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建筑界的畢加索

文、圖/ 劉炯 編輯/盧娜

華特?迪士尼演奏廳外觀

如果把旅程的點用記憶的線串起來，有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串聯起這些記憶珠貝的或許是關于某種食品的記憶，或許是某類地貌的關聯，這次串聯起我歐美大陸旅行記憶的是弗蘭克?蓋里（Frank Owen Gehry）這位堪稱建筑界畢加索的建筑設計大師。

在此前的一趟又一趟旅途中，我并沒有按圖索驥地去尋找他的建筑作品，更像是喜歡上某部電影，看完意猶未盡，在探尋來龍去脈之時才恍然自己原來已經看過若干部同一個導演的作品。那種似曾相識又每次都能大開眼界的沖擊令人不由拍案稱絕，由此也激發了我想將這位設計奇才散落在地球上的杰作一一介紹給諸位旅友的沖動——

初相遇：華特?迪士尼演奏廳

@ 美國 洛杉磯

在歐美的城市里旅行會發現，豐富的人文資源和藝術氛圍就藏在周遭的建筑之中。歐洲城市不可替代的氣質很大程度上源自它們的建筑群，在街頭走走，就能捕捉到代表各個城市風格和歷史源流的建筑。

當然，如果那些歷史悠久的城市幸運地躲過了“一戰”和“二戰”的荼毒，其建筑大概率是以古典建筑為基底。誠然，那些設計繁復、細節堆砌、充滿古典元素的建筑看起來相當賞心悅目，但如果在一排大同小異的建筑中突然出現一棟具有奇特的不規則曲線、不像建筑更像雕塑的異類，一定更能抓住你的眼球和好奇心。

第一次遇見弗蘭克?蓋里的作品是在美國。那天我誤打誤撞經過位于洛杉磯的華特?迪士尼演奏廳，當時我只曉得這座音樂廳的提案來自華特?迪士尼的遺孀莉莉安。夏日的驕陽下，它閃爍著明晃晃的金屬光澤，整座建筑佇立在那里，由飛揚的曲線和夸張的形狀組合而成。

都說建筑是凝固的音樂，在這座音樂廳身上，這句話算是得到了完美的詮釋。建筑正面兩處飛揚的角度展現出悠揚飛升的韻律，那些上翹的建筑細節就像是卡拉揚的指揮棒在空中劃過后留下的弧線，在無聲之中讓建筑物呈現出猶如交響樂奏響時的流動之美。

我環繞著建筑物，觀察它的每個側面，不停按下快門。藍天之下，配上偶爾經過的明黃色出租車，怎么拍都好看。這里作為洛杉磯交響樂團與合唱團的本部，有著顯著的解構主義建筑特征，以其強烈的蓋瑞金屬片狀屋頂風格，成為洛杉磯市中心南方大道上的重要地標，也成為我記憶深處錨定的這位建筑大家設計風格的第一件作品。

再相會：古根海姆博物館

@西班牙 畢爾巴鄂

弗蘭克?蓋里的建筑，色彩從來不會多。他慣用泛著金屬光澤的不銹鋼作為整個建筑的外墻材料，用薄金屬板來挑戰更具冒險性的曲率，最終使整個結構與地面分離，呈現出完全與眾不同的風格。所以當我站在西班牙北部重鎮畢爾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館面前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沒錯，它正是華特?迪士尼演奏廳的鈦金屬“表兄弟”。

讓人心悅誠服的是，雖然都是使用張揚的金屬來做外立面，但是弗蘭克?蓋里在每個國度、每個城市的每棟建筑作品中，都有不同著力點。在這里，他從畢爾巴鄂的工業傳統中汲取靈感，博物館的外形和物料呼應的是所在城市擁有的悠久造船歷史。我站在內維隆河大橋上看去，整座古根海姆博物館就像是一艘鈦合金未來戰艦，停泊在舊城區邊緣的內維隆河南岸，成為整座城市最醒目的濱水景觀。

