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工業遺產到構建城市記憶場所的策略研究

張倩　王祖豪

摘要：目的：當下同質化的城市規劃導致城市出現記憶缺失的危機，而中央城鎮工作會議突出強調了記憶場所對城市發展的重要意義，對依靠工業實現擴張的城市而言，留存下來的工業遺產是市民心中不可多得的回憶。文章在此背景下探討如何通過工業遺產的保護與再利用來平衡城市發展出現的失憶矛盾，增強居民的情感歸屬，構建城市的記憶場所。方法：以城市記憶理論為切入點，辯證分析工業遺產與城市記憶場所之間的關系，指出當下工業遺產改造模式存在單一化的局限性，在經歷短暫繁榮后，廠址又出現失活的不足之處，結合實踐案例分析城市記憶視角下的工業遺產空間改造重塑策略。結果：工業遺產延續城市記憶要挖掘工業記憶的具體表現，梳理其背后蘊含的情感價值，在明確項目定位和功能需求后，只有有的放矢地利用工業元素才能使工業遺產的歷史價值和社會價值得以展現。結論：利用工業遺產營造具有民眾歸屬感和身份認同感的城市記憶場所，有助于彌合記憶斷裂的局面，維持城市特色工業風貌和城市文脈，緩解民眾因缺少記憶而造成的疏離情緒，通過加強記憶和文化傳承，最終實現人與城市交融共生，并為推動工業遺產和城市記憶保護工作提供設計思路和借鑒參考。

關鍵詞：工業遺產；城市記憶場所；改造策略

中圖分類號：TU984.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24-0-03

0 引言

我國城市建設從粗放型的規模外延擴張過渡到集約型的品質內涵提升，如何實現對工業用地、建筑物和構筑物的保護與再利用成為重要議題。工業遺產具有較高的經濟價值、科學技術價值和美學價值，其背后蘊含的社會記憶價值往往容易被忽略。中國建筑學會的工業建筑遺產委員會在2015年舉辦的學術研討會上論述了都市鄉愁與工業遺產的關系，于2019年和2020年分別以“作為城市記憶的工業遺產”“記憶及遺產·當下與未來”作為會議論題，提出工業遺產、遺存的保護利用要挖掘其背后的記憶價值。

1 相關概念闡釋

1.1 工業遺產

工業遺產是世界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下塔吉爾憲章》曾對此作過明確界定，即由工業文化遺留物組成，這些遺留物擁有歷史的、技術的、社會的、建筑的或者是科學上的價值［1］。宏觀來看，工業遺產是指工業革命以來，人類從事工業生產和工業活動的遺留物，包括物質性遺產和非物質性遺產，并普遍具備一定的歷史文化價值。其中，部分歷史文化價值較高的工業遺產被列入文物范疇，采取修繕存留的靜態式保護，未被列為文物的工業遺產則可供二次開發和改造再利用，以滿足城市發展和社會公眾需求。前者因有明確的法文條例，按照管理辦法嚴格實施，因此本文側重針對后者展開研究。

1.2 城市記憶場所

自“集體記憶”被莫里斯·哈布瓦赫首次提出后，一些先驅開始將記憶理論與城市相聯系，并向城市設計、建筑設計等領域聚焦發展，論述城市能夠作為記憶的載體，隨之演變出“城市記憶”“社會記憶”等有關的理論觀點。城市記憶是指社會群體在固定地域生產生活過程中，對于曾經發生過、存在過的事與物之間的共同回憶，是不同時間段的城市精神，是市民主觀能動性的體現。城市記憶場所是指能夠使居民與回憶產生聯系的空間，是客觀物質的聚合。城市是不斷發展的，因此有關城市的記憶不是一成不變的，這是一個伴隨城市的日新月異而不斷更迭的動態過程。為避免在此過程中造成記憶斷裂和消亡，對城市記憶的探索和拯救尤為重要，這成為學術領域和社會領域討論的熱點。

2 工業遺產與城市記憶場所的關系

2.1 記憶場所對城市建設的意義

我國在城市化建設初期，大量具有歷史價值的建筑受到了嚴重破壞，這些舊的、歷史的建筑被視作城市發展的包袱，遭遇了“推平式”拆遷。在廢墟中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成為彰顯現代化的標志，悄無聲息地改變著城市的面貌，造成城市“特色危機”和“千城一面”的現象。“均質化”導致城市的“失憶”，人們也出現了記憶缺失的危機，沒有記憶，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城市［2］。缺乏多樣性和記憶的城市也喪失了可識別性和原真性，社會集體產生疏離感與落寞感。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讓城市留下記憶，讓人們記住鄉愁”。城市記憶場所作為保留記憶的物質空間，是內嵌于城市崢嶸歲月的記憶，是成為不同時期不同人群觸景生情而引發的鄉愁。挖掘和保護城市記憶場所就是“記住鄉愁”，有利于延續城市文脈，筑牢城市與民眾之間的情感紐帶。只有在城市記憶和文化傳承中，這座城市的人們才能產生強烈的歸屬感和認同感，最終實現人與城市交融共生［3］。

