，750 名畢業于鄰國古巴的醫科大學，可見古巴醫學的興盛和其對圭亞那醫療的巨大影響力。26 名圭亞那醫師曾留學中國（包括北京大學、中山大學、同濟大學、湘雅醫學院等國內著名學府），并取得學士、碩士或博士學位。留學英國、印度、美國、加拿大和牙買加的分別有42 人、38 人、35 人、14 人和14 人。其他有來自格魯吉亞、委內瑞拉、危地馬拉、尼日利亞、特立尼達和多巴哥、蘇格蘭、羅馬尼亞、巴拉圭、南非、烏克蘭等國培養的醫生，儼然是個醫科聯合國俱樂部。

圭亞那現有1 所公立的圭亞那大學（Guyana University） 和4 所私立的綠心醫科大學（Greenheart Medical University）、林肯美國大學（Lincoln American University）、特西拉美國大學（Texila American University）、拉吉夫·甘迪醫科大學（Rajiv Ghandi Medical University）培養臨床醫生。

圭亞那醫師體系分為6 個等級（參照了英聯邦的醫療制度架構）：實習醫師（Intern）、政府醫務人員（government medical officer，GMO）、住院醫師（resident）、初級注冊醫師（junior registrar）、高級注冊醫師（senior registrar）和高級顧問醫師（consultant），和中國不同的是，沒有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和主任醫師之名稱。

醫師進階之路，醫科學生從大學畢業后，作為實習醫生，完成所在醫院輪轉實習18 個月（每個主要科室各3 月），通過國家考試后，成為GMO，并擁有執業資質。GMO 仍需在醫院每個科室繼續輪轉，擔任GMO 的時間因人而異，然后申請成為住院醫師。住院醫師階段則以專科培養為主，根據專科的不同，一般3～5 年。從初級注冊醫師晉升到高級注冊醫師需5年。從高級注冊醫師晉升到高級顧問醫師至少需要5年，醫院管理部門基于學術能力、承擔職責、教學技能和學科領導力等方面進行全面考核后聘用。

1.2 圭亞那針灸執業注冊流程 自1993 年第1 期醫療隊開始，江蘇省每批都選派1 名中醫針灸專家參加，也是圭亞那唯一1 名針灸注冊醫師。中國針灸醫生在圭亞那執業，須完成一系列步驟。先期按中圭雙方約定，每位援外醫療隊員提交醫師執業證書、醫師資格證書、專業技術證書、受教育情況、工作經歷和任職資格等公證材料，供圭方確認，發放官方正式邀請函。

由于中圭兩國語言、醫療制度的差異較大，圭方會考察中國援圭醫療隊專家的英文聽說讀寫能力、對圭亞那執業醫師法的理解和專業技術水平，以便在圭亞那順利開展診療活動，適應臨床實際工作需要。圭亞那醫學理事會（Medical Council of Guyana）近年來對中國醫療隊隊員組織執業考試，如順利通過，則授予圭亞那的醫學執業資格，并予注冊。執業證書上注明執業類別、執業地點和執業期限。

考官小組由圭亞那醫學理事會秘書和2～3 位臨床醫學專家組成，考試內容分為自我介紹、圭亞那印象、圭亞那執業醫師法條文的理解，并用自己的語言解釋某段條款的含義。面試還包括當地報刊的朗讀和專科疾病的醫囑書寫等。譬如針灸專業考核腰痛的針灸處方，闡述其內容，并簡略說明大致的操作流程。圭亞那執業醫師法（medical practitioners act）共分5 部分，頗具本土特色，涵蓋了圭亞那醫學理事會構成和職能、執業注冊流程和資格認定以及如違規將給予的相應懲罰性條款等。

1.3 針灸科特色疼痛門診 GPHC 針灸科只有門診，援外工作期間未收到過來自其他科室的病房會診，中醫針灸走進圭亞那醫學體系中仍有漫漫長路。但GPHC 醫療體系中仍有不少亮點，設在針灸科的每周固定的特色多學科（Multidisciplinary Team，MDT）疼痛門診（pain management clinic）即是其中之一，由針灸科、康復科（包括康復治療師）、麻醉科、心理治療科等醫生們組成，共同討論疼痛患者的診療方案，制定行之有效的治療計劃，包括了鎮痛藥物的階梯治療、神經阻滯、針刺鎮痛和規范合適的康復訓練等，頗受患者們的歡迎。