從內維隆河大橋上眺望古根海姆博物館

直線屬于人類，曲線屬于上帝——我相信，傳奇建筑師高迪的經典名言也是蓋里的心聲。他的每一個建筑設計作品都教人百看不厭，那些上下翻飛的曲線里藏著太多的妙不可言。據說，蓋里在設計古根海姆博物館時，取材了自己辦公室里一條巨大的赤陶魚雕塑。魚是一個令人著迷的主題，蓋里經常從它們身上汲取靈感，難怪我們會發現覆蓋古根海姆博物館外墻的金屬板上發現與華特?迪士尼演奏廳的金屬板有著不一樣的設計——后者的外墻面更光滑和反光，而前者的鈦金屬片就像是魚鱗般，折射著不一樣的厚重質感。如果金屬在迪士尼音樂廳帶來的是飄然欲仙的輕盈感，那么在這里，它則是默默配合著藝術藏品和城市歷史，顯現出了一種時間的滄桑。

古根海姆博物館廣場上的布爾喬亞雕塑作品《蜘蛛》

旅行者行走西班牙時總是更側重南部風光，因而北部歷來不是首選，但是這座博物館偏偏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大家的旅行風向標。它奇特的造型、匪夷所思的造型和嶄新的材料博得了舉世矚目，被人們驚呼為一個奇跡，稱它是“世界上最有意義、最美麗的博物館”，時至今日，它已成為歐洲最負盛名的建筑圣地與藝術殿堂。據說它也是讓弗蘭克?蓋里成為一代宗師的重要里程碑。

“跳舞的房子”建成之初遭受頗多爭議

三偶遇：跳舞的房子

@ 捷克 布拉格

弗蘭克?蓋里1929 年2 月28 日生于加拿大多倫多的一個猶太人家庭，17 歲后移民美國加利福尼亞，現在是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建筑教授。他于1987 年成為美國藝術與文學學會的一員，1989 年獲得有建筑界“諾獎”之稱的普利茲克（Pritzker）建筑獎。1992 年，他獲得Wolf 建筑藝術獎，并被提名為1992 年建筑界最高榮譽獎的領獎人。1994 年，他成為“麗蓮?吉許榮譽獎”（Lillian Gish Award）的終身貢獻藝術獎項的第一位得獎人。同年，他被國家設計學院授予院士頭銜。

作為當代著名的解構主義建筑師，他在歐洲被譽為建筑界的編舞師，而我居然真的有幸見過他編排的“建筑之舞”。那是布拉格的一個黃昏，我沿著伏爾塔瓦河漫步，欣賞這座中歐古都的精致風貌，一棟棟地經過那些顏色出挑，但是外觀大同小異的傳統歐式建筑，忽然，我的目光被一幢外觀奇特的建筑虜獲了。

這是一座典型的解構主義建筑，令人矚目的是轉角處不規則狀的兩座塔樓，怎么看怎么像一對男女在共舞。整棟建筑的造型充滿曲線韻律，仿佛二人相偎相擁、纏綿而舞，這就是捷克街頭最著名的“跳舞的房子”。

當時，我并不知道這也是蓋里的作品之一，轉角雙塔本質上屬于扭曲變形的圓柱體，周身的玻璃帷幕看起來輕盈纖巧，仿佛腰身曼妙、穿著蓬裙女性，它象征的是女舞者金潔。另一邊，混凝土外墻，看起來厚實可靠、輪廓穩健的部分象征了男舞者弗雷德，樓頂的半球形玻璃餐廳則是他的禮帽。在四樓，那陡然伸出的出挑陽臺，仿佛是弗雷德摟在金潔腰上的手。女舞者的裙擺則是由玻璃和鋼架做成，支撐著玻璃塔樓的是好幾組弧形柱子，像是翩然起舞的美腿。所以這棟大樓也被稱為“弗雷德與金潔（Fred and Ginger）”。關注到這座建筑之后，我分別從不同角度、不同時間，甚至從對岸的遠山上眺望過它，那真是一種特別有趣的體驗。

