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雪
(濟南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22)
自清末開始,中國派遣留學生到國外學習與交流先進文化知識,至民國期間,留學生的規模和社會作用不斷擴大。山東省地處京畿與東部沿海地區,留學生數量在全國名列前茅,他們大多數歸國后活躍于山東社會各個領域,助力了山東地區的社會經濟、教育等方面的發展。目前,關于歸國留學生對山東區域教育方面的作用,論著不多①徐志民:《清末山東留日學生與近代山東的政治變革》,曲阜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4年;陳鐘華:《清末民初山東留日學生與山東教育的現代化》,北京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年;張美:《留學生與山東現代教育的初步發展》,山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年;王玖玖:《民國時期山東留日學生研究》,曲阜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年。,筆者現利用所收集的資料及相關論著,探析民國時期歸國留學生在山東各級教育領域的歷史作用。
山東的留學生教育,以辛亥革命為界,清末至辛亥革命以前以留學日本為主,辛亥革命之后以留學歐美為主。前后兩個時期因政治制度、社會思潮的變遷,留學生教育在產生的方式上表現出不同的途徑,對后來教育發展的格局產生了不同的影響。
清末山東留學生的流向以日本為主。其中,公費留學首先是以軍事生派遣的形式進行的。1902年,“山東首次派遣張樹元、曲同豐等10人,作為北洋官費生赴日成誠學校學習陸軍”①張美:《留學生與山東現代教育的初步發展》,山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年,第10頁。,正式拉開了山東公費留日的序幕。1903年,山東又選送學生55 名赴日本宏文書院學習師范,師范生分為速成班和長期班2 種,速成班計取40 人,半年至一年畢業,長期班計取15 人,三年畢業,“因當時鄉間風氣閉塞,家庭能允許拔考,已屬不易,如出國三年不歸,多視為畏途,故長期生特少”②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山東文史集粹》教育卷,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54頁。。省級派遣之外,一些縣也開始選派留學生,如清平縣選送了張驚泉、任瑞軒、初士英、盛際光、房金锜、殷廣基、劉祥履7人赴日留學③(民國)《清平縣志·紀事篇》,南京: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205頁。。1904年,山東巡撫周馥為培養師資,再次選派了12人留日學習。
1904年7 月,為滿足對實業人才的需求,山東商務局選派了20 名學生赴日學習農學。同年12月,山東農工商局又向日本派遣24 人,其中“學工者九,學商者五,學農者十”,“卒業后復回魯省分充農工商教習”④《各省游學匯志》,《東方雜志》第1卷第12號(1905年1月30日)。。1905年,因新政需材孔亟,山東巡撫楊士驤又選派學生40 人赴日學習鐵路、礦務、工商、醫術等實業學科⑤張玉法:《中國現代化的區域研究:山東省(1860-1916)》,臺北:臺灣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專刊,1987年版,第407頁。。
除官費留學外,山東的自費留學也得以逐步發展,據《東方雜志》記載:
1905年6月:魯省王君志勛自留學日本回省后,招集同志二十余人偕行東渡,計濟南五人、曹州六人、東昌七人、萊州二人、青州五人⑥《各省游學匯志》,《東方雜志》第2卷第6號(1905年7月27日)。。
1905年9 月:福山姜君宗漢,研究種植有年,曾試栽果木二十畝,每歲能致千金,近復聯約同志十二人自備資斧前往日本⑦《各省游學匯志》,《東方雜志》第2卷第9號(1905年10月23日)。。
1905年11月:泰邑湛培祺、張克仁、鄭玉成、張百泉諸君均自備經費前赴日本游學;棲霞謝鴻齊幼入耶教,既悟其非,立即出教東游⑧《各省游學匯志》,《東方雜志》第2卷第11號(1905年12月21日)。。
