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對社會異化癥候的診療及當代評價

王書宜，張春波

(齊齊哈爾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黑龍江 齊齊哈爾 161006)

異化最初是指一種并不激烈的自我疏離形式，被用來描述本體外化所造成的人的存在與本質相互分離的生存困境?！毒瘳F象學》中，黑格爾首次將異化概念引入哲學領域，認為異化是指本體的內在因素向對立面轉化的運動趨勢，外部世界則是精神的外化與異化的表現。外部實體的否定因素必然帶來異化，同時這種否定性也是揚棄異化復歸自身，推動事物發展的必然條件。馬克思實踐哲學的提出推動了哲學向 “現實世界的回歸”。他從生產活動出發來探尋人的本質和生存狀態，認為異化是“人本身的活動對人來說成為一種異己的、同他對立的力量，這種力量壓迫著人，而不是人駕馭著這種力量?！盵1]85即異化表現為“非人的力量在統治著一切?！?/p>

弗洛姆在馬克思異化理論的基礎上對資本主義世界的異化展開了更全面的批判。將異化引至心靈范疇。在弗洛姆看來，異化是一種感覺同人自身相疏離的主觀心理體驗，與自然、社會群體和自身的分離造成了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生存困境。人將自己的生命屬性轉移到外部創造物時，便被自己所創造的力量所駕馭，再也無法體會到自身力量為他所帶來的滿足感。當人對世界的體驗被排斥到人的存在之外時，便失去了自身的中心地位，從實踐和認識的主體變為了這個過程中的被動接受對象，此時的人便處于不健全的異化生存狀態。這種異化心理體驗貫穿于人類社會生活的全部過程。為此，弗洛姆立足于人的心理機制，對政治、經濟、文化領域所存在的異化進行分析，并希望通過改變主觀感受來完成社會變革的任務以達到消除異化的目標。

一、弗洛姆對現代工業社會中異化癥候的診斷

對現代工業社會的體驗使弗洛姆意識到資本主義社會結構對人的壓抑。異化并不會因生產活動所帶來形式上的被動聚合而消失，而是隨著現代物質生產的發展愈加復雜，且物質的日益繁榮并未帶來精神的對等發展，精神貧瘠的表象下是社會各領域極端且全面的異化，而政治經濟等領域的異化必然也會反映于人的內部精神世界。在繼承馬克思實踐哲學傳統的基礎上，弗洛姆將其哲學思考立足于探尋人及社會生活中所存在的異化病癥，并從心理學角度切入來對這些異化現象進行分析。

(一)消費異化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商品經濟對消費的強烈呼喚催生了人對物無盡的占有欲望，消費從作為用來滿足生活需要的手段變成了最終的目的。這種消費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促進商品總量的增長，卻切斷了消費行為同消費者之間的生產性聯系，割裂了人同勞動之間的統一性。為了掩蓋異化消費，資產階級利用帶有規定性的異化娛樂產品將社會矛盾消解在虛假而短暫的內心滿足感中，造成人同真實自我相分離。然而，資本所賦予商品額外的附加值并不能真正的充實人的精神世界，商品的使用價值被消費所構架出的幻想所弱化，使人愈加遠離自己的真實需求，并被排斥到消費行為之外。當經濟關系成為社會的主導關系后，異化普遍地成為大多數人的命運，勞動過程中個人實際權力被外部力量剝奪，市場價值取向而非人的內在要素成為了衡量個人價值的決定要素，遏制了人創造性的發展，從而在整個社會活動中只能被動適應異化環境。因此從本質上來講，消費的異化實際上是人的異化。

當市場原則所催生的利己主義成為現代社會的主導原則時，社會關系有機性合作的匱乏則會影響人的社會性格生成。作為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中介，社會性格是特定環境下保障社會運行的引導力量與連接經濟與文化互動關系的重要紐帶。資本主義結構下的異化經濟關系催生了享樂、占有、囤積、剝削等具有權威主義特征的社會性格，具有破壞性和掠奪性。在這種社會性格主導下，人將他人視為達成目的的工具，彼此之間的關系愈加冷漠，且運用交換價值來衡量一切人際關系，人與人的關系變成了受市場規則所控制的商品交換關系。在此社會背景下，特定的群體將自身的意志強加于他人，并上升為社會意志，導致了社會與個體間辯證關系的斷裂。人失去創造性淪為商品，陷入喪失自我的孤立狀態。

