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厥陰不治，求之陽明”從調木、理土、暢腑論治自身免疫性肝炎

胡藍爍 黃炫淳 楊先照

自身免疫性肝炎(autoimmune hepatitis，AIH)是以T淋巴細胞介導為主的免疫(應答)失衡性疾病[1]。其發病機制尚未完全闡明，并且起病隱匿，約1/3的患者初診即為肝硬化，嚴重病例可迅速進展為肝衰竭等危急重癥[2]?，F代醫學治療以非特異性免疫抑制劑為主，相當部分患者應答不佳，且副作用多、治療周期長、復發率高。中醫在治療AIH時可改善臟器損害，降低自身免疫攻擊，減輕患者痛苦[3]。AIH在中醫古籍中無特屬病名，多依據其癥狀名為“黃疸”“脅痛”“虛勞”等。由于此病病位在肝，臨證治療多予疏肝利膽、清熱利濕，雖有獲效但病情纏綿不痊或有加重危象，過用辛香苦寒之品，更有耗氣敗胃之虞，往往不得其效。張錫純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中提出“<內經>謂：‘厥陰不治，求之陽明’……欲治肝者，原當升脾降胃，培養中宮，俾中宮氣化敦厚，以聽肝木之自理”，強調了調理中土在治療肝臟疾病的重要性。該法用之于臨床確有很好的指導作用，提示在治療AIH厥陰肝病時不僅要通化肝木氣機，更要引脾胃氣化升降、培土通補，從而可逆轉或延緩病癥進展。本文將對此觀點作一探討，以希拓寬中醫臨床診療思路，而饗與同道。

1 “厥陰不治，求之陽明”溯源與發揮

“厥陰不治，求之陽明”在《內經》溯源時發現原文并無此句，考慮是張錫純對《內經》在治療厥陰病癥提到“調其中氣，使之和平”“治肝不應，當取陽明”等治法的發揮，并認為其是在綜合《難經》“損其肝者，緩其中”、張機《金匱要略》中“肝病傳脾”、李杲《脾胃論》“治脾胃所以安五臟”、黃玉璐《四圣心源》一氣周流脾升胃降學說、葉桂《臨證指南醫案》中“中流砥柱，斯肝木凝然，則知培植胃土乃治病法程”等各家學說，將肝病求之脾胃中土的治療方法，精煉發聵為六經用詞，將肝病稱為厥陰，將脾胃統稱陽明，并強調了調節中宮氣化以及厚土養氣的方法是治療肝病的重要舉措。張錫純將治肝之法凝練為“厥陰不治，求之陽明”，此法對臨證施治有更進一步的指導意義，“厥陰”不僅包括厥陰肝臟，還有厥陰經絡、厥陰肝所應象。另《黃帝針經》云“手陽明大腸，手太陽小腸，皆屬足陽明胃”，《傷寒論》言大腸與胃共屬胃家，因此“陽明”不僅包括中土脾胃，還含括陽明手、足經臟、陽明中宮所應象，調補陽明是養護厥陰肝之經臟、平定厥陰風木動蕩、順接“厥”之陰陽不環的重要手段。

1.1 厥陰經臟受害是不治之基，陽明助經養臟以夯基

“厥陰不治”為肝臟本體受到多種長期、持續的毒害而導致肝體耗損、肝用衰退的病癥狀態，且久之位深狀重，腑臟皆損，經絡皆傷，故厥陰肝經、絡所布行之處癥狀迭出，亦為衰磨之象，則以常法療肝難痊，成為厥陰肝病難治之因。肝體陰柔，主藏陰血，陰血易傷，精微易竭，使肝血所濡潤之目、筋、爪皆受其苦，則失寐目澀，為肝體形質受損；肝用剛強，主疏泄升發，疏泄失常，氣機周流受阻，郁燥氣滯，升發有隘或逆動，“玄府郁閉”不通，眩暈乏力，為肝之功能受害?！端貑枴费浴案慰嗉薄?，肝體急其血絡不養，拘急收引；肝用陽氣不展，風木簌簌。對于厥陰肝經受害可見有二，一者《靈樞·脈經》載“肝足厥陰之脈……夾胃，屬肝，絡膽，上貫膈，布脅肋”，可見厥陰之經所行聯絡之胃、膽、脅，在厥陰肝所受病時均可被涉害。二者足厥陰肝經稟手厥陰心火之余氣，肝性剛而藏血，則兩者相得易傷血分、生陰火，而共戕灼肝體，若素體陰虧或陽壯，更令厥陰肝臟耗竭。當經臟皆受辱害病，故可知其病位所涉之廣、所及病癥之雜，同時邪氣折磨已深，正氣虧耗已久，虛及余臟尤傷脾胃，其本臟已衰，再加重創，則病進危急，成為了“厥陰肝病”治療的棘手之處。