至1906年,全國出現留日高潮,與全國形勢相適應,山東的留日生數量也達到最高值。《學部官報》數據顯示,截至該年6月份,中國留日學生總數為5418人,其中山東留學生為240人。1907年以后隨著國內普通教育的日漸普及,尤其是清政府對留日政策的調整和限制,山東留日的熱潮開始消退,留日學生的規模驟減。
據統計,在清末10 余年的時間里,山東見于記載的留日學生有500 余人,若考慮到漏記等因素,總數大約為600 人⑨參閱黃尊嚴、徐志民:《清末山東留日學生考釋》,《東岳論叢》,2004年第2期。。留日學生人數雖然較多,但多為速成科,學業質量不高。有鑒于此,1909年,山東巡撫袁樹勛上奏清政府,主張多派遣學生赴歐美留學。奏折稱:“所派留學日本學生前后不下百余人,歲費巨金,以遣派之初程度過淺,補習需時。又多狃于家貧路近,或淺嘗輒止,或見異思遷,故時閱數年,成就者迄鮮。于此,欲圖補救,為山東學務前途計,自非妙選高材生徑赴歐美,一志習專門不可。”⑩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宮中檔案·朱批奏折·文教類》第9冊,縮微膠片號1631-1634。轉引自劉曉琴:《中國近代留英教育史》,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77頁。
盡管中央和地方政府百般鼓勵,但與留學日本洶涌澎湃之潮相比,留學歐美仍如涓涓細流,規模較小。據不完全統計:自甲午戰爭之后至1909年庚款留美之前,全國計留美學生共289 人①陳元暉主編,陳學恂、田正平編:《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留學教育》,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713頁。,其中山東籍留美生尚不足10人。庚款留美啟動后,情況逐漸好轉。同時期的留歐生也相當少。1904年,山東巡撫周馥從各學堂選派10 名學生赴奧留學②張洪生:《晚季山東教育紀事》,《山東教育史志資料》,1983年第2期。。1909年,山東巡撫袁樹勛再次選派10 名學生,分赴美國(3人)、德國(3人)、法國(4人)留學。而清末十余年間山東留歐學生也只是保持在20人左右的規模③劉曉琴:《中國近代留英教育史》,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72頁。。
民國初年,再次掀起了留日熱潮。日本學者松本龜次郎如此記載:“1913年至1914年間,留學生人數頗多,最少也有五六千人,僅次于日俄戰爭前后的最盛時期。”④王奇生:《中國留學生的歷史軌跡(1872-1949)》,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02頁。當時很大一部分留學生是因參與辛亥革命有功,以“稽勛留學生”名譽被派遣,“凡屬南方孫文、黃興諸氏部下著有功績者之子女,多以論功受賞之意,派至日本。⑤劉真主編,王煥琛編著:《留學教育——中國留學教育史料》第4冊,臺北:臺灣編譯館,1980年版,第1282頁。”山東亦是如此。據王近信回憶:辛亥革命后,王鴻一任提學使,“凡實際參加過辛亥革命的學生,以官費派了很多人赴日留學,以資深造”⑥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山東文史資料選輯》第21輯,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61頁。。除此之外,官費派遣也是留日的主要途徑。據研究者估計,此時期山東留日生約占全國總留日人數的5%左右,每年大約有數十人的規模⑦王玖玖:《民國時期山東留日運動考釋》,《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詳情見表1。
除進行留日生派遣外,政府繼續保持著庚款生的派遣,具體做法是:教育部負責將名額分配給各省,各省選送留學生,并承擔留學費用。留學生的選送以考試成績作為錄取原則,先由各省舉行第一次考試,錄取人數一般多于留學名額的1/3,錄取后的學生再赴教育部進行第二次考試,如有缺額情況,各省可于當年或以后數年內補送。據資料記載,1914 至1915年山東派遣了留美生6 名⑨陳元暉主編,陳學恂、田正平編:《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留學教育》,第693頁。。1917年,蔡如毅、鐘秀山、徐彥之作為山東省派留學生赴美。