(二)政治異化

由于勞動是實踐活動的根基，因此一旦勞動發生異化，就會將異化延伸至社會的各個領域。在政治方面，異化主要體現為民主政體的異化與匿名權威的加劇。

首先，民主政體異化的實質是政治機器的運轉受制于市場規則。在資本利益的操控下，民主權力流于形式，公民的意志以被權威力量操控的異化方式表達。在西方政體中，失去自身意志和信念的人們將普選權視作新的崇拜對象，普選權的實施被等同于民主的實現，但形式上的民主并未帶來實質上的民主，人民的生活水平并未因選舉權的獲取而改善?！八_實做了一些事——他投票，然后幻想著自己是決策的制定者，他接受那些決策，仿佛它們是他自己制定的一般。而實際上，這些決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所不知道的和不能控制的力量所左右。”[2158于是真實訴求無法被滿足的無力感使人們的思維愈加貧弱，最終放棄了獨立思考與主觀意愿，將權力與自我意志讓渡給執政者，退縮到私人生活的狹小領域。

其次，政治異化還體現在匿名權威的出現及加劇。在顯性矛盾隨著物質財富的充裕而日益弱化的今天，異化隨著匿名權威的無形侵入不斷加劇。曾經的權威力量以君主、上帝、官僚等具體的方式呈現，面對可知的對象，人們的反抗具有明確的靶向性。然而，現代社會資本的日益集中導致了生產方式的技術變化，機器逐步取代了人工勞動，同時又反過來加劇了資本的集中。隨著技術的進步，剝削和權威的隱形化使人們喪失了反抗目標，帶來了更加復雜的異化。匿名權威通過心理影響操控人的思維，以誘導、獎賞等方式逐漸抹除人對現存社會的反抗意識，將經濟作為凌駕于其他標準的最高準則。消費的快感和被資本規定了的閑暇時間剝奪了人對生存狀態的思考，將孤獨與不安情緒埋沒于求同趨向中。但這種方式只能暫時麻痹自我，卻無法從根本上消除同社會與他人分離所帶來的心靈上的空虛，從而造成了自由人格的異化。

(三)文化異化

首先，文化異化體現在教育方面。弗洛姆認為，教育的目的是促進具備創造力的生產性人格的形成。然而在現代工業社會下所生成的教育制度為了適應異化社會，將人在市場當中所獲得的回報率作為教育的重要目標，而忽視了對人創造性的培養，與之相伴隨的是理性的退化。理性的目的是推動思想與精神的發展，通過把握事物本質來完成預測以滿足人的精神需求，只有在人沒有被外部之物奪取自我意識時，理性的功能才能夠得以發揮。然而，現代教育在異化價值觀念的影響下，刻意塑造的市場化人格導致了自我存在感的弱化，以及為適應社會分工，在教育過程中所造成的整體認識的碎片化，都導致了理性的衰退。這使人們流于現象而忽視事物本質，喪失了創造性思考能力，造成了人自身的異化。盡管現代技術的進步對改善教育條件做出了非凡貢獻，但并未改善市場準則成為塑造人格的力量的現狀。在這種教育下，往往獲得的教育程度越高，就越會造成理性的退化。

其次，文化異化也表現在宗教方面。弗洛姆認為，宗教是為克服人的生物性本能同心靈之間的沖突而產生的，承載著人全部生存價值的理想化客體，因此并不存在唯一確定的終極載體，在弗洛姆那里，宗教不僅僅局限于神，而且可以是政治領袖、科技、國家或政黨等外部之物。當人將自身的生命力投射于外部時，自身創造性以及與外界間的創造性關系便被拋棄，此時人屈服于非理性情感，并從原本的經驗中心地位脫離出去，失去了其主體地位而陷入于異化的囹圄，但同時他也對其精神所投射之物呈現出一種狂熱的狀態。這是由于，隨著社會的發展，人與自然統一關系的斷裂、戰爭和日益增強的自動化程度以及過度求同的不斷深化，導致了人的歸屬感與安全感不斷喪失。尋求權威力量的庇護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陷入于由自由帶來的不安與孤獨，而屈從于權威的代價卻是獨立性的喪失。在現代工業社會中，宗教將財產與利潤關系視為最高信仰，成為了維護統治階級的規定性的意識形態工具。