“陽明”經、氣、臟與厥陰關系甚密，足陽明直、支皆過氣街，太陰脾之大絡布胸脅，《素問·五臟生成篇》言“脾之合肉也，其榮唇也，其主肝也”，此經絡所過，氣血所通，厥陰一病，則非陽明氣血生化散布而無助。對于充養肝體，黃坤載言“血藏于肝而實生于脾”，其質從脾胃而來，所生之血濡養肝木，令肝以緩，使“肝血溫升，而化陽神”，以此懷木壯林。對于助扶肝用，《四圣心源》記“然非脾之氣上行，則肝氣不升”,脾清陽升則引肝氣升散，胃陽氣旺則肝氣升展，五臟苦欲中言肝欲散，脾胃助肝得所欲則調達，以此生芽舒展。有學者在厥陰肝病中以中宮之腸道微環境而“肝脾建中”，以“中央健，四旁如”為機，可助經養肝，倘若胃脾一病，叛于中宮，則中土虛，木形不固，木難長養，肝用不展，可見其土為木升長夯實基礎[4]。

1.2 厥陰風木動“厥”是不治之變，陽明熄風暢腑以防變

“厥陰不治”還因風木動亂、逆動變厥為危象，而所謂“死證”“不治”。一者肝為臟腑周身統領提調之官，風木稟震卦之氣，“厥陰之上，風氣治之”“風氣通于肝”，肝風因陽氣變動，實風則勁，肝則由“將軍良相”淪為“五臟之賊”，內亂五臟；虛風則顫，肝主筋受風而動，風動則筋拘，易顫易搐。同時“風為百病之長”，同氣相求則內風易招致外風，而引毒邪之風外侵，加重內風病情或見內引膽風，“風動則癢”，可見黃疸、膚癢。崔紅生團隊提出了風木—免疫—肝膽三焦臟腑氣化體系假說,認為邪與風氣相應，毒與木氣相同，風木天地氣、厥陰少陽氣化皆體現了邪毒來犯，風木動亂導致了肝風簌簌而數急，難禁難治[5]。二者《臨證指南醫案》中言“故凡屬厥證，多隸厥陰肝病”，厥證是由于陰陽氣不承接，氣血、臟腑等失調、紊亂而出現的，其與厥陰肝臟密切相關，“風木與陽俱升逆，郁冒而厥”，以肝木內寄相火，易升易動。葉天士論治厥證獨重于厥陰肝臟，郭任[6]認為在現代醫學中此厥證機制為肝臟免疫不協調、肝細胞氧輸送與消耗關系失調相關，說明其無論宏微均與肝密切相關，且或動亂或變厥皆為肝病之變，古今皆恐其為“死證”。

至于陽明，一者《四圣心源·厥陰風木》言：“蓋厥陰風木, 生于腎水而長于脾土。”木氣舒達，木體長茂，全賴中焦運化?！瓣柮髦鳚欁诮?，宗筋主束骨而利關節”，治痿、顫取陽明，以陽明氣血充而潤宗筋，柔肝筋而平抽搐，則筋靈無患?！杜R證指南醫案》謂“陽明胃土，獨擋木火之侵辱”，陽明土實不至風動，陽氣運行有常，陰平陽密，而風木息。二者“脾主四肢”“大腸外應皮毛”“脾胃虛則玄府不藏”，可見內外風的出現，實因中宮不實，而致反復發生。李果烈教授常以祛風涼肝，培土息風而止震顫之癥，并認為初期平肝祛風后，即應補中扶正[7]。因此若厥陰在風木鎮亂之際，以陽明氣血定內風、抗外風，是防病纏綿難愈的重要制術。三者南陽先生言“厥陰之氣上干，陽明氣不降”，大腸主陽明闔降，李梴在《醫學入門》中言“肝與大腸相通”，因此大腸上應肺以助肅降寬胸，中承于中宮，撫瀉有路，下清肝腎濁物，不至壅塞，氣血周流，陰陽承接，進退有度，厥陰生化無礙，乃絕厥患。趙楊常運用通腑法治療陰陽厥證，以其暢腑氣、布氣血、開竅絡，又急下存陰而防陰竭陽脫，所謂不僅厥陰之肝與陽明腸腑相系，厥陰厥證更是以腑暢為逆轉陰陽絕象之法門[8]。