五四運動之后,因日本對山東的侵占而使山東成為抗戰的最前沿,為尋求救亡之真理,廣大山東籍學生“出國求真知”之心日趨強烈,因此掀起了一個留學小高潮,僅北京大學山東籍的學生考取公費留學的就有傅斯年、何思源、趙太侔、楊振聲四人。其中傅斯年赴英,入倫敦大學,其余幾人均赴美。據何思源回憶:
五四運動后大家都愿出洋求學,尤愿往美國求學,因為美國是實驗主義學者的大本營。在五四運動前數月我已經有許多老師朋友的贊助出資幫助我出洋赴美求學……七月間山東考官費留洋,我幸而考中,于是改自費為官費。八月二十八日同王子愚、張德如同船赴美。①馬亮寬編:《何思源文集》第2卷,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年版,第914頁。當時在美留學生極多,楊振聲致胡適信中寫道:
聲于去冬十二月十日抵牛約城,于今春入哥校學心理學。同來馮友蘭君入哥校學哲學,何思源君在比洛易學哲學。全美中國學生甚多,約千五百人以上……②季培剛編著:《楊振聲編年事輯初稿》,濟南:黃河出版社,2007年版,第27-28頁。
當留美教育勃興之際,留歐學生也有很大增長,人數甚至超過了留美學生,主要得力于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蓬勃發展。這場運動涉及全國19 個省市,大批貧寒子弟紛紛收拾行裝,踏上赴法求學之路。從1919年3 月至1920年底前后,中國先后有17 批1600 余人赴法半工半讀。赴法勤工儉學是中國留學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山東邱縣的唐溍留學法國,“半工半讀,晝夜不倦,終能畢業于巴黎里耳大學化學院,其求學之艱苦,毅力之堅決,實令人欽佩”,歸國后充山東省立第一職業學校化學科主任③(民國)《邱縣志》卷十《人物志》,1934年鉛印本,第40頁。。然而留法勤工儉學對山東的影響似乎并不大,在當時的1600余赴法學生中,山東只有14人,人數顯得過于單薄。
一戰結束后,山東出現了留歐熱,流入國主要是一戰中戰敗的德國。德國戰敗,馬克匯價低落,留德生活便宜,所以,戰后幾年間赴德留學者絡繹不絕。據統計,僅1922年赴德官費生即達88人④參看鄭世興:《中國現代教育史》,臺北:三民書局,198l年版,第173頁。。據何思源回憶:“進入20世紀20年代初,留學生的一個重要轉向是向德國流動。當時因一戰戰敗,德國馬克貶值,物價低廉,對于留學生來說很有吸引力。”⑤馬亮寬編:《何思源文集》第2卷,第917頁。可見,山東留學生去向與全國留學潮趨于一致。
1928年,國民黨軍隊第二次北伐勝利后,山東省政府改組,任命何思源為山東教育廳廳長,歐美留學生掌控了山東教育大權,他們同心協力,大力地發展留學教育。1929年,全國派遣留美公費生27 人,其中山東即有9 人,占到全國名額1/3。1931年,山東派遣了8 名公費生留美,此外尚有5名自費生。1932年派遣留美公費生1 人,自費生3 人。1933年,山東又有“公費生李泰華、王世銓、牟乃祚等三名,補助費生房兆楹、李世英、楊其昌等三名”,送部核定之后赴美留學⑥何思源:《近八年之山東教育》,《教育雜志》,第26卷第11號。。當時,歐洲各國紛紛退還庚款,用其資助留學教育事業,使得留歐學生人數也漸漸多了起來。與之相反,隨著日本對中國侵略的加劇,中國人民尤其是山東人民反日情緒高漲,導致了山東留日熱潮開始衰退。據留日學生監督處統計,1929年留日學生總數為2635 人,其中山東留學生僅46 人,在全國24 省份中排名16,遠遠低于北洋政府時期第8 名的位次,也低于清末13 名的位次。1931年全年山東無一公費留日生,自費留學生也只有5人;1932年公費留日生山東為零,自費留學生也跌至3人。
總的來說,鑒于近代以來中國飽受侵略、陷入“瓜分豆剖”絕境之現實,山東一大批知識分子懷抱救國、強國之夢負笈海外,努力求學。他們大都以民族獨立、國家富強為己任,歸國后,懷揣學術報國的赤子之心,投身教育,發展教育。
中華民國成立后,政體革新,在革命黨人眼中“破壞已完,建設伊始”,作為“國家富強根本”的教育越來越受到重視。知識分子尤其是留學生群體擔負起“春風化雨,教書育人”的神圣使命,致力于改革和發展中國的教育,加速了中國教育的現代化。
民國肇始,在新的教育改革形勢下,為滿足地方社會對于各類人才的需求,山東在廣大知識分子尤其是留學生的努力下,先后建成六大專門學校。