2.2 工業遺產背后的城市文化價值

工業遺產作為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價值有別于老照片、市志這類編年史記載的文字檔案，比起僅僅停留在紙上的記錄，那些留存下來的建構筑物就像鮮活的標本，最直接地反映出過去某個時期的樣貌。無論是遺址未被拆除的物質形態，還是代表艱苦奮斗精神的非物質形態，都是作為城市的史官，見證并記載了這個城市的發展和生活的變遷，是城市記憶和城市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此外，不同城市受自然資源分布的影響，工業發展的側重點存在差異，為其所適配的建筑類型及聚落特征也不盡相同。工業遺產的歷史淵源與地域性特征使一個城市較容易區別于其他城市，工業文化底色賦予了城市更鮮明的記憶特質，豐富了城市的文化內容，成為品鑒城市的重要依據之一。

2.3 保護工業遺產就是延續城市記憶

每個時代都有賡續綿延的記憶載體，作為城市發展的參與者，工業遺產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人們城市的輝煌歷史。如果說山水田園是農業時代的鄉愁，那么這些工廠、煙囪是現代都市人揮之不去的鄉愁［4］。工業遺產可以延續人們共同的情感記憶［5］。學者張篤勤曾闡述：“工業遺產承載了城市發展的記憶，是市民記憶的體現，保護工業遺址就是留住這座城市的記憶。”［6］那些經過蹉跎歲月而被拋棄和淡忘的“工業巨人”并不是時代的累贅，它們渴求得到被重新閱讀的機會，在它們身上遺留下來的每一處瘡痍，都是在這個場域生活過的世人用來緬懷的媒介，保護與利用這些工業遺產對重拾城市歷史記憶、維持城市文化傳承、延續城市肌理和文脈具有舉足輕重的建設意義。

3 基于城市記憶場所視角分析工業遺產改造

3.1 工業遺產改造模式存在的問題

2006年，國家文物局通過《無錫建議》，在國內學術界拉開了相關研究的帷幕，工業遺產保護與利用引發各級政府、相關部門和社會的關注和重視，掀起了如火如荼的改造熱潮。迄今為止，我國在工業遺產改造上已有諸多實踐案例，但常見的模式只有創設工業歷史展館、打造公共空間景觀和謀劃文化創意中心這三種，許多決策者在保護利用過程中一味借鑒前人的經驗，生搬硬套一些并不符合自身條件的單一化、固化模式，導致最終的改造結果不盡如人意。事實上，工業遺產這一特殊場塊折射出區域中參與者的生產生活歷程，特別是對場所周邊的人群具有特殊的情感價值。如果只是關注解決眼前“拆”與“留”的問題，在改造后經歷短暫的繁榮后又會面臨活力消退的困境，出現個體獨善其身的局面。對于工業遺產的改造，要解決場地失活造成與城市斷裂的問題，力求在對廢棄建筑和用地進行改造活化的同時，要與城市更新目標相聯系，使與之相關聯的社區與居民發揮積極作用，從而增強區域活力。

3.2 城市記憶視角下的工業遺產改造策略

3.2.1 梳理情感價值

因工業遺產的布局和建筑群落的特殊性，那些聳入云霄的水塔、煙囪和巨型體量的工業廠房等在區域內成為獨樹一幟的地標性建筑，由于長期未投入使用，因此這些極具特色的工業元素喪失了原有的功能，難免出現一定程度的殘損。在改造過程中必定會面臨哪些需要拆毀、哪些需要存留的問題，對此首先要做的是評估整個廠址建筑的質量，力求經濟效益最大化，減輕環境負荷，減少資源浪費。其次，需要有形的物質實體和無形的場所氛圍建構人的記憶，從而產生情感［7］，因此可以采取走訪周邊居民的方法，通過問卷調查判斷他們對哪些建構筑物具有較強的情感歸屬，挖掘能夠與之產生相同意志和記憶共鳴的具體表現，即使這些建筑物結構比較脆弱或者破損情況較為嚴重，也要選擇性地修繕保留，做到有的放矢。例如，俞孔堅教授在廣東中山的岐江公園改造項目中，將廠房建筑的表皮拆除，留下桁架結構并暴露在外，變更為景觀廊架，并涂上艷麗的色彩，賦予其新的美學意義，用舊鐵軌當作景觀鋪裝與路徑相結合。這樣不僅能減輕因工業生產而造成的環境污染，更重要的是能最大限度利用工業資源作為設計元素，建立了其與工業歷史的聯系，讓城市居民漫步在改造后的生態公園中，產生專屬于他們的情感歸屬。

