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

□文/卡琳娜·燕·格拉澤譯/薛潔

在第141 大街上，坐落著一片安靜的街區，街區中央有一座房子。房子是由深紅色的砂泥巖建造而成的，泛著赤褐色的古舊色澤。住在房子里的范德比克一家，此時正聚在客廳里，召開家庭會議。他們一共養了3 只寵物：一只名叫弗朗茲的狗、一只名叫喬治·華盛頓的貓和一只名叫帕格尼尼的兔子。這會兒，3 只小家伙正趴在客廳的地毯上睡午覺，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照在它們身上，被埋在赤褐色砂石墻體內的暖氣管道正呢喃般地咕咕作響。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想先聽哪一個？”5 個孩子一齊看向他們的父母。

“好消息?！卑腿R尼說。

“壞消息?！苯苘?、奧利弗和海辛絲說。

“好吧，”爸爸說，“那就先說好消息。”他停頓了一下，推了推眼鏡?！昂⒆觽?，你們都知道爸爸媽媽非常、非常地愛你們，對吧？”

9 歲的奧利弗已經懂得一些大人的事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書，斜眼瞅著爸爸?！澳銈兪且x婚嗎？吉米的爸爸媽媽就離婚了，后來他們還允許吉米養了一條寵物蛇?！?/p>

“不，我們——”爸爸剛要開口，就被6歲的海辛絲打斷?！罢娴膯?？”她小聲咕噥著，大大的眼睛里已經蓄滿淚花。

“當然，我們——”媽媽正要開口解釋，又被4.75 歲的萊尼截住了。

“什么是離婚？”萊尼問。這會兒她正在地毯上玩翻跟頭，身上的衣服點綴著紅格子、紫條紋和綠斑點。這都是她自己搭配的。

“離婚就是爸爸和媽媽彼此不再相愛，”12 歲的杰茜透過大大的黑框眼鏡瞪著爸爸媽媽說，“這可真是一場噩夢?！?/p>

“我們今后還必須要在他們之間分配我們的時間。”艾莎說。她和杰茜是一對雙胞胎，此時正一手拿著小提琴，一手拿著琴弓在沙發的扶手上戳來戳去。

媽媽連忙擺手?！巴?！好的……所有人，請停下來。我和你們的爸爸并沒有準備離婚，也絕對不會離婚。你們有點兒跑題了?！眿寢屨f著瞥了爸爸一眼，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后輕輕地閉上眼睛。艾莎發現媽媽的眼睛下面掛著大大的黑眼圈，一個星期之前還不是這樣的。

媽媽睜開眼睛?！拔覀冮_始吧。首先，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用1 到10 之間的數字來評分，你們有多喜歡住在這里呢？”

范德比克家的5 個孩子掃視了一圈。這是一棟位于紐約市哈萊姆區的赤褐色砂石建筑：一個地下室，一層是客廳、衛生間、洗衣房和一間與客廳相連的開放式廚房；二層是4 間排成一排的房間，其中3 間是臥室，一間是步入式衣帽間（已經被改成奧利弗的獨立臥室），另一邊是衛生間。一層還有一扇后門，通向一個不大的后院。那里的繡球花叢下，一只母貓已經帶著幾只新生的小貓咪安了家。

孩子們在認真地思考媽媽的問題。

“10 分?！苯苘纭?、海辛絲和萊尼異口同聲地說。

“一百萬分?！眾W利弗仍然滿腹狐疑地盯著爸爸媽媽。

“這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比R尼一邊說，一邊又翻起了跟頭，還不小心撞倒了艾莎的樂譜架。小動物們四散而逃，只有弗朗茲紋絲不動，任由一頁頁樂譜飄落到它的身上。

“我們要一直住在這里，”艾莎說，“這里是最完美的家?！?/p>

“當然，除了貝德曼?！苯苘缪a充道。貝德曼是住在這座赤褐色砂石房子的四層、一個總是找碴兒并令人感到很不愉快的人，也是他們的房東。

“是貝德曼先生，”爸爸糾正道，“你竟然提起了他，還真是有趣?！卑职终f著站起身，在沙發邊踱著步。他的表情很凝重，剛剛的笑容也漸漸不見了。“我也不希望這樣，但是貝德曼先生告訴我，他不會再和我們續租了。”

他們從未想過會離開這片街區，離開他們熟悉的地方。他們熟悉這里每一個鄰居的名字、年齡，甚至是發型。

“我已經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爸爸說，“我的工作也在這里。”只有海辛絲注意到爸爸并沒有看任何人?！昂昧耍⒆觽?，我現在要去修理三層的樓梯扶手，還要把垃圾扔出去。我們回頭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好嗎？”