山東公立法政專門學校創辦最早,其前身是清末的山東官立法政學堂和山東官立法律學堂。學校首任校長孫松齡,1906年畢業于日本法政大學法政速成科,其后相繼繼任者莊陔蘭、丁惟汾、陳藻也均為留日生,在他們的領導下,學校一掃清末的腐朽之氣,學風濃郁,為社會培養了一大批法政人才。山東公立農業專門學校建于1912年,其前身為山東高等農業學堂,首任校長為張巖南。張巖南畢業于日本東京帝國大學農科大學,鑒于日本農校課程設置精良,努力借鑒,使得山東公立農業專門學校許多課程內容在當時國內尚屬新知識、新技術、新方法,因辦學成績優良,1914年2月榮獲總統頒發的七等嘉禾獎章。該校成立10余年間廣育英才,至1926年并入省立山東大學之前,共計培養學生1500余人①校史編委會編:《山東農業大學史(1906-2006)》,泰安:山東農業大學電子音像出版社,2006年版,第15頁。。山東公立工業專門學校建成于1913年,其前身為濟南中等工業學校及青州府高密中等工業學校。首任校長為許衍灼,山東日照人,1905年考取公費留學日本資格,先入東京預備學校,1908年入東京高等工業學校機械專業學習。在留日生許衍灼的領導下,此校對學生教育極為嚴格,教師態度認真,業務水平很高,1917年教育部視察報告書中對該校的教育水平給予了充分肯定,報告說:“校長為人誠篤,處理校務尚屬認真。教員多系國內外工業專門以上學校畢業之士,資格尚無不合。歷觀朱教員講授組織,王教員講授制圖,鈕教員講授解析幾何、立體幾何,黃教員講圖案,均極詳明,學生亦能悉心聽受,秩序井然。其講義除數學外,均系各教員自行編輯,各項實習由場長督率指導,尚見精神。”②《視察直隸公私公立法政工業、山東奉天公立工業專門學校報告書》,《教育公報》,1917年第6期。山東公立商業專門學校是民國成立后新建的商業院校,由留日生葉春墀創辦。該校辦學力求滿足社會商事需求,先后設立過專門科、研究科、甲種商業講習科、商業專修科和商人補習班五種學科。教育部在對該校的視察報告中對于葉春墀的貢獻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報告指出:“校址校舍,以及一切設備均不完全。然辦事精神,曾不稍減,學生成績,亦尚可觀,未始非該校長實心任事有以致之。”③朱有瓛主編:《中國近代學制史料》第3輯上冊,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757頁。山東公立醫學專門學校前身是1915年成立的山東省立醫學傳習所,1916年改名為山東省立醫學校,1920年才正式命名為山東公立醫學專門學校,孫柳溪④孫柳溪,山東即墨縣人,耳鼻咽喉科學家,留學日本,中國同盟會會員。、舒桂堂、馬冀良先后出任校長,學校師資雄厚,“教員及重要職員的出身,大半是日本留學生,少數是北京醫學專門畢業”⑤褚承志:《山東公立醫學專門學校》,《山東文獻》,第5卷第2期。,設備完善,學生學習亦刻苦,在存續的12年間為山東培養了數百名社會急需的醫護人員。1920年成立的山東公立礦業專門學校,由1918年設立的山東礦業傳習所改建而成,其學校宗旨為“養成礦業專門人才”。在科類設置方面,本科、預科、預科補習班及講習科等先后設立。上述六大專門學校課程均為現代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教師多為日本留學生,學制一般為三年,醫學四年,十余年共畢業學生4000 余人。在山東大學的發展史上,這六所專門學校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
1926年,主政山東的張宗昌將六大專門學校合并為省立山東大學,山東教育飽受摧殘。1928年,國民黨政府第二次北伐,推翻了以張宗昌為代表的北洋政府在山東的統治,建立了新的山東省政府,任命何思源①何思源,字仙槎,山東菏澤人,著名教育家。1915年考入北京大學,積極參加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1919年7月,以優異成績考取山東官費留學生,遠赴美國求學,先后入芝加哥大學、哥倫比亞大學;1922年轉赴歐洲,相繼于柏林大學、巴黎大學研究經濟學。1928年任山東省教育廳廳長,任職期間,對山東教育進行了大力整頓和改革,助推了山東教育的全面發展。為教育廳廳長。何思源上任不久,即為重建山東大學而努力,聘請蔡元培為籌建委員會主任,聘請傅斯年、楊振聲等為籌備委員,利用接收的山東大學校產,籌建了新的國立青島大學,留美生楊振聲出任首任校長,對國立青島大學進行了改革和建設。