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準,張 凡,王國順
(1.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商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2.湖南財政經濟學院工商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3.中南大學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3)
進入21世紀以來,數字化浪潮席卷全球,數字經濟迅猛發展,數字平臺正在世界經濟體系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擁有巨大能量的數字平臺正在不斷介入并承載市場參與者之間的多元互動。依托數字平臺,市場的參與者不僅能交換信息和商品以及進行社會互動,而且能不斷創造新的服務、市場和商業模式[1]。數字平臺正在不斷影響甚至變革傳統制造業、旅游、金融、教育等諸多行業,各種基于數字平臺的產品和服務也是層出不窮,涉及信息服務、工業互聯網、共享經濟、社交媒體等廣闊領域。Cennamo等[2](2021)甚至表示,數字平臺已經滲入經濟生活的每個角落,數字平臺的快速發展不斷激發新業態和新模式的涌現。
在上述現實背景之下,學術界應該更清晰地理解平臺與競爭環境之間的互動機制,掌握平臺生態系統的演化規律,以期為數字平臺情境下的商業模式創新提供理論指導[3-4]。目前,數字平臺雖然已經得到了學術界的很多關注,但往往是在不同的學科領域中被單獨研究,關于數字平臺的跨界研究仍然非常薄弱[5]。而關于平臺研究的文獻廣泛地分布在管理學期刊(如SMJ、JOM、MS、RP)、經濟學期刊(如AER、RJE)以及信息系統領域期刊(如MIS、ISR)中,平臺研究視角和相關核心概念相互交織、紛繁蕪雜[6]。因此,學者們呼吁,對于數字平臺的深入理解需要從跨越學科界限的視角出發,審查現有的數字平臺知識體系,并進行結構化梳理和整合,形成一致性的平臺研究范疇和框架[7]。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全面系統梳理了近年來關于數字平臺的國內外多學科研究文獻,辨別并整理出數字平臺相關的核心研究主題,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了數字平臺研究的整合性分析框架,以期為后續研究提供理論與方法上的指引。
目前,學界對于數字平臺的研究呈現出跨學科交叉的特點。例如:Gawer等[8](2002)將平臺研究劃分為經濟學(Economics)和工程設計(Engineering Design)兩大領域,其中平臺研究的經濟學視角主要將平臺視為市場(Platform as Markets),而平臺研究的工程設計視角則將平臺視為一種技術架構(Platforms as Technological Architectures)。上述研究基本將平臺研究的市場觀和技術觀分離開來,而平臺研究的技術觀主要是從信息系統(IS)的視角研究平臺設計和架構問題。此外,隨著學者們對平臺性質的認識不斷深化,越來越多的平臺從單純的交易平臺演變為創新平臺以及兼顧交易和創新的混合平臺[5]。因此,關注創新平臺和平臺創新功能的學者從平臺領導、平臺組織、平臺創新和平臺優勢構建的視角研究平臺的戰略管理問題,這便形成了當下平臺研究的核心領域,即管理學視角下的平臺“戰略觀”。從上述分析來看,平臺市場觀、平臺技術觀和平臺戰略觀逐漸實現了理論分解和學科交叉的局面。
為了科學研判數字平臺領域近年來的文獻增長情況和研究趨勢,本文將對2001—2021年國內外代表性數字平臺研究文獻進行搜集整理和統計分析。關于英文文獻搜集,以代表性的WOS(Web of Science)數據庫為檢索平臺,采用關鍵詞搜索的方法,搜索主題包括“platform”或“digital platform”,并將期刊檢索范圍限制在經濟、管理和商業領域,另外針對性地納入部分信息技術領域期刊。經過檢索,得到文獻2 362篇。在此基礎上通過閱讀文獻標題和摘要,刪除與數字平臺關系不大的文獻,諸如創新平臺、媒體平臺、政府平臺、借貸平臺、學術平臺、融資平臺、孵化平臺、交流平臺、管理平臺等方面的研究文獻。經過文獻清理,獲得數字平臺直接相關英文文獻1 038篇。中文文獻的檢索主要依據CNKI數據庫,為了確保文獻質量和代表性,限制檢索范圍為2001—2021年經濟與管理領域的CSSCI期刊文獻,得到文獻3 523篇。同樣根據前述文獻清理方法,得到與本文主題直接相關文獻1 121篇。由此,共獲得代表性的數字平臺領域中英文文獻共計2 159篇。將上述2 159篇文獻信息導入Endnote文獻管理軟件,然后將文獻按年份分類,再對文獻進行甄別,結合刊物名稱、所屬領域、文獻標題、文獻摘要和關鍵詞信息等將文獻劃分為經濟學、管理學和信息系統學三大領域,各領域文獻統計情況如圖1所示。