不過，這一今天備受布拉格各種旅游指南推崇的地標建筑也有過備受爭議的時候。在竣工之初，因其設計與在當地傳統建筑有著巨大的差異，大樓一度引發當地居民抗議，成為布拉格近現代設計中飽受爭議的對象。尤其是蓋里這個曾被稱作“外星人”的美國建筑師，常因漠視當地風土環境，一味移植美國經驗而遭人詬病。當地居民堅稱，其奇特的外觀完全與布拉格古香古色的城市風情格格不入，就像是硬生生地“侵入”了典雅的老城區，這讓不少捷克人十分不滿。當年，捷克人還打趣這個建筑為“被扭曲的可口可樂瓶”，甚至還有一大批人將其比喻成“美國繼‘二戰’后在布拉格投下的第二顆炸彈”，視其為破壞城市肌理的做法。為此，政府還曾勒令拆除，只因后來有商業用途，才在不被待見中僥幸保留了下來。

這樣說來，是不是和貝聿銘當時的盧浮宮玻璃金字塔有幾分命運上的相似性呢？從橫空出世到不被理解，再到后來的奉若珍寶。跳舞的房子后來的確被人們逐漸接受，并越來越受到珍視，布拉格的城市明信片里少不了它，旅行指南里也少不了它。2005 年，捷克國家銀行還專門發行了一枚印有“跳舞的房子”的金幣，如今的它已成為布拉格最具標志性的建筑之一。

布拉格城區風光

巴塞羅那海灘上的奧林匹克港

驚喜無所不在

蓋里確實是建筑界的畢加索，設計理念天馬行空又超出大多數同時代人的理解，這不僅因為他的建筑在造型上的解構和躍動，更因為他所及之處，城市景觀在視覺上和感官上會被改頭換面，創造一種如樂曲般的歡愉，所以也有人戲稱其為“城市破壞者”。蓋里對建筑的表達被認為是在傳遞人的感受，如今他和他的團隊還在世界各地活躍著，再造無數建筑神話。

愛上他的作品后，我還特意做功課列出了他的主要作品名錄，準備有機會就要按圖索驥，去追看一下大師的作品：比如說法國阿爾勒市Luma Arles 塔樓、法國巴黎的路易威登基金會博物館……這些散落在各個文化名城的明珠在持續地召喚著我，但這位大師就像是個調皮的“老神仙”，經常會在聞所未聞的地方留下痕跡和作品，讓我充滿了旅行的驚喜。

一次驚喜相逢是在巴塞羅那海灘上的奧林匹克港。這里有一件雕塑簡潔而有趣，只要去海邊就會看到這個鋼結構的魚形雕塑，充滿了活力與趣味，這無疑就是蓋里辦公室里那條魚的另一個分身。

還有一次，我去探訪西班牙中部的葡萄園酒莊，在位于西班牙酒鄉里奧哈區(Rioja) 的里斯卡侯爵酒莊酒店，周遭完全沒有任何突出建筑的葡萄園里忽然出現了一個天外來客般的建筑。這座酒店受當地色彩豐富的自然風景啟發，外墻由沙巖面、金色及淺紫色的波浪形鈦金屬塊裝配而成。據說紅色屋頂代表此地出產的葡萄酒，金色是纏繞在酒瓶上的金鏈，銀色則代表酒瓶瓶身。它就這樣承襲著蓋里的風格，適配了西班牙人無比的熱情和奔放，整座建筑挺拔地站在酒莊的地勢之上，成為讓人過目難忘的景觀。

里奧哈并非熱門旅行目的地，在這個以農業為主的小地方竟然能藏著建筑大家的極致作品，這種邂逅帶來的幸福和興奮感更加成了我繼續行走和探索的理由。

如今，弗蘭克?蓋里已年逾九旬，所幸近年他和他的團隊依舊保持著極高的創作力，不斷有精彩作品呈現，作為熱愛他作品的旅行者，我期待不斷在世界各地邂逅他埋藏的有趣的建筑寶藏。

弗蘭克?蓋里傳記

位于西班牙酒鄉里奧哈區(Rioja)的里斯卡侯爵酒莊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