鑒于圖書對學生的重要性,國立青島大學甫經成立,楊振聲即投入5萬余元購買書籍,“新購西文書籍,價值四萬余元,中文書籍一萬余元,中外雜志報章,多至百余種”②《教育簡訊:國立青島大學開學有期,定于本月二十日行開學典禮》,《山東教育行政周報》,1930年第99期。。據杜光塤回憶說:“圖書方面,關于莎士比亞書籍收藏之完整,西洋定期刊物如英國之Contemporary Review,Fortnighty,Nineteenth Century,美國之Current History,Foreign Africa 之補購整套雜志,在其他大學也是不多得的。”③杜光塤:《國立山東大學》,《山東大學校史資料》第4期,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70頁。同時購置了教學所需的各種儀器,經過數年的積累,“化學系關于藥物化學之設備,生物系關于海洋水產之設備,均為國內大學所少有”④杜光塤:《國立山東大學》,《山東大學校史資料》第4期,第70頁。。在師資方面,楊振聲效法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辦學方針,廣聘名師,如趙太侔、杜光塤、鄧初、黃際遇、梁實秋等一批具有留學背景的知識分子被延聘于國立青島大學,據相關資料記載,國立青島大學成立初期,學校教師具有留學身份者37 人,占教師總人數的53.6%。國立青島大學環境優美、名師云集,吸引了眾多的莘莘學子,學生們刻苦勤奮,學風樸實、嚴謹,少浮華之氣,為山東乃至中國培養出一大批棟梁之才。
1912年7月,教育部召開的“中央臨時教育會議”通過了“劃分高等師范學區案”,將全國劃分為6個高等師范區,山東屬于北京師范區,按照規定,原有的山東高等師范存續4年之后遂告結束。遵照會議精神,山東開始著力發展中等師范教育。師范學校在清代的基礎上進行了相應的調整,原來的14所師范學校最終合并為6所,詳情見表2。
1917年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和省立第二女子師范學校合并,稱省立女子師范學校,1924年又改稱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這樣,山東具有五所師范學校,“一在濟南,一在曲阜,一在聊城,一在益都,各處相距,形成三角,均不過二三百里,故省之極東極北,及東南并西南各地求學士子,以路遠費巨,無力就學師范,因而向隅者,所在皆是”⑥山東省政府教育廳編:《山東省政府教育廳第一次工作報告》,北京:商務印書館,1929年版,第53-54頁。。因此,1928年,何思源出任教育廳廳長之后,又在菏澤建省立第五師范,生員方面男女兼收,至此,“山東境內擁有了六所師范學校,位于濟南的省立第一師范、位于曲阜的省立第二師范、位于聊城的省立第三師范、位于益都的省立第四師范、位于菏澤的省立第五師范,加上位于濟南的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六所師范學校里學生共有2550人。”①教育部中國教育年鑒編審委員會編:《第一次中國教育年鑒》丙編,上海:開明書店,1934年版,第356頁。
在何思源的領導和規劃下,截至1937年七七事變前,山東省又先后建成省立女子師范學校1所,省立簡易師范學校9所,縣立鄉村師范學校19所,數縣聯立的鄉村師范學校4所,縣立師范講習所40余所以及8個鄉村師范學校,山東師范教育初具規模,尤其是山東鄉村師范的發展,不僅承擔著培養鄉村教師的使命,同時也擔負著擴充補習教育,使失學的成年人讀書識字的使命,進而達到促進農村經濟的發展、改善農村落后狀況的目的。
民國初年,山東教育行政相繼由王鴻一、雷光宇等留日生主持。這一時期,山東中學不斷合并重組,截至1925年,全省共設立省立中學12 所,道立中學1 所、縣立中學23 所和私立中學30 所②趙承福主編:《山東教育通史》近現代卷,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95-97頁。。其中以留日生王鴻一、叢禾生領導并任教的省立六中最為著名,始終是山東省中學中的翹楚,師資雄厚,學生質量高。何思源在《山東省立六中一覽》序中寫道:“長江以北能與之(指省立六中)相頡頏的學校,只有保定的育德中學、北京的師大附中。以學校為單位,每年每次升學人數與考取人數之比率,在長江以北各中學中,我們的學校占第一位。”③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山東文史集粹》教育卷,第274頁。這段史料既是對北京政府時期山東中等教育發展的詮釋,也為留學生在教育領域的貢獻做了最好的注腳。