圖1 2001—2021年數字平臺研究文獻在三大學科領域的數量統計對比
從圖1可以看到,在數字平臺研究的三大領域中,管理學領域的文獻數量增長速度最快,且近三年以來文獻數量占所有文獻總量的比例接近50%,體現了管理學界對于數字平臺研究的高度重視,數字平臺已經成為管理學領域重要的研究對象;經濟學領域下的數字平臺研究發展較早,但近年來文獻發表數量有下降的趨勢,這從側面說明學者們對平臺的創新功能的關注已經逐漸超越了平臺的交易功能,從而導致平臺市場觀的研究熱度有所下降;而信息系統學領域的數字平臺研究總體占比較少,但文獻數量增長的速度仍然是可觀的,因而信息系統同樣是數字平臺研究的核心領域。根據上述理論闡釋和文獻分類統計結果,以下對數字平臺在經濟學、管理學和信息系統學三大領域的研究主題和學科交叉進行分析,如圖2所示。

圖2 數字平臺的理論視角、研究主題及其交叉
首先,從管理學的視角來看。Gawer和Cusumano[8](2002)的《平臺領導》這一著作標志著平臺研究進入了管理學主流研究領域,其主要是通過對英特爾、微軟和思科三大科技公司的深度案例研究來分析“平臺領導”和“平臺組織”兩大核心問題。兩位學者認為,模塊化是平臺的組織基礎,而數字平臺最核心的特征便是基于模塊化思想的“核心—邊緣”模塊化平臺架構[9-10],平臺領導的實現需要平臺企業在“范圍(Scope)”“產品技術(Product Technology)”“與互補企業的關系(Relationships with External Complementors)”和“內部組織(Internal Organization)”等4個方面做出正確決定。另外,現有關于技術平臺的研究重點關注供給端視角下的平臺創新(Platform Innovation),即平臺如何激發平臺參與者的互補創新這一問題[11]。為了彌合平臺研究在經濟學和管理學方向的分歧,Gawer[12](2014)構建了一個綜合框架,試圖在平臺研究的經濟視角和技術管理視角之間架起橋梁,以系統解釋平臺所有者與第三方參與者之間的創新和競爭兩大問題;并認為平臺是一種不斷進化的“元組織(Meta-organization)”,由內至外呈現出內部平臺、供應鏈平臺和產業平臺3種類型;平臺治理形式也逐漸開始由集中到分散、由封閉到開放的轉變。綜合來看,管理學視角下的平臺研究將平臺和第三方參與者視為具有能動性的行為主體[13-14],并在平衡參與者個體利益和平臺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的基礎上,考慮平臺組織、平臺領導和平臺創新等管理問題,以實現平臺戰略目標和利益。因此,管理學視角下的平臺研究可以被認為是一種平臺“戰略”觀,這也是目前平臺研究的主流領域。
其次,從經濟學的視角來看。經濟學視角下的平臺研究將平臺企業視為一個“黑箱”,同時將其視為一種特殊的“雙邊市場”或“多邊市場”,其關注點非常集中,主要是平臺市場機制和市場動態[15];往往采用靜態視角,主要研究平臺企業在與其他企業競爭中表現出來的策略性行為,包括同質競爭、差異化競爭、平臺多屬和垂直一體化策略等[16]。平臺定價也是這一領域研究的焦點。Rochet和 Tirole[15](2003)將雙邊市場定義為平臺中不同類型終端用戶彼此之間的交易場所。平臺交易量不僅取決于市場中整體價格水平,也取決于不同市場上的價格結構,即價格結構的非中性特征[17]。影響平臺企業定價的因素非常多,既包括其自身的定價策略,也包括雙邊市場用戶的偏好、需求彈性系數、單邊和雙邊網絡效應以及網內網外的競爭程度等[16]。因此,經濟學視角下的平臺研究本質上是一種平臺“市場”觀,這種平臺市場具有一些與傳統單邊市場不同的特點:交叉網絡效應、平臺雙邊或多邊之間的“交叉需求”、“平臺多屬”、平臺的壟斷性定價以及平臺福利影響的不確定性問題。從研究方法來看,經濟學視角下的平臺研究往往采取理論建模和推導的方法,博弈論研究方法的使用比較多見。盡管經濟學視角下的平臺研究對平臺競爭和定價問題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卻沒有打開促進平臺生成性(Generativity)和創新性的“黑匣子”[1]。
再次,從信息系統學的視角來看。數字平臺是一種“社會技術(Social-Technology)”系統,融合了技術領域的IT組件以及社會領域的用戶和組織[18]。信息系統視角下的數字平臺都建立在云計算、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不斷發展的信息技術的廣泛可用性的基礎上。數字平臺并非純粹的實體產品,而是一種促進交易和創新的技術基礎設施。因此,平臺互補者往往依賴于應用程序編程接口(API)與數字平臺實現交互,這與非數字平臺所采用的物理接口是不一樣的。De Reuver(2018)[7]認為,數字平臺可以被定義為一種純粹的技術產品,其中平臺是一個可以擴展的代碼庫,生態系統則包括了補充該代碼庫的第三方模塊,因此,數字平臺也可以被描繪為包括軟件技術要素、硬件技術要素以及相關組織流程和標準的社會技術組合。Ghazawneh和Henfridsson(2013)認為[19],為了更好地理解數字平臺的動態,分析的核心單元不應該是平臺的核心資源,而應該是其邊界資源(Boundary Resources)。邊界資源由軟件工具和確保平臺所有者和應用程序開發者之間保持“距離”的規則組成,這與管理學領域中以平臺所有權為中心的觀點相背離。綜上所述,信息系統學視角下的數字平臺研究高度重視數字技術的基礎作用,甚至認為技術決定了平臺的競爭力和發展方向,因此,信息系統學科視域下的數字平臺研究可以被視為一種平臺“技術”觀。
