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柯
雖然大多數研究者并不會公開承認這一點,但事實上在時下的量化學術評價體系里,大多數人至少在科研生涯起步時,會偷偷關注自己論文的下載量和引用數。尤其是引用數,哪怕是較大的個位數也會令人竊喜。但是,隨著學術生涯的持續,對于確實在學術寫作中投入了思想性影響預期的作者來說,這種興奮感會慢慢消退。當作者去追蹤引述了自己論文的論文時,會發現它們大多出現在文獻綜述里,或者僅僅被作為一條原始文獻的中介或縮略版本。在這種“偽引用”中,就像博爾赫斯在《環形廢墟》中所寫到的那樣,確實投入了思想性于其中的寫作者“寬慰地、慚愧地、害怕地知道他自己也是一個幻影,另一個人夢中的幻影”。
今天,人文研究某種程度上正面臨著概念的“廢墟化”。在博爾赫斯的意義上,這一“廢墟”是一個儀式性的空間,本應具有思想性的主體最終通過儀式化的學術寫作——表面上是在運用,實際上卻是將思想獻祭于概念——完成一個湮滅這種主體的既定程序。而在更被廣為征用的本雅明的意義上,對于概念的引進與積累形成了一個“商品—廢墟”的雙重體:發現并引入概念,通過學術寫作將標準銘刻于其上,又在上述“偽引用”中事實上被棄置了。
也因此,我們寄希望于某種本雅明意義上的解決方案。在概念的“廢墟”中重拾思想的珍寶或重組原材料,試圖讓概念自身重新“運行”起來,展現概念之所以能夠成為思想的全過程:機制性的、歷史性的或是批判性的。將已被標準化闡釋了的概念轉為“有意義的命題”(維特根斯坦如此定義“思想”),為學術熱點中被加速推介的概念提供慎思的“減速帶”,為權威定義提供歷史性的連貫或頓挫。以上是本欄目的初衷與目標。
首期的兩篇文章將體現上述欄目特質。朱恬驊的文章對“算法”這一概念提供了一個抽離于“算法批判”的中立性闡釋,這實際上提示了一個“跨學科”研究中的普遍問題。對于人文和技術的締合來說,這一“真理性內容”即危機與契機的一體兩面。章含舟關于“同情”與“共情”的文章則展現了概念的具體“運作”,即一種真正的對于概念的機制性分析。該文采取了不同于常規的以“辨析”和“比較”為主要方法的論述模式,這些方法主要通過更新材料在“異同”之間進行微調,而并沒有將概念展現為彼此聯系、運作著的思想機制。章含舟在文中展現了我們熟知的日常概念所蘊含的“思想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