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山東中等教育布局和結構再次調整,至1931年,山東共有省立高級中學1所,高、初級并設之完全中學4所,初級中學10所,縣立中學21所,中學生共7457人④趙承福主編:《山東教育通史》近現代卷,第200-201頁。。雖然此時期山東中等學校中留學生已經是鳳毛麟角,但因依托于以何思源為首的“留學班子”教育廳的規劃和指導,中等教育發展更有長足進步,學校的布局也趨合理。
季羨林如此評價留學生:“對中國的近代化來說,留學生可以比作報春鳥,比作普羅米修斯,他們的功績是永存的。”⑤季羨林為周棉主編的《中國留學生大辭典》題詞,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可以說,近代以來,一批批留學生前赴后繼,遠赴異域他國求學新知,以智力效力于祖國,在尋求教育現代化的進程中,留學生可謂是篳路藍縷,開風氣之先。這一時期留學生對于山東教育的功績和教育所彰顯的時代特點主要表現于以下幾個方面。
留學教育造就了一大批教育人才,他們或執教育行政之牛耳,或親執教鞭,成為中國教育發展的主力軍,對高等教育發展貢獻尤其巨大。著名教育家舒新城曾說:“高等教育界之人員亦十分之九以上為留學生……高等以上學校之科學教師,更無一非留學生。”⑥舒新城:《中國近代留學史》,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89年版,第212-213頁。據統計,1931年,全國公私立大學79 所中,留學出身的校長人數計有65 人之多,專科學校29 所中留學出身的校長也占到19人⑦朱景坤:《中國近代留學教育與中國高等教育近代化》,《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9期。。全國如此,山東更是典型,留學生歸國后,多數成為教育領域的專家,他們推動山東教育的轉型和迅速發展。具體時段可劃分為:五四之前為留日生主導時期,山東教育行政相繼由王鴻一、雷光宇等留日生主持。六大專門學校的校長幾乎全為留日生,山東公立商業專門學校更是為留日生葉春墀創辦。留日生除任職教育行政長官和校長外,任教教師也多為留日生。山東公立農業專門學校19 位教師中,留日生占到5 人;山東公立商業專門學校16 位教師中,留日生占到6 人;山東公立醫學專門學校“教員及重要職員的出身,大半是日本留學生,少數是北京醫學專門畢業”①褚承志:《山東公立醫學專門學校》,《山東文獻》,第5卷第2期。。可以說,六大專門學校是留日生麕集的地方。除高校外,許多師范、中小學校長也多由留日生擔任,留日生叢禾生長期擔任省立六中校長一職,留日生于明信長期擔任省立第一師范校長,其他如私立的山左公學、正誼中學等也均為留日生創辦。
五四之后尤其是南京國民政府建立以后,教育行政基本上轉變為留美生的“一言堂”。從1928年起,何思源擔任教育廳廳長長達14年,在包括何思源在內的9名教育廳主要官員中,留學生占了8人,其中又以留美生居多,有6人,留英、留日各1人,因此當時人們稱教育廳為“留學班子”。他們通過制定教育政策、教育法規等,對各級學校施加影響。雖然在師范學校、中小學校中留學生已經屈指可數,但留學生的影響始終存在著。當時學校的調整、改組、教育方針的制定基本上都是遵照《山東省政府教育廳教育行政綱要》執行的,而這個《綱要》則是何思源和他的“留學班子”成員親自擬定的。作為全省的最高學府國立青島大學不僅在行政上接受以何思源為首的教育廳的領導,先后任國立青島大學校長的楊振聲、趙太侔也均為留美生,此外,學校行政領導、教師主體也均是學貫中西的留學生。據相關資料顯示,國立青島大學“所聘之教授,均為國內學術界造詣甚深之學者”,文學院院長兼中文系主任由留美生聞一多擔任,外文系主任為畢業于美國哈佛大學的梁實秋,理學院院長兼數學系主任為黃際遇②黃際遇,1902年留學日本,就讀于東京高等師范學校,攻讀數學,為日本著名數學家林鶴一高徒。1921年,黃際遇受教育部特派,赴歐美考察教育,留學美國芝加哥大學,并獲得碩士學位。參看張洪剛:《上庠振鐸錄》,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80頁。,教育學院院長兼教育行政系主任為畢業于美國斯坦福大學及哥倫比亞大學的黃敬思,畢業于法國里昂大學的曾省擔任生物系主任,化學系主任由畢業于德國柏林大學湯騰漢擔任,此外還有杜光塤、張煦、傅鷹等一大批具有留學經歷的學者,可謂人才濟濟,師資之強令各大學矚目。以1933年為例,國立青島大學69名教師中,37人是留歐美生,他們為山東教育的轉型、創新發展做出了貢獻。