最后,從學科交叉的視角來看。平臺定價和平臺補貼一方面是關系到平臺所有者實現平臺領導和平臺創新的戰略問題,另一方面也是平臺市場競爭的主要手段,因此,其是管理學和經濟學視角下共同關注的研究主題。此外,平臺設計和平臺治理既是一個技術問題,也是一個管理問題。它一方面與數字技術的采用密切相關,另一方面也關系到平臺創新和平臺領導能否有效實現。例如,Gawer提出的平臺領導四要素中,“產品技術”這一要素就與信息系統學視角下的技術使用有直接關系[8]。另外,信息系統學視角下的數字平臺研究高度關注平臺進化、設計與治理等主題,研究內容則涉及平臺對開發者(Developer)的開放性如何影響創新等重要問題。因此,管理學和信息系統學視域下的平臺設計和治理問題產生了研究交叉。網絡效應和競爭策略是經濟學視角和信息系統學視角下平臺研究共同關注的主題。盡管網絡效應主要出現在經濟學視角下的平臺研究領域,但信息系統學領域中的平臺研究同樣關注網絡效應[21],后者主要研究網絡效應對數字平臺的影響以及平臺由此所采取的技術策略或治理方式(如應用程序審查等)。經濟學視角下平臺競爭策略主要關注價格和質量,而信息系統學視角下則主要關注基于數字技術的競爭策略。
總體而言,數字平臺的多學科研究讓我們看到了數字平臺的不同側面,但同時也使我們對數字平臺的概念、研究主題和核心觀點等產生了一些分歧。例如,對于數字平臺開放性的問題,管理學視角下的研究主要從授予訪問權和下放控制權的戰略角度進行分析[22],而信息系統學視角下的研究則將平臺接口與技術標準作為分析的切入點。另外,不同學科視角下的研究對數字平臺核心概念的定義也存在差異,如跨邊網絡效應和間接網絡效應、用戶和開發者等的差異。因此,數字平臺的未來研究需要整合平臺“戰略”觀、平臺“市場”觀和平臺“技術”觀,以期對數字平臺的設計和管理有更全面、深入和更具洞察性的理解。
Boell等[23](2014)提出了一個文獻研究的解釋學方法,強調將文獻的分析解釋與文獻搜索相結合,文獻審查過程由文獻搜索、分類和映射、批判性評估和論證發展組成,對概念的深入理解來自各種概念的相互作用、相互印證以及跨文獻分析和比較。借鑒上述方法,為了有效甄別管理學、經濟學以及信息系統學領域數字平臺的核心概念,并搭建統一的數字平臺研究體系框架,在遵循科學性和可行性原則的基礎上,本文采取點面結合的分析思路,挑選了近十年來數字平臺研究領域內的代表性綜述文獻(見表1)。這8篇綜述性文獻高度凝練了數字平臺各細分領域的研究主題,且作者大多為平臺研究領域知名學者,文獻所發表的刊物基本為經濟管理類國際頂級期刊,同時文獻擁有較高的引用率和引用增長率,因而具有較強的代表性。

表1 近年來數字平臺研究的代表性綜述文獻
針對上述代表性綜述文獻,首先進行深度研讀并抽取數字平臺的核心概念進行梳理、歸納,勾畫各因素之間的因果和層次關系;然后,進一步深入挖掘和研讀這些代表性的數字平臺綜述類文章所引證的參考文獻,進行針對性的擴展閱讀,實現綜述性文獻和一般研究性文獻之間的相互佐證,以進一步明確和優化數字平臺各層次、各概念之間的內在聯系。通過上述文獻搜集與文獻審查的交互過程,實現對數字平臺核心概念的對比辨別、交叉印證與綜合確定,最后構建出數字平臺研究的層次化核心主題概念框架(見圖3)。

圖3 數字平臺研究的核心主題:一個解釋性框架
從圖3可以看到,本文將數字平臺的總體研究層次劃分為內部層次和外部層次。數字平臺內部層次代表著這些行為或要素在平臺企業控制和編排的范圍之內,而數字平臺的外部層次則涉及平臺與外部第三方參與者包括互補者和用戶之間的交互關系,這種關系超出了平臺企業所能完全控制的范圍。與表1中的數字平臺綜述性文獻相比,本文提出的數字平臺分析框架有以下3個特點:一是全面性。上述文獻大多聚焦于數字平臺的某一研究主題,如平臺架構、平臺設計、平臺網絡效應、平臺開放度或平臺競爭等,而本文提出的研究框架不僅基本涵蓋上述主題,還將這些主題有機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個較為完備的數字平臺研究框架。二是跨層性。以數字平臺為核心的平臺生態系統囊括了平臺內外兩個管理層次,也包括了數字平臺管理由表及里的主次兩個概念層,這種跨層結構對于數字平臺研究具有一定啟示意義。三是系統性。本研究將數字平臺內部的平臺策略、平臺設計和平臺治理以及數字平臺外部的第三方參與者及平臺與第三方參與者之間的互動關系納入一個系統性分析框架,這對學界和實踐界正確認識和科學把握數字平臺的關鍵問題起到了一定的指導作用。此外,需要指出的是,該框架一定程度上繼承了Tiwana[20](2013)的分析邏輯,即數字平臺以平臺架構和平臺治理相互耦合為內部驅動力,以數字平臺外部的環境動態變化為外部驅動力,兩者共同驅動了數字平臺的演進過程。而與Tiwana的分析邏輯有所區別的是,本框架將平臺策略納入數字平臺的內部驅動體系中,同時將外部環境動態進行了細化和明確,由此使本框架在能動性、整體性、實踐性方面更具有現實性的指導意義。
