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乃銘
(銅仁職業技術學院,貴州銅仁 554300)
在許多人眼里銅仁不過是一塊蠻荒之地。
首先這里幾乎沒有過圣人的足跡,其次這里也似乎不曾留下過文豪的筆墨,再次這片土地也很少能夠得到王侯的眷顧,這里似乎只有山和水,人與自然。
現在一說道銅仁就會想起一句話“梵天凈土,桃源銅仁。”這是一句很富有文化氣息的標語,這片許多人心目中的蠻荒之地為何能得到如此美譽,真是會讓人感到有些疑惑和不解。
說銅仁沒有留下過多少文化的烙印是很不準確的,這塊土地被延綿巍峨的梵凈山脈由北向南分割成了東西兩塊,東邊古時乃是武陵郡的舊地,雖說不上有多少昌隆的文脈,但卻是受了不少湖湘文化的熏染,西面則是古思州的故地,無論從文化的角度還是從歷史的角度考證,銅仁乃至貴州的古發祥地都是曾經在黔東大地上存在了八百多年的古思州政權,至于梵凈山更是被視為佛教圣地,更有一些文人墨客將其稱為“靈山”。
古代的思州政權雖歷史悠久,現在卻鮮為人知,據隋朝史料記載,大約在開皇二年,也就是隋文帝取代北周的第二年。金頭和尚在關中作亂,當時的隋朝正忙于與南方陳朝的軍事對峙,無暇處理這次亂局。正當隋文帝苦惱的時候,宰相蘇威給他舉薦了一個名叫田宗顯的人,田宗顯很快就帶領家軍平息了平亂,并得到了隋文帝的賞識,不久后田宗顯又奉命南下平定黔中,當時的目的是想讓田宗顯在西南一帶牽制陳朝的軍事力量。很快田宗顯就在今天銅仁市下轄的沿河、思南一帶站住了腳,幾年后還參加了隋滅陳統一中國的戰爭,由于功勞的緣故這塊地方就成了田宗顯家族的封地,并被命名為“思州”,思州田氏政權就此建立。
到了南宋初年田氏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田佑恭,這個人可說是貴州歷史上首屈一指的大英雄,當時金軍南下,他就率領思州軍北上四川協助名將吳玠守蜀。經過數十年抵御外敵的戰爭田佑恭和思州軍都立下了赫赫戰功,因其戰功卓著思州軍被南宋皇帝賜名“忠勝軍”,田佑恭則受封少師思國公。我想田佑恭為國家民族作出的貢獻是值得每一個銅仁人驕傲的,更應讓更多的人了解。
晚年的田佑恭還為貴州做了另一件影響深遠的事情,那就是在今天的銅仁市的沿河縣修建了貴州歷史上的第一所書院——鑾塘書院,該書院始建于南宋紹興年間,直到清朝中期都還在使用,數百年間它為黔東大地培養的多少人才已無從考證。但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鑾塘書院拉開了貴州書院文化的序幕,之后數百年間在貴州土地上建立的格式大大小小書院的源流毫無疑問都是鑾塘書院。而正是因為貴州在宋元以后書院文化的繁盛才會有后來貴州歷史上“六千舉子,七百進士”的超凡成就。所以在我心中鑾塘書院就是貴州文化的起點之一。
后來貴州歷史上的著名人物如田景賢、田秋等,我認為他們不僅僅是田宗顯、田佑恭血脈上的繼承者,更是他們精神品質的傳承人。而張之洞、嚴寅亮則是思州田氏所發起的貴州書院文化所培養出的杰出人才,由此可見思州田氏的功績,以及梵凈山以西的銅仁的歷史底蘊之深。
作為一個銅仁人我也是去過梵凈山的,在很多人眼里梵凈山只不過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或許我是一個學文學的人吧!對于這個地方我所關注的并不是那些雄偉的山和那些茂密的樹,而是潛藏在這山和樹之中的與人密切相關的東西。
銅仁的標志梵凈山是有名的佛教圣地,我是一個對佛教并不是很了解的人,當我走到金頂之下,仰望金頂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句極富有禪意的標語“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目光繼續向上望去就是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顯得很有生氣,繼續仰視便是梵凈山巍峨的金頂,一座如擎天立柱般巨大的山峰佇立在人與天之間,無數的游客與佛教信徒,連綿不絕地向著這群山之巔不斷攀爬。在這之前我是從不相信這人世間會有神佛的,但當我看到此情此景,我才明白佛是存在的,而梵凈山就是那傳說中的“靈山”。
在這高聳的金頂之下便是被這座山所孕育的數不盡的蕓蕓眾生,而所謂的佛就在那每一顆向著山巔攀爬的虔誠之心中。我認為若一座山能夠給人的心靈帶來對生命的敬畏和對佛的向往,那這座山就應當被稱作“靈山”。
梵凈山下的銅仁是一個山水相依美麗富饒的地方,而我就生長在這片土地上,銅仁城既是一座山城,同時也可以說是一座水城,因為這是一個被山與水所環繞的地方。
在武陵山脈群山環繞下的銅仁城應該說是云貴高原上最另類的山城,云貴的山城我去過很多,但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像銅仁這樣,一座城市躺在延綿的山脈之中,三條河流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匯聚于此,將城分割成三個部分,同時十三座風格迥異各具特色的大橋又把城市的三個區域密切的連接在了一起,而那三江交匯之處便是這城的中心——銅巖。