民國時期,高等教育始終是教育界同仁最為關注的。1925年之前,在留日生的主導下,山東先后建立了六所專門學校。其中山東公立法政專門學校承擔了為全省培養法政人才的使命,辦學15年間,政治經濟和法律本科各畢業13 班,畢業生400 余人,其他學科畢業9 班,畢業生人數逾900人。這些學生畢業后大多服務于地方各縣,出任縣知事、法院推事、檢察官、監獄官或行政機關職員者十居其九,構成了民國初年山東地方政府基層干部的主體。山東公立農業專門學校以“養成農業專門人才”為教育宗旨,師資雄厚,設備齊全。金陵大學參觀團曾對該校如此描述:“學生有二百多人,分為農、林、蠶三科,共有八班,農科、蠶科各三班,林科二班。蠶科學生實驗的地方,有桑園、飼蠶室、烘繭室、繅絲室等;農科有梨樹園、蘋果園、蔬菜、花卉、稻、麥等實驗室,其中梨樹……大半都是來自日本;林科學生實驗的地方,有苗圃、林木標本園兩處。”③程躋云:《濟南青島泰安旅行筆記》,《中華農學會報》,1924年第47期。1928年之后,國立青島大學在高等教育領域更上一層樓,學校管理嚴格,注重對學生的培養,學生也勤奮攻讀,刻苦上進,很多學生在求學期間就取得矚目的成績。如化學系學生郭質良撰寫的《山東酒曲之研究》一文,榮獲1936年“中華全國教育基金會”特等科學獎;生物系的學生在研究中發現新的海洋物種——命名為“楊振聲蟹”和“曾省氏魚”,轟動海內外。
“教育下手之第一著,莫急于先起師范學校”①(清)吳汝綸:《東游叢錄》卷四,《吳汝綸全集》3,合肥:黃山書社,2002年版,第746頁。。山東的師范教育也始終受到高度重視。山東高等師范學校與當時北京、南京、武漢三地高師并稱為全國四大高等師范學校②濟南師范校史編輯組:《濟南師范校史:1902-1982》,1982年,第12頁。。校長鞠思敏是民初山東四大教育家之一,終生獻身教育事業,他雖然沒有留過學,但思想開明,治校民主,在任期間大力延聘留學生任教,“骨干教師多是留日、留歐、留美的高材生”③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山東文史集萃》教育卷,第134頁。,因學校風氣開放,師資優越,在全國享有極高的知名度。山東省立第二師范學校在校長、留日生孔祥桐的努力下發展迅速,“先后養成之師范人才以千計”,且生源質量高,深受社會歡迎,“各縣小學之選聘教員者,一言第二師校畢業生諏慶得人”④(民國)《續修曲阜縣志》卷八《藝文志》,南京: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248頁。。
中學以省立六中最為出名。留日歸國的叢禾生在擔任六中校長期間,治校嚴謹,學生的升學率很高,據對省立六中1919年畢業生統計,“第六班畢業生26 人,升入大學者13 人,進入北京大學者8 人。第七班學生30 人,考入大學者20 人,升入北大者10 人。”⑤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山東文史集粹》教育卷,第279頁。后來出任山東教育廳廳長的何思源、王近信、杜光塤,水利專家張含英、歷史學家何茲全、畫家何方華等均為畢業于六中的知名校友。
自清末開始,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的侵擾和掠奪日益嚴重,清政府對外妥協、對內壓迫的反動面目更加彰顯,山東地區是帝國主義列強侵擾和掠奪的重點地區,又是清政府嚴密控制的京畿重鎮。自留學運動興起,山東籍的留學生絕大多數是具有新思想和救亡圖存志向的青年人,他們在留學過程中初步學習了各國先進的文化知識和治國救世的思想,成長為以醫國救世為主要傾向的知識分子,有的走向革命救國的道路,追隨孫中山等革命領袖,成為山東地區革命黨領袖人物,以王鴻一、丁維芬、徐鏡心等為代表。辛亥革命前,他們一面領導革命,一面致力于教育事業,培養人才,倡導教育救國之路。辛亥革命勝利后,隨著民族危機的日益加重,歸國留學生或從事教育,或從事實業,絕大多數成為救亡圖存的骨干分子,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下,培養了更多的新式人才,留學別國,求取新知,以何思源、傅斯年、楊振聲等,他們成為民國時期愛國救亡的主要代表人物。