2.2.1 平臺策略。平臺策略主要包括平臺啟動、平臺創新和平臺競爭等3個方面。關于平臺啟動策略,Gawer和 Cusumano[30](2008)率先提出了“歸核(Coring)”策略,意為平臺企業識別或設計技術、產品或服務并使之成為技術系統和市場的基礎的一組活動,包括“技術歸核”和“商業歸核”兩種行為,以期解決生態系統內第三方參與的問題;Karhu 等[31](2018)提出了“平臺分叉(Forking)”策略,意為利用現有核心平臺的資源(既包括核心資源也包括邊界資源)去開發一個新平臺;Stummer等[32](2018)提出了5種平臺企業啟動策略,包括聚焦單一群體(Single Target Group)、平臺分段(Platform Staging)、補貼(Subsidizing)、排他性協議(Exclusivity Agreements)、平臺側切換(Side Switching),并認為這些策略可以被靈活組合使用。關于平臺創新策略,Tiwana等[33](2010)提出了技術融合策略(Convergence),意指平臺將核心技術與相鄰應用領域的技術進行融合以進一步開發平臺,技術融合可以為平臺擴展到相鄰但不相關的業務領域提供機會;De Reuver等[7](2018)提出,數字平臺應創新性激發生態系統的“生成性(Generativity)”,即核心平臺充分利用開發者的創造力,通過適當的方式賦予開發者更大的空間去自主開發平臺。關于平臺競爭策略,Gawer和 Cusumano(2008)[30]提出了“平臺小費(Tipping)”策略,旨在降低競爭對手平臺的受歡迎程度以增加自己平臺的市場份額,主要通過定價和營銷策略實現;另外,平臺包絡(Platform Envelopment)也被視為重要的平臺競爭策略,其是將競爭平臺的功能逐步整合到自己的平臺中,吸引第三方參與者從競爭平臺逐步轉移到自己的平臺[34]。需要強調的是,Cusumano 等[5](2019)認為,平臺競爭不一定意味著與競爭對手的對抗,也可以通過合作或競合的方式與競爭對手進行協作,以共贏的方式實現自身的迅速成長。
2.2.2 平臺設計。平臺設計主要包括平臺架構和平臺技術兩個維度,兩者共同構成了數字平臺的技術基礎。平臺架構是數字平臺如何集成和整合第三方參與者的“概念藍圖”[20]。數字平臺通過構建為平臺提供基礎功能和共享資產的核心模塊,并在特定的標準之下開放模塊化接口,一方面確保數字平臺的可擴展性,另一方面確保數字平臺的兼容性。數字平臺核心模塊和大量的外圍模塊促使平臺范圍的充分擴展,這便是模塊化平臺架構的核心優勢[12]。此外,Tiwana(2013)[20]特別強調,平臺架構應該服務于兩大總體功能:系統分解和系統集成,其4個理想屬性包括簡單、有彈性、可維護和可演進。平臺技術則代表了平臺所采用的技術邏輯以及這些技術如何支持平臺第三方參與者的行為,它關系到平臺能否有效地支持在同一技術基礎上的互操作性和替代品開發,以推動市場擴張和標準的加速采用。Huang等[35](2018)強調,“核心技術的合理采用有利于數字平臺有目的的知識流入和流出,從而加速內部創新和擴大外部創新市場”,因而平臺技術采用對于數字平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2.2.3 平臺治理。平臺治理由一套總體規則、約束機制組成,平臺所有者開發并利用這些規則來解決平臺參與者之間產生的摩擦和沖突[22]。Tiwana(2013)[20]強調,平臺治理是協調生態系統的“藍圖”,指出協調而非控制是平臺生態系統治理的重點,其關鍵作用是為第三方參與者提供一個分布式創新的環境。平臺治理包括3個維度:決策權的劃分、控制機制的設計以及平臺定價。平臺決策權分配是平臺治理中最關鍵的環節。決策權可以在平臺所有者與平臺參與者之間靈活滑動,即從集中決策到分散決策之間是連續的,它與平臺的開放度密切相關。平臺控制是指由數字平臺控制第三方可以訪問哪些類型的邊界資源[19],包括知識、數據、接口、規則等。控制的方式主要有把關控制、過程控制、指標控制(正式控制機制)以及關聯控制(非正式控制機制)。平臺定價的目標則是建立激勵機制,鼓勵第三方參與者保持對平臺的忠誠、投資和創新,以激發生態系統的活力[36]。平臺定價需要解決價格結構、補貼方、接入和使用定價、價格調整方式等問題,也需要考慮平臺商業模式以及生命周期所處階段等因素。
