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人為何要相互潑糞

印度猛漢赤膊上身，手捧牛糞，互相投擲、涂抹，隨之而來的不是咒罵和難堪，反而是歡悅與亢奮，瞬間點燃節日的狂歡氛圍。為什么人們愿意“糞”勇當先？潑糞節為什么非要潑牛糞不可？

在外人看來，印度人一直在探索人類“行為藝術”的最前沿：一根電線十人偷、一輛摩托百人坐、一條恒河萬人浴……這些還算口味兒淡的，另有一份來自印度“有味道”的節日祝福，肯定能打破你想象的上限。

2022年10月28日，在《今日印度》發布的視頻中，印度猛漢赤膊上身，手捧牛糞，互相投擲、涂抹，隨之而來的不是咒罵和難堪，反而是歡悅與亢奮，瞬間點燃節日的狂歡氛圍。他們為什么要相互潑糞？

為什么他們愿意“糞”勇當先

“潑糞節”的正名叫做戈爾哈巴節，是印度傳統大節排燈節最后結束時的狂歡。每當“潑糞節”到來，成千上萬慶祝者就會從印度各地聚集到泰米爾納德邦的古馬塔普拉村。

印度人對這個一年一度的節日寄托了特殊情感，從潑糞節的準備階段就能看出他們有多鄭重其事。從潑糞節當天清晨開始，全村老小就開始四處收集獻祭品以及牛糞“彈藥”。隨后，牛糞會被拖拉機傾倒在比拉帕（當地庫魯巴人崇拜的神）寺廟前一個空曠的地方，這里就是潑糞“主戰場”。

在大批“潑糞分子”中會誕生一位“天選之子”，他會戴上事先準備的草編胡子，坐在一頭驢上，被帶入廟里游行。在祭司吟唱咒語，并涂抹牛糞祝福后，這位“天選之子”的胡子就會被扯下，并拋向醞釀已久的糞池。這時，一大坨牛糞就會立即潑到祭司身上，為大戰開打發出信號——進場的每個人都會被推進糞坑，以涂滿牛糞為榮。

為什么他們愿意“糞”勇當先？因為被牛糞砸到就是被幸運砸到，被牛糞砸到越多，收獲祝福越多，好運與健康就越多。

為什么非要潑牛糞

但是，“潑糞節”為什么非要潑牛糞不可？這就要從潑糞節的傳奇宗教文化背景說起。

相傳一位名叫德瓦拉古達的人來到當地古達家族做仆人，而德瓦拉古達去世后，他的物品就被扔進一堆牛糞里。幾天后，在牛糞坑里突然出現一個象征濕婆（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男性生殖器神像的林伽。

后來，古達一家人坐牛車經過此地，車輪松動掉落，軋到德瓦拉古達的物品，這個林伽就開始血流不止。當晚，古達家族的首領做了一個夢，夢里濕婆命他建造一座寺廟，并且必須在排燈節后的第二天舉行牛糞慶祝活動。據說從次年開始，“潑糞節”就成了一個慣例。

除了神話以外，當地人也篤信牛糞具有獨特的健康價值。在慶祝潑糞節時，印度人不僅從不將牛糞視作不潔凈的排泄物，反而相信“牛糞神圣”。他們認為，在潑糞大戰中與牛糞親密接觸可以治愈疾病。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根據印度教潔凈觀，宗教意義上的道德觀念、權威、等級、身份區分是“潔凈”與“不潔”的評判標準。因此，牛崇高的宗教地位使得其排泄物也“干凈衛生”，這與客觀上的健康衛生情況毫不相關。在這種觀念的指導下，牛糞就是潔凈衛生、吉祥有益的寶物。

“牛糞神圣”背后

無論是神話傳說影響下的習俗沿襲，還是宗教觀念左右的認知原則，都可以看出印度人對于牛糞具有深入骨髓的喜愛。牛糞在印度之所以被奉若瑰寶，根源就是來自牛被賦予的宗教崇高性和文化神圣性。

公元8世紀，婆羅門教在被佛教壓過很長一個時期后，又反過來壓倒佛教，重新躋身印度的主導性宗教。這時婆羅門教也借鑒融合了佛教中“禁止殺生”的教義。這就是印度教對牛崇拜的催化劑。

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中記載，毗濕奴（印度教主神）在人間最重要的化身——黑天，年幼時是守護牛群的牧童。而且，濕婆神的坐騎也是一頭白色瘤牛。牛有幸成為神靈的坐騎，這就把牛的宗教地位提高到接近于神靈的高度。

此外，印度教信徒相信：母牛與轉生教義有關，一個惡鬼需要輪回86次才會投胎為一頭母牛，再輪回一次就可以成為人類。

同時，印度教徒也相信：為供養在神廟里的牛捐贈財物，能使自己的親人去世后獲得拯救。因為死者的靈魂會經過一條火焰河，對牛捐贈能夠使死者擁有抓住一條牛尾巴的權利，以便順利渡過火焰河。在一系列神話和宗教加持下，牛在印度成為神圣的化身。

政教相互加持

隨著牛神性和宗教地位的提升，印度教右翼勢力開始利用牛的符號意義，作為推行印度教民族主義和鞏固印度教徒的精神武器。強調牛及其副產品的神性，就等同于強調印度教教義的神圣，而對牛的傷害，就等同于背叛印度教價值觀。

印度總理莫迪正是印度教民族主義者的代表，其領導的印人黨政府上臺后，更是把“護牛”當作一項國策。例如，莫迪政府2017年曾推出《防止虐待動物（牲畜市場規制）法》，明令禁止屠牛、販牛，只不過后來因為爭議太大而被擱置。

然而，牛糞隨地堆積、任意涂抹早已在環境科學和醫學上都被證明非常有害，對牛糞的無害化處理也是印度長期難以解決的難題。

在此背景下，印人黨果斷采取行動，進一步開發牛的經濟價值和環境價值，給牛的宗教價值找更加具體理性的科學依據，以彰顯印度教傳統的當代價值和客觀合理性。

和“潑糞節”邏輯相似，印度企業也在官方背書下全面開發與牛糞牛尿等相關的深加工產品。牛糞燃料早已不足為奇，而牛糞餅干、以牛糞為原料的藥品和護理用品也屢見不鮮。甚至之前還有印人黨高官宣稱：“牛糞加工成的芯片可防手機輻射，以牛糞牛尿制藥可以防治新冠肺炎……”看來，主觀上被賦予神性的牛糞和牛尿，客觀上能有無數創新的新功用。

從民間自發的宗教行為上升到政府主導的政治行為，政治的推波助瀾進一步塑造了印度人的崇敬心態。莫迪政府無所不用其極的為牛及其副產品的神性背書，讓印度普通人對這種宗教文化傳統產生更深、更難割棄的價值認同。無論外界怎么看，印度教徒對牛糞的厚愛已經深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