實際上，“厥陰不治，求之陽明”在本質上并非治棄厥陰，而是先厥陰肝木之治，再引陽明中宮之化，以陽明之氣血調暢，中宮有安養鎮亂之氣，養土臟以充肝體，定中土乃平肝風，清君側乃安萬民，脾胃升降復常，腸腑暢通無阻，病復有望。

2 AIH“厥陰為病”與“陽明為治”的病因病機聯系

2.1 AIH病位在肝，病態似風易厥，位屬厥陰肝病

AIH病位居厥陰經臟，AIH癥常見“黃疸”“脅痛”，此病為先天不足、自戕之體，又因受藥、蟲、毒戕害肝臟本體，久而血瘀、痰濁內窒，更傷肝柔之性，而逐漸成枯木纖維之狀或縮小硬實結積內生。肝經循脅肋，夾胃，絡膽，見“嘔惡”“黃疸”為多為經氣逆行或致膽液外溢，三焦受阻；木氣亂橫，暴烈之氣外溢脅，脅肋引而作痛，癥顯于肝之經臟；俞根初認為厥陰病其質為手、足厥陰經與相關臟腑的病變，AIH屬厥陰肝病之疇[9]。其病機之一為稟賦不及，毒損瘀虛，肝氣滯逆。

AIH病形類厥陰風木，AIH病見時常有并見“癢風”“震顫”“厥證”等癥者，AIH出現此癥往往并病于原發性膽汁性膽管炎，二者同根于稟賦，多有互見，病深難解。且不論風亂于少陽之甲木，乃清汁外溢，因風生癢，錢英教授提出在AIH的發病“風”為主要病機之一，因血虛、血燥和陰虛而風動，并指出病中出現瘙癢干燥、關節疼痛游走等癥狀均因于此[10]。同時肝體自戕，應風而顯，如木受風搖，煩動擾亂，入巔腦之患而搐動不安，現所謂AIH危癥肝性腦病之“撲翼樣癥狀”，此肝風之罰，統領之敗。長期AIH病程中，突然急重時出現肝性昏迷，硬化破裂等危候，其因為本有精血虧乏，氣血紊亂，加上上焦氣機瘀滯，胸中宗氣不澈，中焦虛餒負累，下焦肝腎難守，后陰陽周流不接，內陷病邪，乃至邪由氣入血，脾腎兩敗，吐衄便血，陰陽不接，終至厥癥。其病機可為肝風動亂，痰氣厥逆。

2.2 AIH以陽明充體用，中土固木消風，通降調衡肝木

AIH肝經受陽明之氣，肝體受陽明氣血所充，肝用受陽明氣機升降而疏泄升展。陽明治之同時脾胃二經或支脈同過于肝，其氣血生化而源源輸養。陽明重在以升降脾胃的方式，令AIH中肝用疏泄不及，升發不足之時的肝血絡瘀濁、肝玄府壅塞、肝經濕熱留滯可得一中流之氣而升降上下，可見在厥陰之法乏效時以陽明可明顯推動氣血運行、濁閉清除，如降胃氣升脾清而“嘔惡”消，祛脾濕清胃熱而“黃疸”褪，散脾精和胃氣而“晦暗”除。AIH較其他慢性肝病更為隱蔽不解，又常有害于他臟的表現，陽明為治時多以后天補先天，木有土養則縮萎肝體方有機會起萎復形，補其不足而效果顯著，《內經》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則中土正氣充足更易于已經留存的病邪的祛除，也使同源他病共顯時令剽悍跋扈之氣偃旗息鼓。