2.3.1 平臺網絡效應。網絡效應是驅動數字平臺發展的最核心力量,分為直接網絡效應和間接網絡效應兩種類型。直接網絡效應又被稱為同側網絡效應,體現為平臺增長過程中,其某側參與者數量有持續的自增加趨勢;而間接網絡效應又被稱為跨邊網絡效應,是指隨著平臺某側參與者數量不斷增加,平臺另一側或多側的參與者將產生更強的加入平臺的動力,從而促使數字平臺提供產品或服務的多樣化和互補性持續遞增,這能極大提升終端用戶使用平臺的效用水平[37]。直接網絡效應和間接網絡效應相疊加,這種網絡正反饋效應將帶來數字平臺的螺旋式增長,這也是平臺企業所謂“贏者通吃”現象的根源所在。然而,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指出,網絡效應具有自組織和他組織二重特征,平臺企業依賴單一的網絡效應并不能實現自發成長,平臺企業的能力基礎包括交易性能力、生產性能力和戰略性能力,是平臺企業激發和利用網絡效應的內在力量,因而平臺企業能力和網絡效應之間存在共同演化關系[13]。對數字平臺網絡效應的研究可以嘗試在平臺企業資源能力、戰略行為以及產業環境共同演化的分析框架內進一步深化拓展。
2.3.2 平臺第三方參與者。平臺第三方參與者主要包括兩種類型:互補者(Complementor)和最終用戶(End-user),在參與平臺的過程中二者角色也有可能重疊。學界關于平臺生態系統研究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平臺所有者如何吸引大量的互補者和終端用戶,以提高網絡效應,從而吸引更多第三方參與者[26]。首先,平臺生態系統的利益往往依賴于互補者能自由地提供產品,這意味著平臺所有者必須給互補者留下一些價值創造和捕獲的空間[38]。其次,與大型平臺所有者相比,互補者通常具有非正式、更扁平、更靈活的組織結構。相對更靈活的組織結構使互補者能夠更快地做出決定,這使得他們的創新過程比平臺所有者更加快速。最后,互補者的激進創新程度往往高于平臺所有者,因而對于數字平臺研究來說,互補產品市場具有重要的戰略管理價值[2]。總之,平臺與互補者之間的相互依賴是平臺競爭優勢的關鍵來源。然而,目前以平臺所有者為中心的研究方法通常忽略了互補者競爭優勢的復雜性,因而關于數字平臺互補者行為、影響以及競爭優勢等問題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39]。
2.3.3 競爭動態。競爭動態主要包括3個維度:平臺之間的競爭、平臺與平臺參與者之間的競爭以及平臺參與者之間的競爭,而平臺之間的競爭是目前學界關注的主要領域。關于平臺之間的競爭,目前的研究大多建立在網絡外部性理論的基礎上,主要將基于需求的因素,即為平臺用戶創造價值的網絡效應作為平臺價值和競爭結果的主要驅動因素。Rietveld[29](2021)對比了平臺競爭與傳統競爭方式的巨大差異。在傳統的競爭理論中,企業在定義明確的市場中競爭,同時市場結構是固定的,因此,傳統競爭通常被認為是零和博弈。相反,平臺競爭將重點轉移到價值創造上——如何通過不斷改進平臺服務為客戶創造更大的消費效益。因此,平臺之間競爭行為的潛在驅動因素值得深入研究。Cennamo[2](2021)進一步提出了基于平臺的數字市場競爭觀點,并提出數字平臺是“新”的市場基礎設施,數字平臺競爭存在兩大邏輯:“贏家通吃”邏輯和獨特性邏輯。“贏家通吃”邏輯強調平臺互補者和終端用戶網絡規模的重要性;獨特性邏輯則強調“平臺架構”和“平臺范圍”共同形成的“平臺身份(Platform Identity)”的核心作用。平臺競爭的兩大邏輯都很重要,不可偏廢。關于平臺與平臺參與者之間的競爭,突出表現為平臺企業由于掌握信息優勢和市場優勢,往往會以互補者的身份進入互補市場并與其他互補者競爭,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這種現象在實踐中非常普遍。平臺企業進入互補市場的動機主要包括尋求范圍經濟、增強控制權以及優化互補市場等,而其進入方式的選擇與控制水平、風險水平和資源承諾水平有關[39]。關于平臺參與者之間的競爭,主要體現為平臺同類互補者為爭奪用戶而產生的競爭,比如淘寶上的賣家為吸引消費者,在產品、價格以及促銷行為等方面相對于其他賣家所采取的差異化策略。需要指出的是,互補者的良性競爭能激發創新和帶來效率,而惡性競爭則會導致平臺互補者流失以及平臺質量下降。因此,平臺如何實現對互補者競爭的正確引導和有效規范是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問題。
2.3.4 參與者的平臺多屬(Multi-homing)。參與者包括平臺互補者和最終用戶加入多個平臺的行為被稱為“多屬”[40]。平臺參與者的多屬行為對于平臺定價、平臺間競爭以及平臺績效產生了重要影響。參與者“多屬”問題往往出現在平臺的經濟學研究領域,而由于平臺多屬涉及平臺、互補者以及最終用戶多個主體持續的策略互動,現有研究更多采用博弈方法對這一問題進行分析。從效用或收益的角度出發,平臺參與者往往有實施多屬行為的動機;然而對于平臺來說,在擁有壟斷力量的情況之下,其往往可以利用諸如排他性協議、歧視性定價或價格補貼等手段限制參與者的多屬行為[36]。因此,從平臺自身的角度出發,要想很好地管理參與者的多屬行為,必須充分考慮第三方參與者的特征和動機、平臺市場結構以及平臺自身技術和能力,同時也要考慮到政府的反壟斷規制政策。近年來出現的菜鳥裹裹與順豐之爭以及天貓“二選一”等現象本質上都是參與者多屬行為導致的結果。