由于GPHC 針灸科除急診外，門診患者皆需預約或轉診而來，針灸門診無法直接掛號，大多數患者來自其他科室或醫院、社區中心的轉診。針灸科在首都喬治敦公立綜合性醫院架構中只是補充和替代，加上當地醫生和民眾對針灸的熟悉程度有待提升，患者的來源相對單一。而疼痛門診是展示和宣傳中醫針灸的窗口，提供了更多的機會接收新患者。

疼痛門診患者來源多元，往往是病情復雜、病種廣泛、拖延日久的棘手病例。不乏有紅斑狼瘡合并急性關節炎、嚴重椎管狹窄、腰椎滑脫導致頑固下腰痛遷延等疑難重癥病例。臨床的難題對主診專家們的應變能力和協作配合程度提出巨大的挑戰。隨著時間的推移、熟悉的加深，討論漸漸增多，配合日益默契，提出的疼痛綜合防治對策頗有成效。

共同診治的多學科協作模式，增加了不同專業間交流討論、開闊視野的機會，有利于形成更優化、更合理的診療方案，醫患雙方皆可受益，值得國內同行借鑒和參考。

1.4 圭亞那針灸現況及挑戰 GPHC 針灸門診（Acupuncture Clinic）自1993 年成立至今，只有每期中國醫療隊的1 位針灸專家坐診，近年來GPHC 選派1 名專職護士（Simone Jones）協助開展診療。門診有男性、女性患者治療間各1 個，男女分開治療，各配有1 張、2 張診療床，可能與門診患者中女性較多有關，針灸專家坐診設在女性治療間。每個房間均有中國援助的各種型號的一次性針具及TDP 燈、電針儀、竹罐、頻譜儀等常用的儀器。診療床較高又偏窄，盡管床旁配有手工制作的木臺階，但中風偏癱或是腰腿痛患者上下床仍感不便。

和國內不同，圭亞那針灸執業的手段相對單一，沒有任何中草藥（尚未進入其國家醫保體系）或是靜脈輸液（僅針對特殊病情較嚴重的患者）的配合，只能期待通過數根銀針解決患者病痛，舍此無他，臨床實踐中頗為挑戰。

部分就診患者，尚無基本的血壓、血糖值等健康資料，更無影像資料和血液檢測報告等支持評估和輔助診斷，針灸醫生只能依據過往經驗，在中醫四診合參的基礎上，嘗試探索性治療。糅合經絡理論和功能解剖學的理念，針對性地選擇關鍵穴位和相應的靶肌肉運動點，往往療效頗佳，時有立竿見影之妙。辨筋論治、辨經論治和辨期論治的結合，無疑可更完整地評估病情、癥候和病證要點，為辨證施針提供基礎。針對明顯可疑或復雜的病例，開具會診單，邀請相關科室協助診治，最大程度保護患者健康和醫療安全。

此外，臨床發現一些患者病情遷延，早期康復意識相對薄弱，等到病情加重，明顯影響到日常生活或關節功能狀態時，才來醫院就診，給針灸科診療增添了較大難度和較多風險。

2 圭亞那中醫未來發展思路

中醫藥在海外傳播過程中會遇到大量跨文化、跨地域和法律法規差異等導致的問題，對外交流必將面臨文化沖突、文化認同和文化理解等諸多挑戰[7]。結合圭亞那的醫療特點，因地制宜，增加中醫藥特色供給，讓外國友人更多地熟識和體驗中醫藥，提高中醫藥的影響力和醫療援助的效率，以期惠及更多受眾，提出如下發展思路。

