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清友
在我記憶中,最好吃的是紅薯燙干兒。
我家在農村,20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的生活十分困難,能夠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還別說挑食,沒有你挑食的機會。但是,要過年了,父母總要想方設法讓我們兄弟姊妹在大年初一快樂一天。有時,一家人會得到生產隊分的花生,平時怎么也舍不得吃,要留在這一天炒熟,分給我們兄弟姊妹,一人一小堆。花生那時算是奢侈品了,很多人家難以留存到過年。花生太少不行,父母就為我們準備了另一樣食物,那就是“紅薯燙干兒”。
其實那些年代,紅薯也缺,但畢竟它是生活的主食,比花生要多得多。
母親在臨近過年時,選出味道甜、色彩好看的紅薯,洗得干干凈凈,然后將整根紅薯放在鍋里蒸,直到把紅薯蒸得透熟,然后取出來,切成指頭一樣粗細的長方形薯條,放在太陽下曬,一天、兩天、三天……直到薯條完全曬干,跌在桌上能發出叮當的響聲,母親便把薯條收拾起來,放在干燥的稻谷之中,防止受潮。
等到除夕,母親便取出花生、紅薯干,在鐵鍋里放些洗得干凈的河沙,和著花生、紅薯干一起翻炒。灶膛的火在呼呼地吼著,母親手中的鍋鏟不停地在鍋里翻動著。漸漸地,隨著翻炒的時間增長,鍋里的花生會發出破殼的炸裂聲,紅薯干會發出一種特殊的香味,我們兄弟姊妹就圍在灶臺四周,看著這炒食的過程,比什么都有興趣,仿佛這是過年最有年味的時候。
母親把炒熟的花生和紅薯干兒連同炒得滾燙的河沙鏟出鍋,放在篩子里一篩,沙子自然會漏下去了,篩子里就剩下花生和紅薯干兒,而且一點也沒有炒焦。
花生一剝開,那花生皮兒自然就掉落了,只剩下雪白的花生粒。而紅薯燙干兒因為是和河沙一起炒,一點兒也沒焦煳味,不僅顏色金黃金黃的,而且紅薯條上還會鼓起一個一個的小泡,放在嘴里一嚼,又酥又香,比什么都好吃,算得上是人間美味了。
大年初一這一天,我們兄弟姊妹會穿上新衣服,衣兜里都裝著紅薯燙干兒和少許花生。吃了早飯,大家便一起邀約,去鎮上玩,看戲逛街,不時摸幾塊紅薯燙干兒出來嚼一嚼,真是快樂無比、幸福無比。
現在住在城里,各種食物數不勝數,名稱也五花八門,但都難以激起我的食欲。有時趁自己單獨逛街,有意去干果店尋找,竟然還有紅薯干賣,而且還有紫薯做成的。欣喜之余,趕忙買上半斤,放進嘴里咀嚼,哎呀!味道差遠了,這薯干一點也不酥脆,甜味也不行,估計是機器生產出來的,那工序沒有按傳統的做法,也沒有記憶中母親做的香,只好遺憾。
要是時間能夠倒流多好,我想回去過一個我記憶中的年,再吃一次香酥的紅薯燙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