2.3.5 平臺信任。第三方參與者對平臺的信任對于平臺發展非常重要。參與者對平臺的信任對于平臺來說是一項重要的無形資產,能夠提升參與者對平臺的忠誠度從而降低參與者多屬行為的可能性,這顯然也能降低平臺治理和協調第三方參與者的成本;更重要的是,參與者對平臺的信任能夠使平臺有更大的動機和空間去激發平臺創新活力,參與者甚至能夠忍受平臺短暫的質量下降[41]。對于平臺企業而言,參與者對平臺信任的建立是一個緩慢的漸進積累的過程,第三方參與者要相信平臺所有者會持續支持和發展平臺,為此,平臺必須對自身的聲譽進行必要的投資,平臺也必須高度關注社交媒體、在線評論、評級機構對自身聲譽的評價和影響。此外,平臺參與者之間的信任也是重要的,它能幫助平臺交易雙方更好地進行溝通和協調,從而降低交易成本以使二者通過平臺更快地達成交易。為此,平臺可以采用大數據、信用等級評分、區塊鏈等技術手段和保證金、保險合同等商業手段,增強平臺參與者之間的信任,進而建立平臺網絡效應的正反饋機制。
根據前述文獻研究,本研究整合管理學、經濟學以及信息系統學視角下數字平臺的研究主題和主要觀點,運用解釋學視角下文獻審查的方法,辨析識別了現有數字平臺研究的核心概念及其作用機制,從而構建了一個數字平臺研究的整合性分析框架,如圖4所示。在這一整合性分析框架中,本文總體上將數字平臺的研究劃分為平臺內部和外部兩個維度,并結合多學科視角將數字平臺理論概念化為三層次嵌套的體系結構,由內而外分別為:平臺的核心層,這是平臺的核心基礎設施;平臺行為主體層,主要包括平臺所有者、互補者以及最終用戶;最外圍的是平臺生態層,主要描繪平臺與外部行為主體之間產生的各種生態系統效應,包括參與者多屬行為、平臺網絡效應、信任機制以及生態系統多主體競爭動態。

圖4 數字平臺研究的三層次整合性分析框架
平臺的核心層主要關注信息系統學視角下的平臺設計及治理,其由平臺企業戰略所驅動,為平臺企業的戰略目標服務,因此,不同數字平臺核心層的設計和治理都是異質的。此外,平臺企業以其帶有主觀意志的價值主張與平臺第三方參與者實現互動,信息系統學視角下的平臺與參與者及外部環境之間是一種動態耦合的關系結構,因此,數字平臺兼具工具性和能動性兩大特征。
平臺核心層包含了兩大要素,分別是平臺設計和平臺治理,后者對前者產生了重要影響。例如,平臺的開放度和邊界資源開發會對平臺的設計和實施產生影響[42];平臺控制機制的技術設計將影響平臺互補者或模塊開發者對數字平臺功能的利用和開發過程[20];平臺所有者可以通過平臺技術的合理設計將決策權下放,從而使平臺參與者一定程度上能夠主動參與、推行和運作平臺的信息系統結構,這可能有利于拓展平臺技術架構,從而大大提升平臺的“生成性(Generativity)”能力。此外,平臺所有者也可以通過控制機制規定第三方參與者在平臺上必須遵循的操作流程,并能動態監測和評估互補者的行為,從而實施獎勵或懲罰措施。因此,基于信息系統的平臺治理高度強調平臺的技術基礎和工具性能力,并認為平臺的正式制度可以內嵌于其技術結構之中,這有可能使數字平臺忽略了諸如共同的價值觀等非正式制度的重要作用,這也是目前核心層面下平臺研究可能存在的不足之處。
平臺主體層主要從主體行為角度考量第三方參與者包括互補者和最終用戶與平臺之間的價值共創機制,這種價值共創行為主要包括交易和創新兩種類型。交易性價值共創主要依托于作為信息系統的平臺為平臺多邊參與者扮演“中介”角色,為連接供給和需求提供最佳的匹配功能。創新性價值共創主要依靠大量外圍互補者圍繞平臺核心的模塊化架構,從而大大擴展了平臺的功能[7]。平臺核心層作為平臺的核心和基礎設施能很好地激發和協調上述平臺主體層的價值共創行為,這可以通過科學合理的平臺設計和治理而實現[20]。
數字平臺連接了眾多行為主體,既包括平臺自身,也包括大量的互補者及最終用戶等第三方參與者。互補者可以通過數字平臺開發產品和服務,而平臺所有者更是可以尋求利用不同的互補社區的專業知識,創造性地開發出平臺原始設計中未預見到的新功能[20]。甚至有研究認為,數字平臺可以不用太多關注在其范圍內的產品和服務開發,而是更應關注對于互補者的謹慎治理,以便從其發展成果中獲利。作為一個多元行為主體系統,數字平臺可以利用不同形式的定價機制和利益分享機制來吸引和激勵第三方參與者的加入,還可以通過平臺控制、開放度調整以及邊界資源管理來影響第三方參與者對平臺的連接和利用。Ghazawneh 和 Henfridsson[19](2013)建立的平臺邊界資源模型表明,作為平臺所有者和互補者之間保持正常關系的接口軟件工具和規則,邊界資源如應用程序接口(API)在平衡平臺控制和第三方參與者行為之間扮演了核心角色。此外,數字平臺還應該盡量消除與互補者之間的知識邊界(Knowledge Boundary),為此,平臺企業應向第三方參與者提供邊界知識以促進互補者參與平臺開發和創新。最后,對于數字平臺來說,吸引大量互補者并使之達到臨界數量以激發網絡效應是至關重要的,為此,數字平臺與參與者之間的接口應盡量標準化、兼容化,以充分降低平臺企業與第三方參與者之間的協調成本。