AIH中種種風動之癥狀與脾胃薄弱相關，AIH患者常有食欲大減，消瘦，病情急速危重，或名為“虛勞”者，早見于《圣濟總錄》《軒岐救正論》等[11]指出“虛勞”一病以虛損為本，陰陽交盡，內滯瘀血，與AIH后期由于肝體耗竭、中宮空虛、陰陽乏脫不相承接而出現極度乏力、震顫神昏、時有寒熱的病機相吻合。葉天士提出“胃土大虛，中無砥柱，俾厥陰風木之威橫沖震蕩”，強調了陽明充盛的重要性，陽明養氣血，灌四旁，固肝木，解肝腎之氣郁，布瘀結之血津而療搖搖欲折之懸木。國醫大師張磊在AIH合并PBC的重疊綜合征伴有皮膚瘙癢時常用健脾利水、祛濕解毒之調運中焦大法[12]；有實驗表明在調整肝硬化后期肝性腦病患者的腸道菌群時，及時補充腸內營養者，病死率明顯降低，生存率升高[13]。

同時AIH進展過程中或出現厥證時往往伴有大便不通，或時有腹脹，此癥主要病機是肝氣沖逆、腸失通降、陰陽不接，曾亞軍[11]在研究AIH的古代文獻中發現，在宋以前以《黃帝內經》“中滿者瀉之于內”為導而廣泛使用暢調大腸法；在肝性腦病出現震顫時，病機多為脾胃衰微、痰濁盤踞，當益脾胃，化痰濁，同時正虛要以補潤之品益肝腎而暢腸腑[14]；在AIH后肝硬化患者保持進食并加乳果糖、三黃制劑等保持大便通暢的患者較常規治療發生昏迷以及出血的概率大大減少[15]。可見陽明腑暢，通達上下，承接陰陽者可明顯減少厥陰終末危象的出現。

3 “厥陰不治，求之陽明”在AIH辨證施治中的運用

3.1 木郁土虛，疏木開郁，當重理土升降

此證型為厥陰木郁，陽明土虛，多見AIH病癥初期，有脅脹、口干、口苦、有寒熱、腹脹滿等癥狀。常見之治以疏肝順達開郁，臨證可用方以《本事方》枳殼煮散合四逆散加減，柴胡既可疏解肝郁，升清陽，合春生之令為佳；以枳殼寬氣消積，行腸道縱軸之氣滯；半夏降氣下行，理腸道橫軸之氣痞；川芎辛溫入肝，氣血通調，血活而舒筋，除痹而攣痊?？偖敾钛袣?，通流玄府，疏泄肝用，兼以抑制免疫過度激活。朱丹溪常以川芎、柴胡等療鼓脹、脅痛等肝病，解肝之虛郁，同時楊潔等[16]研究發現川芎可以下調TIMP-1/MMP-1而促進細胞外基質降解，減少其沉積，從而減緩AIH肝纖維化的發生；金實教授治療AIH時以“流氣和絡”為治則，運用疏、利以流暢氣機，和暢肝絡[17]。然疏木之療恐有化燥耗氣之弊，肝血不濡，難合脅肋，往往稍展其眉又復煩躁之苦，春木非沃土而不長，當求中宮脾胃之治。

木郁用辛散酸瀉至于中和，以甘緩撥亂反正，因此在疏肝之基礎上，升清陽而降濁陰，當重在健脾泄胃，祛濕通陽，伸其郁，養其土，導其滯。清代黃元御《四圣心源·勞傷解》言“脾升則腎肝亦升，故水木不郁；胃降則心肺亦降，故金火不滯”，用方當分脾胃，脾弱，則參苓白術散、四君子湯，助土德而升肝木；當歸芍藥散、逍遙散，益榮血而養肝陰。胃強，則二陳湯、左金丸，和胃氣而清木火；防風通圣散、金鈴子散宣氣機而止脅痛，山藥最以培土為長，補中有消可散肝中腫硬，“山藥補陰虛，消腫硬，健脾氣”，為肝體所欲，肝用所喜，實驗研究表明山藥對肝損傷、肝-腦軸均有明顯益處，并能對AIH等肝病進程中肝缺血再灌注損傷中的肝和脾組織損傷有保護作用[18]。常占杰教授診治AIH等慢性肝病時，常運用“肝脾同治”法，對于肝郁脾虛者以逍遙散，同時以健脾而行氣利水、祛濕退黃，皆為求中宮之術[19]。錢英教授認為在AIH的治療過程中，常醒脾呆、運脾濕、清脾熱、健脾虛、溫脾寒；降胃逆，祛胃寒，養胃陰，潤胃燥，和胃氣以顧護中州[10]。