民國以來,中國教育界的愛國運動主要體現為抗日救亡。1919年的五四運動是山東教育界愛國反日的第一次高峰。濟南當時中學以上學校全部參加,地方各校緊隨其后,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愛國反日斗爭。在這場斗爭中,山東知識界(包括學生和教師),尤其是留學生教師群體始終站在最前列,他們堅持時間最長、斗爭信念最堅決。他們那種“失青島,毋寧死”“寧為強鬼,不為弱民”的氣概,以及那種團結一致、一往無前的斗爭精神,為后人立下了一座不朽的豐碑。
1928年5月3日,隨著濟南“五三”慘案的發生,以留學生為主導的廣大知識分子,帶領師生、各界群眾用自身的方式表達每一個中國人的愛國情、民族魂。山東教育廳、國立青島大學以及各中等學校乃至外國教會控制的齊魯大學無不進行著反日救國的教育、動員和斗爭。山東教育廳廳長何思源,始終把反日愛國教育當作自己的使命,廣泛宣傳,盡力灌輸,始終堅持,從不松懈,在山東教育領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五三”慘案一周年之際,何思源撰寫了《“五三”慘案給我們的教訓》一文,將這一慘案視為“喚醒我們的警鐘”“刺股之錐”“苦口之膽”,對于“五三”慘案,中國人“不能忘卻這種奇恥大辱”。為了鼓勵學生“反日愛國情緒”,何思源又特意編寫了《學生問答手冊》,其內容旨在揭露日本的侵華暴行,通令各級學校通過問答的形式強化愛國思想。在何思源的號召下,當時的反日愛國教育遍布全省,不僅高校、中學廣泛開展,即使窮鄉僻壤的鄉村小學也洋溢著愛國的熱情。利津縣夾河村小學通過講授岳飛抗金、史可法死守揚州等故事,培養學生們的愛國反日之情,同時向學生們講授濟南慘案時日軍在濟南燒殺奸淫的暴行,并編成歌謠讓學生們傳唱:“五三我國大慘案,日本倭奴寇,占據我濟南,或奸淫,或擄殺,槍炮任意發。”①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山東文史集粹》教育卷,第213頁。
“九·一八”事變后,以楊振聲為校長的國立青島大學對于日寇卑劣的侵略行徑給予了強烈的譴責,為使學生更清楚地認識日本侵略者的真面目,楊振聲在《國立青島大學周刊》上專門開辟了《反日特刊》板塊,積極進行反日宣傳。留美教授杜光塤向全體學生做了《日本出兵滿洲后的國際形勢》的演講,演講中杜光塤深刻剖析了日本侵略中國的狼子野心,對那些幻想依靠國際聯盟等國際組織解決東北問題的人們敲響了警鐘,他指出,國際聯盟、非戰公約、九國條約“都是空的,不可靠的”,他們“不是我們的救星”,不可能解決中國當前的危機,解決的根本手段還是在于“要自己振作,靠自己的力量,來救自己的國家。”②《國立青島大學周刊》,1931年10月12日第1版。留日生楊筠如作了《滿蒙問題之中日兩面觀》的演講,指出日本侵占東北為蓄謀已久的侵略事件,號召國人覺悟起來,“誓死力爭”③《國立青島大學周刊》,1931年10月30日第1版。。著名教育家、留日生范明樞領導的省立第二師范學校,也是反日愛國教育的陣地。“九·一八”事變后,他積極支持魯南七校赴南京請愿。省立第四中學校門口的影壁上刻著“蠢爾倭奴,侵我華族,大家同心,誓將爾除”,時刻提醒師生日寇的暴行和野心。
“七七”事變之前夕,何思源更是抓住一切時機向學生們灌輸抗日思想,鼓舞其抗日必勝的決心,數月時間里演講達45次之多,他以大無畏的革命樂觀精神向學生們灌輸了革命必勝的信念,他特別強調:“中日較量,看誰吃得苦,熬得久,誰就勝利。抗日要堅決,要團結,勝利最終屬于中國。”④馬亮寬編:《何思源文集》第2卷,第992頁。
總的來說,留學生對山東教育的改革和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們不僅是現代教育的重要師資力量,也是山東現代教育變革的實踐者、推動者。民國時期山東歷任教育司(廳)長,大學、專科以上學校的校長,甚至一些中學、師范學校的校長,大都由歸國留學生所擔任。留學生在教育界處于主導地位,成為變革教育、發展新教育的有利條件,民國山東教育也正是在他們的主導下得以快速完成從傳統教育向現代教育的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