爸爸從衣架上取下他舊舊的藍色連體工裝外套，套在工作服外面。爸爸的工作是維修電腦，但工作服看上去和汽車維修工的沒什么兩樣?？吹胶⒆觽円粋€個心事重重，爸爸只好說：“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你們都很愛這里。但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闭f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孩子們并不喜歡爸爸媽媽說什么“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們怎么知道未來會怎么樣？就在他們剛想要重新開始這個話題時，媽媽的手機響了。她匆匆走上樓梯。

“行動起來吧！”奧利弗率先打破沉默，“那個瘋子！討厭的貝德曼！”

“我無法想象不住在這里，”艾莎用手指輕撫琴弦，“真希望不是我練琴惹的禍?！?/p>

6 年前，艾莎還在讀一年級的時候就發現貝德曼先生特別討厭各種樂器的聲音。當時，她正拿著她的迷你小提琴，為住在三層的鄰居喬西小姐演奏《一閃一閃亮晶晶》。她站在喬西小姐的房門前，剛演奏到一半，住在四層的貝德曼先生突然打開門，走到樓梯間，沖著她們狂吼，讓艾莎立刻停止制造這種可怕的噪音，否則他就去報警，然后砰地一下摔上房門。

報警？他竟然沖一個6 歲的小女孩說報警！艾莎被嚇哭了。喬西小姐把艾莎帶進自己的房間，從一個精致的瓷盤子上拿起幾塊小餅干安慰她，又遞給她一塊漂亮的蕾絲手帕擦眼淚。后來，喬西小姐把那塊蕾絲手帕送給了艾莎。手帕至今還被艾莎收藏在自己的小提琴盒子里。

“這太沒道理了?！苯苘缫贿呎f，一邊在沙發和落地窗之間來回踱步。她使勁揪了揪自己亂蓬蓬的頭發，這讓她看上去像一個瘋狂的科學家。“牛頓第三定律認為，每一個作用力都會產生一個大小相等且方向相反的作用力。想想看，爸爸為這個房子做了那么多事，他每天都打掃門廊，秋天時掃落葉，冬天時鏟雪；所有需要維修的活兒都是他自己動手的，這為貝德曼先生省了好多錢。所以根據牛頓第三定律呢……結果是貝德曼先生要把我們趕出這座房子！這根本就不對等?！?/p>

“我想見見這個牛頓！”萊尼大聲說。

“我覺得你那個定律根本就不適合這里。”艾莎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馬尾辮，讓每根頭發絲看上去都更加整齊順滑。

“牛頓定律適用于萬事萬物！”杰茜的口氣像是在說，“我是對的！誰都不許質疑！”

“好吧，各位，”艾莎打斷大家，“我們先回到正題。我覺得，最晚在圣誕節之前，我們必須說服貝德曼，讓他同意我們留下來?！?/p>

“還有四天半！”杰茜看了看手表，“106個小時！你們誰有好辦法？”

“給他很多很多擁抱，怎么樣？”萊尼建議道。

奧利弗搓了搓手，挑了挑眉。“我們往他的門上噴油漆吧，”然后故意停頓一下，“就寫那些最難聽的話?！?/p>

艾莎根本沒理奧利弗?！叭R尼，我覺得你說的對。我們應該試著對貝德曼好一點兒，要知道，這樣可能會改變他對我們的看法。”

杰茜和奧利弗將信將疑地看著艾莎。海辛絲則有些害怕。萊尼在一旁擺出一副隨時準備送出自己擁抱的樣子——很多很多的擁抱。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后，奧利弗聳聳肩。“我愿意對他好一點兒，只要他讓我們留下來?！?/p>

“我想我也可以試試?！苯苘缯f。艾莎充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叭绻@些都不起作用，我就和奧利弗去噴油漆。海辛絲，你是怎么想的？”

“我一想到他就害怕。”海辛絲一邊說，一邊緊張地啃著自己的小拇指。

“現在是五比一！”奧利弗說，“再說，他能拿我們怎么樣？”

“我相信你可以的，”艾莎對海辛絲說，“給自己鼓鼓勁，勇敢一點兒?！?/p>

海辛絲點點頭，仍然啃著小拇指。

艾莎沉思了片刻。“如果我們能說服貝德曼先生讓我們留下來，那還真是送給爸爸媽媽最好的禮物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