3.2 風動厥逆，回厥平風，當求安土暢腑

風有動顫之癥、逆厥之變，其程度與表現不盡相同。證型為肝風內動，外風常見于AIH中后期，合并有原發性膽汁性膽管炎或其他免疫系統疾病時，可見皮膚瘙癢、黃疸、消瘦、失眠、手足顫蠕、錯語喃喃等癥狀，治之常用降氣祛風、平肝息風之法，剽悍之將，當按而收之，木搖生風引熱，清其郁熱，掃其肝風，臨證用《醫學衷中參西錄》鎮肝熄風湯加減，藥以石決明獨入肝家，生木而制陽光，其以珍珠母為使平肝潛陽；龍骨收斂浮越之正氣，攝陽以歸土，兼牡蠣推挽空靈之陰陽，據陰召陽；磁石重可去怯，代赭石降逆平肝。此證AIH發病者多年過耳順，形瘦而質弱，平肝后雖風動之癥好轉，仍有寐差、神亂、目盳、爪甲色晦等氣血虛滯的癥狀，為氣虛不行，血滯不濡，瘀結于肝臟脈絡，新血攻沖，死血阻遏，此后竭精耗真，將更早更快的進入陰陽不接、摩蕩亂象的階段。因此景岳言“凡欲治病者，必以形體為主；欲治形者，必以精血為先”，其本在稟賦不足，先天不足以后天補之，精血生源于陽明中宮，則養精血以充其淵，當代仝小林院士在臨證治療自身免疫性肝病時運用養血調精，同補肝腎，顧護陽氣，以不換金正氣散、獨活寄生湯等方藥治療取得佳效[20]；關幼波、鄒良材兩位肝病大家也都以“同補脾腎”“共養陰血”“化瘀息風”為治肝大法，同時若陰陽同補，補陽時極為謹慎，防助熱而使邪氣復現[21]。

若風木逆動為厥則證型為氣厥血郁，陽明腑實，多見于AIH突發而危重時，有極度乏力、納食點滴、昏迷、出血、便秘的癥狀。是由于厥陰陰陽交盡，進退兩難而厥，厥陰肝木氣血并逆而厥，治之開竅回厥，和調陰陽，臨證用方以《丹溪心法》烏梅丸加減，其已有四逆湯之意以姜、附開竅回厥，烏梅味酸，可入厥陰經臟而調陰陽，“厥陰之主, 先酸后辛”，在加細辛、桂枝等辛溫之品，陰盡而陽生，自內疏泄氣血，并酸收斂精下行，解毒消積。陳英杰等[22]用烏梅丸治療AIH、肝硬化等慢性肝病后期陰陽不接，厥陰進退之癥見有良效。然而許多病人昏迷開竅后雖醒而神志卻久久不清，氣力難以恢復，寒熱時發，而在灌腸或排便通暢后癥狀乏力、寒熱癥狀卻顯著改善，可見厥象而虛極乏力更可能是有滯結而氣血不通，“大實有羸狀”，此時當求之陽明，寬其腸腑，通降為要，清陽明積滯。

《血證論》言“大腸之所以能傳送者，全賴于氣”，其治當“通腑”，通下與消積并行，化痰與解毒共用。臨證選星蔞承氣湯加減，《神農本草經》謂芒硝“主百病，除寒熱邪氣，逐六府積聚，結固留癖”；硝石主治五藏積熱、胃脹閉，滌去蓄結飲食，推陳致新，除邪氣；紫蘇“降沖逆而驅濁，消凝滯而散結”；瓜蔞可滌蕩積滯、洗瘀濁；大黃領帥諸藥，通積解毒，腸腑得通，肝氣得暢，三焦得通，陰陽順接。同時，AIH其本為正氣虧虛，“通腑”忌投峻猛，當緩圖求平?，F代臨床發現，有學者基于“肝腸軸”運用疏肝化滯法治療肝性腦病，可改善肝酶，緩解肝損傷[23]。同時曹婷[24]通過地五養肝加味方調節自身免疫性肝病患者的腸道菌群，可以改善肝腸免疫、緩解炎癥損傷，還能降低血漿內毒素水平,改善腸源性內毒素血癥，明顯改善神志等癥狀。