2.1 東西融合促發展 中醫藥流傳已有數千年，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中醫藥都在不斷地吸納新成果以永葆活力。中醫藥在對外交流中并非僅僅單向輸出，而是東西方的交流互動，不斷借鑒不同國家的特色理論和特色技術，來豐富傳統中醫藥的理論和實踐。如可以通過糅合西方干針理論和操作方法，來豐富經絡學說和淺刺、浮刺等傳統針刺方法。根據經筋理論的現代應用，聚焦疏松肌筋膜組織，豐富疾病的層次概念，在辨證辨病的基礎上融合辨位理論，深化疾病的認識，提升臨床的療效，為廣大患者送去福音。

經典針灸穴位可對應于西方醫學的肌筋膜激痛點（Myofascial trigger point，MTrP）理論，經絡可能則是神經思路、血管思路和筋膜力學思路的綜合[8]。中醫理論認為MTrP 是局部經筋氣血瘀滯不通、寒引筋急所形成的病理產物。透刺激痛點有利于目標區域的減壓減張，松解緊張的筋膜組織，降低病變組織內部的異常壓力，促使筋骨功能恢復正常。實踐發現：針對MTrP 的芒針透刺治療，可有效緩解甚則消除腰部酸痛脹緊的不適癥狀，降低局部肌張力，減少局部抽搐反應（local twitch response，LTR）。因長針透刺針身運動軌跡主要集中在皮下筋膜疏松組織，患者疼痛感相對較輕，部分患者治療后即感腰部暢快輕松，疼痛若失[9]。

圭亞那鄰近美國，也是南美洲唯一官方語言和通用語為英語的國家，社會各層面受美國模式影響較大。針灸在對外交流和傳播中，可借鑒西方干針的相關研究成果，嫁接形態解剖、穴位敏化特異性和生物力學研究方法，融匯新知，從而創新發展，以保持我國針灸的領先地位，同時，也易被圭亞那等更多的西方醫療從業者接受和理解，提高針灸的影響力。

2.2 不拘一格育人才 加快針灸人才的培養，拓寬針灸學習的渠道。圭亞那擇優推薦針灸愛好者申請中國政府獎學金赴中國留學，或與中國知名中醫院校聯合培養針灸人才，系統學習針灸理論，強化針灸實踐操作，攻讀學位，提高診療技術水平，更好地為圭亞那患者提供優質的醫療服務。

此外，圭亞那近六成的醫生在古巴接受6～8 年的系統醫學教育，針灸學也是一門主干課程之一，盡管他們有一些針灸理論概念，但中醫基礎相對薄弱，臨床針灸操作實踐幾乎空白，難以發揮針灸應有的臨床效用。如能更多地接受中國援外針灸專家的帶教，增加實操訓練時間，中西匯通，假以時日，必將快速提高針灸臨床技術水平。

2.3 深化多學科合作 目前，盡管圭亞那針灸涉及多系統多學科的病種，但僅停留在個體層面，學科間的互動、合作有待深化和拓展。待疫情平穩后，積極舉辦或參與多學科的病例討論，在相關學術年會上介紹針灸的歷史沿革和前沿進展，激發圭亞那醫生同行們對針灸的興趣，體驗真實的針灸。援助期間，與GPHC康復科聯合舉辦學科沙龍會議，分享各自的診療經驗，提高辨病辨證的能力。授人以漁，培養圭亞那醫務人員的業務能力，更好地服務廣大患者。另外，在現有GPHC 的運行架構中，可借鑒圭亞那康復醫學的發展歷程，從無到有，聚焦人群的康復需求，提供特色康復服務。如與臨床學科無縫銜接，可增加患者們更多接觸中醫針灸的機會，把有溫度的針灸送至患者的床邊，助其早日康復。

2.4 結合導引功法提高療效 臨床診療實踐中，以針灸推拿為主，可逐步豐富中醫干預方法，如結合中醫組合拳，進一步提升療效。導引功法是中醫特色和亮點，也是中醫藥走向國際的一張名片[10]。簡便易行的中國傳統導引功法包括六字訣、八段錦、易筋經、五禽戲等，可起到養身祛病的作用。《莊子·刻意》：“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伸，為壽而己矣。”堅持習練則可“導氣令和，引體令柔”。一張一弛動作中，一呼一吸天地間，行云流水，利在長遠，有助于全方位地幫助患者康復。根據中醫治未病理論，誠如醫圣張仲景在《金匱要略》中所言“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勿令九竅閉塞……”根據不同疾病科普相應的康復養生操，希望通過功法的宣教和傳習，有助于縮短患者就醫時間和減少醫療費用支出。