3.2.2 明確項目定位

在著手改造工業遺產項目之前，要對廠址周邊展開客觀分析和調研，厘清該社區內甚至輻射范圍更廣區域內的城市規劃，辨別飽和與缺失的城市生活功能需求。如果該區域已經有較為成熟的文創基地，那么在改造設計中應規避這一功能，考慮更合時宜的設計方案；若該區域缺少供市民活動交際的公共空間，則可以斟酌建設城市客廳等公共空間，從而填補這一功能空白。遼寧東貿庫是我國建設年代最早的民用倉儲建筑群，被列入歷史建筑名單，但因城市的發展和人口的擁入，被迫拆除部分建筑，改為地產開發，經專家和政府研判后選擇保留少數歷史建筑并加以改造。該項目負責人稱，如果只是選擇以文物保存的形式修繕，就如同閉門造車一般沒有抓住要害，在實地考察一番后推翻原先的規劃，與周邊的居住小區融合，重新調整為社區學校、禮堂、商業區、市民圖書館等缺失的配套設施，打造成居民愿意聚集的地方，新舊共生，實現協同發展。因此，在項目初期，要從宏觀角度思考城市與工業遺產之間的內在關聯性，打破單一化與固化的思維，變更在實踐中呈現的模仿問題，明確項目自身需求定位，探索工業遺址重塑路線，使工業遺產的歷史、社會價值可以用更合適的方式展現。

3.2.3 營造記憶場所

城市記憶之所以能夠延續不斷，是因為其在建設中源源不斷的時間和思想價值，場所的感知往往依附于場地、建筑、構筑物等物質空間而存在［8］。工業時代的建構筑物、倉庫堆場、大型生產設備等原真性的物質形態都有助于營造場所精神，成為睹物思憶的存在，腦海中對過往的聯想也會浮現。工業遺產改造不單是對城市空間的拓展與重構，某種意義上也是對那份逐漸消散的記憶進行織補。在將波蘭的?nin糖廠改造成酒店綜合體的項目中，設計師十分注重對歷史的保護，幾乎保留了所有舊工廠的元素，管道、桅桿、卡車等設施保持不變，就連螺絲和鐵屑也沒有遺落，盡管在建筑功能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人們還是能夠看到其本來的樣貌。整個項目保持了一種自然的真實性，人們在邁入大門的瞬間，那些老舊的石材鋪地、略有風化的磚土結構以及工業生產設備都在刺激感官，建筑空間就像敘事者一樣，使人們融入歷史、陷入回憶。如若有幸遇到整體結構完整且質量較高的工業遺產，則可以與這個案例一樣，最大限度保留建筑物的原真性，使這些歷史的痕跡為當地居民留下更多的向往，充當記憶的開關，跨越時間的界限，追溯與喚起一代產業工人在創業初期齊頭并進、無私奉獻的回憶，在此氛圍中營造出記憶場所。

4 結語

在全球城市形象趨同化的今天，對工業遺產進行科學合理的設計，將工業文化的資源和精神內涵融入城市形象的表現系統中，不僅可以凸顯城市特色，使城市更具生命力和文化個性，更能改變城市因相似性而出現記憶斷裂的局面。從延續記憶的視角出發，要在保護工業遺產的基礎上喚醒城市記憶，維持城市特色工業風貌和城市文脈，緩和民眾因缺少記憶而造成的疏離情緒，通過加強記憶和文化傳承，增強城市民眾的歸屬感和身份認同感，并最終達成人與城市交融共存的美好愿景。

參考文獻：

［1］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國際文化遺產保護文件選編［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251-252.

［2］ 郭元鵬.城市更新應留下城市記憶［N］.長春日報，2021-11-23（006）.

［3］ 鐘文，袁弘，李菲菲.留住城市記憶 讓生活更美好［N］.成都日報，2022-06-13（001）.

［4］ 楊震宇，李笑寒.后工業景觀：工業遺產改造中的景觀設計［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8：2.

［5］ 劉鑫.基于城市記憶的工業遺產空間重塑研究［D］.邯鄲：河北工程大學，2022.

［6］ 張篤勤，侯紅志，劉寶森.武漢工業遺產［M］.武漢：武漢出版社，2017：49.

［7］ 王采蓮，陳蕊.基于文化記憶理論的工業遺產活化設計策略研究［J］.設計，2022，35（15）：89-91.

［8］ 張芳，趙致遠.城市工業遺存的場所記憶營造策略：以重慶鵝嶺二廠為例［J］.中國名城，2022，36（10）：47-53.

作者簡介：張倩（1975—），女，湖北武漢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現代商業空間與城市可持續性發展。

王祖豪（1997—），男，湖北鄂州人，碩士在讀，系本文通訊作者，研究方向：文化遺產建筑保護與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