4 驗案舉隅

患者，女，54歲主因“脅痛半年余，伴肝功能異常3月”于春分日初診,患者半年余前出現脅肋部隱痛，時脹時刺，納食葷濁、情緒不佳時加重，查肝功示：ALT 163.4 U/L，AST 153.2 U/L，GGT 190.9 U/L，ALP 155.4 U/L，TBIL 10.3 μmol/L，DBIL 5.8 μmol/L，γ-球蛋白 81 g/L；抗體：IgG 21.30 g/L，IgA 3.20 g/L，抗LC-1抗體(+)，ANA(+)，SMA(+)?？滔乱姡好{肋部時有刺、脹痛，口干、口苦，身重乏力，頭昏痛，自覺寒熱，情緒抑郁，夜間入睡困難，大便質干難解。既往甲狀腺功能減退病史。望診見形瘦，面晦，唇瘀暗，舌黯略紅、苔灰黃膩，脈浮弦大。現代醫學診斷：自身免疫性肝炎；中醫診斷：厥陰脅痛(肝郁脾虛、瘀血夾風證)；治則治法：疏肝實脾，祛風活血，消瘀散結，通利二便。口服潑尼松聯合硫唑嘌呤治療。中藥以大柴胡湯、六君子湯合升降散加減：柴胡10 g、黃芩10 g、生地榆10 g、炒槐花10 g、酒大黃10 g、姜厚樸10 g、芒硝10 g、蟬蛻10 g、炒僵蠶10 g、姜黃10 g、北沙參15 g、赤芍10 g、清半夏10 g、桂枝10 g、茯苓10 g、牡丹皮10 g、郁金10 g、茜草10 g、炙甘草15 g。14劑，日1劑，顆粒劑。

二診，患者脅痛、口干口苦緩解，夜間刺痛、乏力減輕，面色較前清亮，身體較前輕快，寒熱退，大便質穢濁轉稀，患者舌苔轉凈，脈弦大之勢緩和內收，續以上方，增茵陳15 g、醋延胡索10 g、桃仁10 g、旋覆花10 g、炒蒺藜15 g、白花蛇舌草15 g、山藥15 g、女貞子15 g、墨旱蓮15 g、黃精15 g、當歸10 g、柏子仁15 g。28付，日1劑，顆粒劑。

三診，患者癥狀基本消失，納眠可，復查肝功示：ALT 31.4 U/L，AST 32.0 U/L，GGT 26.8 U/L，DBil 1.8 μmol/L，γ-球蛋白 46 g/L。續服上方14劑后，激素減量，小劑量維持，并囑調暢情志，慎食油膩生冷之品，減少余邪復攻的可能。

按 患者于春日來診，可見在木時發病易進展，望見患者面色黃中見黑滯，舌質黯紅，此為肝滯；形瘦發黃少，為形體虛損之象，為本虛之體。胃腹脹滿，大便未通，為陽明之實結不去。辨其病為厥陰脅痛，機為肝郁脾虛，瘀血夾風。此病過少陽厥陰，已有陰陽摩蕩，單用疏肝平肝之品難以奏效，當守中宮，平厥陰之亂。肝膽氣郁，以柴胡、黃芩和解少陽，應春生之令；中宮虛餒，炙甘草、茯苓、炒白術健脾益氣，護衛中宮。求之陽明，而求胃腑、大腸，降胃氣，暢腸腑，應承氣之法；加以丹皮、地榆、茜草等涼血沉降，再合升降散行氣逐瘀。諸藥升降并用，安撫過妄之肝氣，填補脾清，暢行胃氣，下通腸濁，邪氣得以從二便而出。此時肝之邪氣較盛，雖陰陽虛損，但脈浮弦有力，治療以攻邪為主，攻中有守。二診時，患者肝病狀態明顯改善，攻邪之品久用傷正，加之甲狀腺功能減退病史，以陰陽俱虛為本，治以涼血祛風，化痰通絡，再細填中焦，增炒蒺藜、白花蛇舌草散結利濕解毒，佐以熟地、黃精、二至丸等填補肝腎精血；辨其久病已入血絡，兼之神怯瘦損，忌辛香剛燥，遂加旋覆花、桃仁、柏子仁、歸須辛潤以活血，兼能瀉下。三診患者實驗室指標及人體狀態明顯好轉，但由于痰濕瘀血膠結日久，蘊而為毒，非量少時短所能起效，必順應四時、臟腑之性，給邪以出路，細細透之，勿傷氣血，方有轉機，后已減西藥激素用量，囑其將息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