從整體的平臺生態層來看,平臺主體層所關注的平臺與平臺參與者之間的價值共創行為無疑還受到了更大范圍的環境動態性因素影響。平臺生態層既包括平臺內部能由平臺企業直接控制的平臺戰略、平臺設計以及平臺治理等因素,也包括平臺外部其所不能直接控制的多屬行為、網絡效應、信任機制以及競爭動態等因素。這些因素都是由平臺企業和外部參與者之間的互動行為所產生的,也將以積極或消極的方式影響數字平臺生態系統的價值創造。因此,平臺核心層、平臺主體層和平臺生態層三者之間是相互作用、共同演化的關系。
具體來看,首先,平臺戰略與平臺競爭動態之間存在相互作用,平臺所有者可以就如何啟動、創新或管理平臺來產生相對于競爭對手的競爭優勢從而做出戰略決策[34],而平臺內外部的競爭動態反過來也會對平臺企業戰略制定產生影響。其次,平臺參與者多屬行為、網絡效應及信任機制受到了平臺核心層的平臺設計和平臺治理模式的影響,也進而與平臺競爭動態之間產生交互作用。例如,Cennamo[40](2018)提出,平臺參與者的多屬行為與平臺之間的競爭密切相關,爭奪互補者和用戶往往是平臺之間競爭的核心途徑。對于互補者來說,多屬行為可以增加其在不同平臺上的市場份額;對于終端用戶來說,多屬行為則可以在降低成本的同時增加效用;而對于平臺所有者來說,參與者多屬往往不是一個好的現象,為了限制參與者的多屬行為,數字平臺應該在核心層次采取更加復雜的且難以復制的技術和架構,以增加平臺參與者的多屬成本和門檻,從而有利于自身競爭優勢的獲取。從網絡效應的角度看,網絡效應往往通過提高參與者的平臺參與度而被激發,而平臺設計和治理又激勵或限制了網絡效應的發揮。例如,Hann等[43](2016)認為,平臺技術中的后向兼容性(數字平臺信息系統的新版本可以兼容或替代舊版本的功能)影響互補者和消費者的參與程度,因而將對平臺網絡效應產生重要影響。此外,平臺所有者的治理決策也可能產生網絡效應,而網絡效應反過來會影響治理決策[44]。從信任機制的角度看,信任對于促進平臺上的活動非常重要[45],也會對平臺競爭動態產生重要影響,第三方參與者與平臺之間的信任可以通過平臺上清晰、透明、合法的流程來建立。最后,關于平臺生態系統的競爭動態。競爭動態包括3個層面:平臺之間、平臺與平臺參與者之間、平臺參與者之間。Karhu 等[31](2018)認為,競爭特別是在平臺層面上的競爭,會受到平臺生態系統中戰略的影響。此外,競爭動態會影響到平臺參與者的多屬行為。例如,平臺所有者進入互補者市場,從而與現有的互補者爭奪消費者,平臺所有者可能會促使競爭同一消費者群體的互補者的創新率提高。這樣一來,平臺所有者盡管可能無法獲得預期的收入,但卻會吸引更多的消費者產生對互補方產品和服務的關注,從而增加平臺的活躍度。平臺技術設計可能實現第三方參與者與平臺的綁定,從而增加其多屬行為的成本,由此增強了平臺的競爭地位[46]。
本文對近年來國內外數字平臺的研究進行了全面概述和評論,特別是將源自管理學、經濟學和信息系統學的數字平臺研究進行了比較、梳理和歸納,構建了學科交叉融合視角下的數字平臺研究整合性分析框架。從理論層面看,數字平臺的整合性分析框架有助于學界厘清平臺戰略、平臺設計、平臺治理、平臺參與者、競爭動態、參與者多屬行為、網絡效應以及信任機制等多種概念之間的復雜聯系。該框架及其包含的核心概念、分層結構及相互關系蘊含了大量可付諸實證或案例研究的研究問題,未來學界可以對其進行深入探究,因而該框架可能成為數字平臺未來研究的概念起點。從實踐層面看,數字平臺的分層整合性分析框架識別和梳理了涉及數字平臺設計、管理以及運營的諸多概念和關系,因而有助于平臺管理者更好地理解平臺作為信息系統、作為多元行為主體系統以及作為生態系統之間的分層嵌套和共同演化關系,有助于平臺管理者從整體層面和局部層面把握數字平臺的總體結構和微觀細節,從而為平臺管理者實施正確有效的平臺戰略提供有力的理論依據。基于上述研究結論與觀點,本文從研究主題、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3個方面為數字平臺研究提出未來展望,供學界參考和進一步探討。
以下將從總體和微觀兩個層面對數字平臺研究主題進行探討。
首先,從總體層面看。第一,要進一步擴展對不同類型數字平臺的研究范圍。隨著數字化技術的不斷發展,數字平臺在越來越多的行業中涌現。目前學界關于數字平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社交、電商、支付、操作系統等領域,而對媒體、通信、專業服務、教育、醫療、健康、游戲、云服務等產業領域的數字平臺則關注相對較少。未來學界可以橫向拓展數字平臺的研究范圍,并且可以對不同行業的數字平臺進行對比研究,以更深入洞察數字平臺的內在規律。第二,學界應加強對數字平臺失敗案例的關注和研究。De Reuver等[7](2017)認為,數字平臺研究過多聚焦于成功案例,這有利于我們對數字平臺成功的“充分”條件的掌握,而對于數字平臺成功的“必要”條件的掌握,從邏輯上應依賴于對數字平臺失敗案例的研究,但這正是目前學界較為欠缺的。從現實來看,數字平臺失敗比成功的概率高,案例也更豐富多樣,因而能為學界開展相關研究提供更多便利。第三,學界應進一步深化對數字平臺起源的研究,也就是深入回答“數字平臺是如何出現的”這一根本問題。Kretschmer等[28](2022)認為,學界仍未對“數字平臺是‘偶然結果’還是被有意識地設計出來的?”這一基礎問題給予有效解答。由于數字平臺兼具“設計性”“生成性”和“可進化性”的矛盾性特征,因此正確理解數字平臺的起源無論是在理論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均具有較大挑戰性。除此之外,多平臺化數字企業戰略、數字平臺生態系統中互補者的戰略及行為、數字平臺對產業的影響等也是數字平臺未來的重要潛在研究方向。
