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姐的瓜蔞兒

◎趙成

八九月天氣正熱得人穿不得衣物的時候，馬姐的瓜蔞兒也到了成熟的最好季節。偌大的瓜蔞園，樹藤上掛滿了鵝蛋大的瓜蔞兒，風一吹，像整群整群的獼猴攀著樹枝活蹦亂跳。

這天一大早，住在集鎮上忙銷售的馬姐就被看園子的二叔打來的電話吵醒了，說是昨晚上幾個偷瓜蔞兒的人被抓到派出所了，領導說破壞了營商環境要從重處理……馬姐趕緊開上自己的紅色江淮嘉悅直奔派出所。見到辦案的警官一迭聲請求把人快放了吧。

“都是鄉里鄉親的，摘個仨瓜倆棗的哪里就能算犯法呢？這瓜蔞子有潤肺、化痰、滑腸、通便的作用，大家伙兒拿回去也就是為了個治病救人。何況這瓜蔞園的田地還是從村民手里租的呢！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嘛！”聽了馬姐這么一說，警官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批評教育了一番把人放了。

沒過兩天，村里的孤寡老人、留守兒童的家里，都收到了二叔送來的一大箱新采摘的瓜蔞兒，這是馬姐特意囑咐二叔讓鄉親們曬干了備用的。順便呢，二叔也宣傳了一下馬姐的瓜蔞兒，說這瓜蔞兒一公斤值二三十塊錢，一畝地大概能產個五六百斤，瓜蔞籽就是個金娃娃，可金貴著呢。這讓領了瓜蔞兒的老人家們聽了直咋舌，有的人呢就動了想種植瓜蔞的念頭。

可春節剛過新三月里，正是嫩草苗兒剛露出頭的時節，二叔又打來電話說苗圃的瓜蔞苗子被盜了，還說這次再不報警抓人，照這樣下去，這些“賊膽大”恐怕會把整個種植園都偷了。正忙著銷售水果的馬姐接到電話，也沒說啥，只是叮囑二叔暫時別聲張，等她回去看看再說。

等到馬姐來到種植園，勤快的二叔已經把苗圃的周圍護欄修葺一新，還專門拉上了鐵絲尖釘防止偷盜。馬姐轉了一圈，就笑著和二叔悄聲耳語一番。二叔疑惑、勉強地把護欄鐵絲全部拆了。

果不其然，沒過三兩天，苗圃又失盜了。馬姐接到二叔的報告，立馬開車回到種植園。又讓二叔按照名單去請幾個人中午到種植園食堂來吃飯。

酒菜上桌，請來的幾個人落座以后，馬姐先端杯敬了一圈。笑著致辭：“今天請各位來，一來是為了感謝大家對種植園的支持，二來也想請大家看個視頻……”

話音剛落，就見食堂大廳的電視屏幕上播放出來一幫人趁著夜色偷拔瓜蔞苗的情景，仿佛一群土撥鼠席卷而過，地上留下的都是坑坑洼洼和散落的瓜蔞苗。而視頻里面的幾個主角與落座的幾個人一個不差。再看請來的幾個人，個個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挖開條地縫一起鉆進去。

馬姐這時候臉色一正，接著說道：“大家想種植瓜蔞致富，這個想法一點沒錯。一人富不算富，這幾年我也在想著怎么和大家一起走上致富路，讓咱們的瓜蔞能得到更大的發展。可你們也看到了，之前我把培育的新品種瓜蔞苗子無償贈送一批給村里的貧困戶種植?？墒菦]過多久，不是因為不懂技術把苗子澇死了，就是因為懶得管護直接栽到田里任其自生自滅。沒有一個真正把瓜蔞當自家娃養的。”

“刺不掛肉心不疼。這不花錢的，就沒一個會心疼的?！弊谏鲜椎亩褰舆^話茬，氣得直嚷嚷。

“是啊！這次我讓二叔把護欄鐵絲拆了，說白了就是為了方便大家起苗。我無償贈送也是送，你們來自己起樹苗也是送，還省了我花錢雇請的人工和運費?！闭f到這里，馬姐的臉上又回了些笑容。

“不過，這次我專門讓二叔在旁邊隱秘的地方裝了攝像頭，就想看看是哪些人真的想要樹苗。授人以魚，莫如授人以漁。與其無償送給不想要的人被不管不問糟蹋了，還不如送給你們幾個真想發家致富的?！?/p>

幾個人聽馬姐這么一說，慢慢抬起了頭，依舊將信將疑地看著臉泛微紅的馬姐。

“今天呢，我請大家伙兒來，也就想聽聽大家能不能給個硬氣的話，我包技術，栽成功了，我馬姐既往不咎，但如果拿了苗不當回事，隨意糟蹋了，我馬姐也不是吃素的，這個視頻就請你們一起去派出所拿吧。”

幾個人被馬姐一席話嗆得眼里幾乎蹦出了火星子，漸漸收拾起臉上的窘態，紛紛端起酒杯回敬馬姐，拍著胸脯表態：“要是栽不好瓜蔞兒，就誓不為人?！倍逡捕似鹁票贿吤蛄嗣?，一邊微微一樂。

轉眼又到第二年瓜蔞開花掛果的時候了，馬姐看著滿園的瓜蔞藤上開滿了白色的瓜蔞花，陽光照在花邊細細的飄逸的卷絲上，神秘又帶了一點仙氣。辦公室大班椅后面墻上的書法作品“成全”很是搶眼。種植園周邊的近千畝田地上也栽滿了瓜蔞兒，不遠處，自己新投資的瓜蔞籽廠正在熱火朝天地建設。廠房門口豎著的巨型廣告牌上，寫有《詩經》記載的“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和《本草綱目》所載的“其形如梨，其色如桃，而獼猴喜食，故有諸名”的文字。圓滾滾的瓜蔞兒依舊活蹦亂跳，果盤中碩大飽滿的瓜蔞籽散開來，像一群迫不及待的娃娃咧著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