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金滿樓


與“寧波幫”先驅葉澄衷一樣,朱葆三來上海灘闖世界時也只有14歲。一只舊竹箱和一床破棉被,就是他當時的僅有之物。
朱葆三生于1848年,浙江定海縣人,他比葉澄衷小8歲,與后者為地道的老鄉(鎮海與定海同屬寧波)。巧的是,朱葆三也是做五金生意起家的,他最初在“協記”吃食五金店里學徒,因聰穎好學、辦事麻利,不久就升任“協記”總帳房及經理之職。“協記”店主去世后,朱葆三用僅有的一點積蓄開設了自己的五金店,店名“慎裕”,取“吃剩有余”“謹慎有裕”之意。
在朱葆三的經營下,“慎裕”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平日里總是顧客盈門。這引起了“五金大王”葉澄衷的注意。在葉澄衷的點撥下,朱葆三將“慎裕”遷到鬧市區四馬路(今福州路),規模與名氣隨之攀升,朱葆三也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人躋身為商界新貴。
朱葆三做生意最重信義,講究“和氣生財”, 其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一生敬奉的信條是“一筆生意交一個朋友”,由此交際廣泛、人脈亨通。在他遇到的諸多“貴人”中,同鄉葉澄衷將他帶上了正路,而真正讓他發達的,則是一個名叫袁樹勛的人。
袁樹勛,湖南湘潭人,1891年后署理上海知縣。袁樹勛比朱葆三只大一歲,他在上海任職4年,與朱葆三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后來雖調任外地,但朱葆三仍與其保持了密切的聯系,逢年過節多有饋贈。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袁樹勛后來又調任上海道臺(1901年),而且還奉朝廷之命料理庚子賠款。
按清廷與列強的約定,各通商口岸將關稅中的賠款部分交給上海道臺暫行管理,之后由上海海關統一賠付。由于上海道臺衙門沒有專門的理財機構,這些錢只能交由上海各大錢莊托管。那么,這筆大生意,誰能接到手呢?
袁樹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朱葆三。之后,朱葆三將手下最得力的總賬房顧晴川(即民國外交家顧維鈞之父)推薦到道臺衙門,負責這筆款項的管理。簡而言之,這筆生意其實是朱葆三多年的人際關系投資所致。之后,如何經營這筆巨款,其中又大有學問。因為這筆錢在交付之前存在一定的時間差,如拆放到錢莊里生息,其上繳的利息以官利計算,但拆借給錢莊的利息是官利的數倍,這中間的差額就很有些名堂了。
由此,掌握了這筆巨款管理權的朱葆三也很快成為上海各錢莊競相巴結的紅人,而位于福州路上的“慎裕”號二樓會客室里人來人往、高朋滿座,本地的錢莊經理們每天清晨都要來等候這位“財神爺”來拆放頭寸,“借雞生蛋”的朱葆三也就成了上海金融界的重要人物。
隨著影響力的不斷擴大,朱葆三后來相繼參與創辦了浙江興業銀行與四明商業儲蓄銀行,在中華銀行、江南銀行等7家銀行也都有股份。另外,朱葆三還投資興辦了輪船公司、保險公司乃至紡織公司等,儼然成為上海灘的大實業家。為此,很多知名企業也都紛紛借重他的名望。例如:劉鴻生創辦的水泥公司曾聘請他出任董事長,南洋兄弟煙草公司請他出任發起人等。朱葆三一時忙得不亦樂乎。
盡管在官商兩界順風得水,但朱葆三與革命黨同樣保持了良好的關系,并為他們的活動提供了場所與資金。武昌起義爆發后,清廷大勢已去,朱葆三、李平書等商界領袖決定投入革命陣營,他們領導的商團武裝在上海革命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辛亥革命前后的非常時期,滬上商業凋敝、金融動蕩。由于形勢尚未明朗,革命黨的北伐諸軍均取道上海前往南京集結,由此帶來的軍費開支極為龐大,“大至一師一旅之經營、小至一宿一餐之供給,莫不于滬軍是責”。隨著戰事的推進,革命政府的開銷越來越大,陳其美于是打起了道庫存款的主意。
當時,上海道臺劉燕翼已經逃走,道庫存款則還在位于租界的錢莊里。但陳其美派人前去提錢時,錢莊仗著租界當局的保護而拒不付款,因為劉燕翼在逃走前將存折交給比利時領事保管,而錢莊不見道臺印鑒及存折,自然不能壞了行規。盛怒之下,陳其美將錢莊業名流朱五樓軟禁到湖州會館并放出話來,不讓提錢決不放人。關鍵時刻,還是朱葆三站了出來。他以個人信用為擔保,請租界內的12家錢莊從公款中撥出10萬兩銀子給滬軍都督府救急。錢莊老板們雖然對陳其美將信將疑,但出于對朱葆三的信任,這場危機最終安然化解。此后,上海便多了一句諺語:“道臺一顆印,不及朱葆三一封信!”
或許是因為朱葆三在商界的強大號召力,陳其美隨后請他出任滬軍都督府財政總長,而朱葆三上任第一天,即募集到200 多萬元的軍款,紓解了陳其美的燃眉之急。清帝退位后,朱葆三辭去財政總長之位,盡管他在位僅數月,但對革命政府渡過財政難關起到了關鍵作用。
在之后的“二次革命”中,朱葆三也站在了革命黨的一邊。不過,在“五四運動”期間﹐由其擔任會長的上海總商會公開發電支持北京政府并反對上海工商學界的“三罷”愛國行動﹐朱葆三因此受到輿論的嚴厲譴責。經此風波后,朱葆三辭去了會長職位而投身于慈善公益事業,聲譽得以挽回。
朱葆三于1926年病故后,法租界當局為表彰其在市政建設及社會公益上的貢獻而將某馬路命名為“朱葆三路”(今溪口路)。這也是以中國人名字命名的第一條租界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