2.5 積極傳播增加共鳴 針灸以其獨特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在國際上廣受認可和歡迎[11]。但中醫針灸在華人圈外的知曉度仍相對較低。在圭亞那醫學體系整個框架中，針灸學科似乎偏處一隅，應和聲寥寥，熟識度仍需廣而告之。筆者有感于此，和圭亞那唯一的官方報社圭亞那紀事報（Guyana Chronicle）深度合作，接受專題采訪，錄制針灸操作視頻，借官方媒體的平臺傳播中醫藥特色文化[12]。根據援助期間的病案，圍繞人體的中軸，整理了6 個典型案例：10 年偏頭痛今朝除、9年后偏癱肢體重新動起來、巨大頸椎間盤突出發生重吸收、頗有挑戰性的嚴重胸椎椎管狹窄漸趨康復、遷延日久腰痛取得突破、典型老人膝骨關節炎步態恢復正常等康復的實例，以此鮮活案例點燃圭亞那民眾對針灸的興趣。撰寫的報道“針灸：健康的新選擇”，以專欄形式發表在圭亞那紀事報上[13]，用文字打開一扇介紹中國文化和中醫藥的窗戶，積極拓展宣傳途徑。

2.6 中醫藥海外中心助力中醫藥國際化發展 中醫藥的海內外合作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內容之一，也是民心相通的黏合劑，追求健康是不同國家朋友們的共同選擇。政府中醫藥白皮書中提到我國中醫藥已在183 個國家和地區廣泛傳播，與外國政府、國際組織簽訂的中醫藥合作協議達86 項。在35 個沿線國家建立了中醫藥海外中心，建設了43 個中醫藥國際合作基地[14]。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統計，目前103 個會員國認可使用針灸，其中18 個將針灸納入醫療保險體系[15]。

自1993 年援助圭亞那以來，中國醫療隊以精湛的醫術和溫馨的服務，情灑異域，追求卓越，成為生命長城的守護者，贏得了圭亞那人民和政府的充分肯定與高度贊譽。期待不久的將來，中圭兩國醫療合作逐步升級，適時成立中國中醫中心，滿足當地民眾對高質量醫療服務的需求，也助力圭方發展成為加勒比海地區的醫學中心。中醫中心的設立，有利于提高中醫藥海外拓展的效率，變單兵作戰為集團優勢，學科更齊全，手段更豐富，可提供更多的中醫特色服務。期待將來能建成醫療、保健、科研、教育、產業、文化等“六位一體”、協調發展的中醫海外中心[16]，靈活運作，聚焦圭方百姓醫療關切點，解決病痛難題，實現互利共贏。中醫藥在圭亞那的發展必將更上一層樓，逐漸發揮溢出效應，輻射到整個加勒比海地區，助力中醫藥的國際化發展。

3 總結

隨著國家“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實施，為中醫藥的對外交流和傳播提供了新的契機和發展平臺。中醫藥這個中國古代科學的瑰寶，正在為促進文明互鑒、維護人類健康發揮著重要作用，中醫藥已成為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載體[15]。拉美和加勒比國家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自然延伸和“一帶一路”國際合作不可或缺的參與方[17]。圭亞那社會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缺醫少藥，醫療資源相對較匱乏，“簡、便、驗、廉”的中醫無疑給圭亞那患者增加一個新選擇，在圭亞那醫療架構中增添充滿活力的東方元素。中醫在海外發展中既要發揮祖國醫學特色優勢，又要因地制宜、因人而異，發掘當地亮點。注重互動交流，融匯新知，實現創新發展；著力對外傳播，提高中醫知曉度、認同感和影響力。期待中醫造福圭方百姓，中醫的精彩故事唱響南美，為共建“一帶一路”賦予新的時代內涵。

致謝：衷心感謝江蘇省衛生健康委員會、中國駐圭亞那大使館和經商處對援圭亞那中國醫療隊無微不至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