銅巖是一塊幾十平方米的巨石浮在三江交匯處的水中心,巨巖四周花草叢生,中間是一座三層高的古樓,古樓已有很多年的歷史,雖歷經風雨,但至今仍是雕欄玉砌古樸典雅。樓雖不高但若站在這古樓之上便可將清澈的江水、高聳的文筆峰、喧囂的街市以及不遠處東山古寺中悠揚的鐘聲一覽無余。
關于銅巖還有一個傳說,上古時期錦江附近的六龍山上有六條惡龍經常出來作祟,弄得錦江兩岸民不聊生,后來百姓便將幾位少年獻祭給了天神,天神把這幾位少年化作了幾尊銅人,然后用這幾尊銅人把那六條惡龍壓在了三江交匯之處,這就是后來的銅巖,由于沒有了惡龍的侵擾這片土地上的人變得越來越多,漸漸地形成了一座城市,為了紀念那幾位少年人們就把這座城市稱作“銅仁”。
對于生活在這座城中的人而言銅巖所代表的并不僅僅是一個傳說,也不僅僅是這個城市名稱的由來,如果說高大雄偉的梵凈山是銅仁的象征,那么相對于梵凈山要渺小千萬倍的銅巖所承載的就應該是常年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每一個普通人對于這片土地的一份眷念與寄托。因為梵凈山雖然天下聞名但卻屹立于云霧繚繞的武陵群山之巔,相比之下銅巖對于我們這些生活在銅仁這座城市的人來說就顯得更加的真實與親近。
現今學術界對于陶淵明筆下《桃花源記》原型所在地產生了激烈的爭論,有一種說法說“世外桃源”就是銅仁。是與不是我不敢妄下斷言,因為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直接性的證據證明《桃花源記》是存在原型的,我以為有關“世外桃源”原型的爭論其實就如同對《紅樓夢》結局的爭論一樣幾乎無法蓋棺定論。盡管如此,但是自小生長在黔東大地上的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塊土地與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有著太多太多的相符之處。
記得小時候我第一次讀到“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時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在銅仁城邊緣的河道上有一處方圓數百米的半島名為“水晶閣”,小時候我叔叔就住在那里,所以我經常去。那時候在水晶閣外的河道兩岸種滿了茂密的桃樹,每到春夏之際便會在這里看到“落英繽紛”之景,與《桃花源記》中的描繪幾乎是如出一轍。可是后來由于城市規劃的需要那河道兩岸的桃林現已被砍伐殆盡,如今想來真是有些惋惜,但據我所知銅仁地區的松桃、印江等地至今仍保留有酷似“世外桃源”的這種生長在河流兩岸的桃林。
每到閑暇之余我都會邀上一些朋友或同學去郊外游玩,除了游山玩水看一些城外的“奇山異景”之外,我們見得最多的就當屬“良田美池桑竹之屬”了,而“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在銅仁郊外的鄉間更是再平常不過的圖景。當我和朋友們悠閑地行走在那蜿蜒曲折的田間小道時,我時常會隱約體會到身處“世外桃源”的那種與世無爭的平靜與安詳。
若要我說銅仁的那個方面最像“世外桃源”,我會回答“怡然自樂”。我去過中國的許多城市,大一點兒的比如北京、上海等地,在這些地方我所看到的人大多都是滿面風塵忙忙碌碌,因為他們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為生活和事業而無節制地忙碌著,在像我這樣在銅仁這種地方住慣了的人看來這樣快節奏的生活真算得上是一種不幸。能比銅仁更小的地方大多都是些交通閉塞經濟蕭條之地,在這些地方所能看到的幾乎只有對當下的憂慮和對未來的期盼,平心而論在當今的中國像銅仁這樣能夠兼清新幽靜與美麗富饒于一身的城市實在不多,只要天氣晴好過了午后,無論是在這里的街頭巷尾還是田間地頭幾乎處處可見“怡然自樂”的景象,而在這時能做到“怡然自樂”的也并不單只是“黃發垂髫”而已,更多的則是辛勤工作了一整天的普通人。
由于諸多的歷史原因和社會原因,現在的中國正處于一個傳統文化和地方文化被逐步漠視的時代,無論是對于中華文明而言,還是對身處這個時代的每一個炎黃子孫而言這都算得上是一種不幸,我是一個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熏陶的人,對于這種不幸我的感受尤為真切。但在感到不幸的同時我也感到了一份慶幸,我慶幸自己能夠生長在黔東這片土地上!因為養育我這塊土地是一個有山,有水,有歷史,有文化,有人有,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