其次,從微觀層面看。關于微觀層面的數字平臺研究主題,主要結合本研究所構建的數字平臺整合性分析框架進行闡述。第一,要對平臺核心層要素進行整合性研究。目前大多數研究往往只關注平臺核心層的某個或部分要素,未能將平臺設計和平臺治理所包含的所有內在要素進行綜合性研究。因此,從系統完備性考慮,學界可以從多種要素以及要素組合的視角對平臺核心層的形成和管理機制進行深入研究。第二,應更多關注數字平臺生態系統中的主體能動性。本研究所構建的分析框架中,數字平臺采取的平臺啟動、平臺創新和平臺競爭行為就是這種主體能動性的核心體現。平臺所處階段不同,平臺策略將產生差異,進而導致平臺設計和平臺治理的動態調整,由此對平臺參與者以及生態系統中的競爭動態產生影響;此外,也不能忽視平臺生態系統中參與者包括互補者和用戶的能動性,這兩者與數字平臺的耦合互動機制需要學界進一步關注和探析。第三,需要高度重視數字平臺生態系統中非正式制度的影響。目前,學界對于平臺生態系統中正式制度包括定價、規則、協議和規制的研究較多,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數字平臺還是平臺參與者,都不是完全理性的經濟人,因此可以借鑒制度理論和社會學視角深入探討平臺生態系統中非正式制度,包括共同價值觀、信任與合作等的形成和影響機制。例如,本文框架中平臺與參與者之間的信任機制就是這一研究建議的顯著體現,其在未來數字平臺研究中具有較好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首先,應注重多學科視角的融合。前文已論及,數字平臺研究已經在經濟學、管理學以及信息系統學領域縱深發展。作為一個極具復雜性的研究對象,僅僅從某個單一視角難以把握數字平臺的本質面貌,需要從多學科融合視角才有可能對數字平臺的各種復雜現象及其內在機理進行深入闡釋,這實際上也對研究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其次,要注重對數字平臺的跨層次分析。本文所構建的數字平臺的整合性分析框架本質上將數字平臺的核心主題由內而外分為了3個層次性體系。目前學界往往從某個特定層次對數字平臺展開研究,并且往往聚焦于單一主題。從未來發展趨勢來看,應更重視對數字平臺的跨層次分析和多主題的融合和交互研究,這事實上也體現了數字平臺研究從簡單到復雜、從單一到復合的螺旋式上升過程,當然也更能真實刻畫數字平臺的本來面貌。最后,數字平臺研究應高度情境化。所謂情境化,就是指對數字平臺的正確理解不能離開其所處的情境,包括時空、制度以及社會背景。由于情境的差異性,中國的數字平臺生成和演化規律必然有其獨特性,同時對不同行業和發展階段數字平臺的影響因素分析也不能忽視情境的重要性。因此,學界在進行數字平臺研究的過程中應努力構建一種情境化理論[7],這樣才能為數字平臺成功實踐提供更具科學性和適用性的指導。
一是要重視采用嵌入式案例研究。嵌入式案例研究非常適用于分析涉及多層次現象中“為什么”和“怎么樣”的管理問題。數字平臺作為一個多層次、多主題的復雜概念系統,同時數字平臺中所涉及的核心概念具有“難以分離性”,導致一般性案例研究的結果缺乏可比性,而采用嵌入式案例研究能夠較好地契合數字平臺研究的上述特點,因而極具方法論價值。二是要注重對數字平臺的縱向追蹤研究。由于數字平臺及其生態系統的動態變化具有較長的時間跨度,僅僅采用某一時點上的橫截面進行研究往往不足以達到對數字平臺各因素之間因果關系的理解。因此,學界可以嘗試對典型數字平臺進行長期的縱向追蹤研究,這樣更有利于把握數字平臺的內在運行與演化規律。三是重視采用數據驅動的研究方法。由于數字平臺的動態復雜性特征,目前數字平臺研究采用理論演繹和定性案例研究方法較為普遍,而關于數字平臺的定量研究并不多見。從客觀條件看,基于數據驅動的數字平臺的研究工具和條件逐步成熟。例如,一些新興的、開放的和社會化的數據平臺如Crunchbase、Mesh和ProgrammableWeb,能為數字平臺研究提供重要的數據來源[7],同時計算機領域的數據挖掘、機器學習和數據可視化等相關技術的應用也能為數字平臺研究提供潛在的研究數據來源。例如,使用數據挖掘技術可以從新聞、技術博客、開發者論壇、在線社區中獲取數字平臺的大量數據[7],這能為數據驅動的數字平臺研究提供有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