二、弗洛姆對社會異化之癥的消解

由于人是生活實踐中的整體性存在，因此對經濟和社會關系具有依賴性，外部條件的不自由也必然伴隨著思想、感情的不自由?！熬窒抻谝粋€領域的多項變革會破壞整體?！盵2]310消除異化的根本性目的是克服人本質與存在的分離狀態以實現人的解放。因此圍繞著人這一中心，弗洛姆將對異化之癥診療方案的思索放置于整個社會，強調通過總體變革以消除異化。但同時弗洛姆認為，精神領域的異化是造成西方社會人類生存困境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之一。隨著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演進，大量異化出現在人的內部世界。在他看來，盡管馬克思提出了消除異化的經濟方案，但該方案卻忽略了人的非理性因素。只要社會沒有完成心理以及道德領域的變革，就無法真正地消除全面異化，為人的全面發展掃清障礙。為此必須將心靈上的革命貫穿于經濟、政治、文化等領域的變革，以建立健全的社會。

(一)經濟變革

在經濟變革方面，弗洛姆認為一切關于物的改變最終都應當服務于人類主體本身的生命及其價值的實現，能否實現人的價值是社會是否異化的最終衡量標準。對此，他提出從制度及主體價值的實現上來實現經濟變革。在制度方面，弗洛姆認為生產資料和產品分配的社會化是建立非異化社會的必要條件。為此要通過公共權力的使用來消除資本對公眾的操控，實行人本主義的公有制，創造工作公社，沖破小范圍合作的狹隘工作關系，消除個人主義傾向，建立起延展至全社會范圍的廣泛聯系以獲得共享體驗。健全社會保障制度，將收入不平衡維持在保證生活質量的范圍內以確保人的自由行動，從而避免人對本質性活動喪失興趣的異化心理生成。在主體價值的實現上，通過對創造性生產的引導將生產導向實際需要，賦予工作更多的社會意義，令工作主體獲得特殊的滿足感及參與感，提升人對工作的主動性與積極性。當資本和財富成為服務于人發展的手段時，生產性社會性格日益壯大，非生產性性格逐步退出社會舞臺，人在社會中的最高地位才得以復歸。

(二)政治變革

政治改革的目的是使自身交付于他人的異化力量重新回歸于自身以克服異化，對此應當實施政治民主，建立同地方分權相結合的集中式民主制度，建立以“面對面小組”為基礎的基層市民會議，使協商保持在合理范圍內。另外，成立相關機構來確保全體選民的知情權，使人民真正地參與到決策與協商的過程并對決策產生真實影響。在分權的基礎上將基層單位組織起來，形成全國性的議會組織，使分權與集權相結合，從而推進民主的進步。同時，通過建立理性權威的方式，促進人理性潛能的發揮。與激化矛盾的非理性權威不同，理性權威的建立有助于社會弱勢群體縮短與優勢群體的差距，并逐漸擺脫權威，獲得真正的獨立，達到精神世界的積極自由狀態。

(三)文化變革

首先，文化變革以培育人的獻身精神與對待文化的正確態度為目標，通過教育來培養人的思辨能力。按照市場的標準來塑造人格的舊式教育，造成了理論與實踐之間異化分離，難以培養人的批判性思維及生產性人格。為此，應進行教育制度改革，使理論與實踐緊密結合，增強人的主體意識，促進生產性人格的生成，樹立社會活動主體對他者的信心，使其能夠運用愛的力量積極地保持與他人之間的聯系，并根據自身真正的獨立意志進行活動。

其次，文化變革同時也包含宗教變革。傳統宗教的功能在于給予那些無法從現實生活中獲得滿足或陷入被異化扭曲真實訴求的人們一種心靈慰藉，然而隨著物質條件的改善，既存宗教無法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對于崇高理想的追求，且遠離了人的中心地位，愈加成為自身發展的阻礙力量。為此，就需要建立起強調對人本身而非教義與形式的關注的人道主義宗教，只有這樣才能重新使投放至偶像的生命力復歸自身。與權威主義宗教要求人們接受既定現狀不同，人道主義宗教建立在平等、友愛的理想精神基礎之上，更加強調積極處事的態度。在承認外部于己而言無法控制的力量同時，客觀地審視自我，運用愛和理性來激發人的內生動力。這種變革的關鍵在于強調人道主義信仰的建立，因此并不拘泥于對偶像的崇拜。它可以體現在社會生活的每個方面，并不需要某種獨立于生活之外的宗教形式，因為弗洛姆認為新宗教的核心問題是人本身，而非宗教的形式外殼。

三、對弗洛姆異化理論的正反分析

弗洛姆根植于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傳統，將人的問題作為其一切理論的中心，他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對馬克思主義進行了補充，豐富了馬克思異化理論的心理學維度。但同時，其異化理論卻具有唯心主義傾向，將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源歸附于精神范疇，過于樂觀地審視這些社會問題，并未觸及造成異化的真正社會根源。

(一)弗洛姆異化理論的合理性

弗洛姆的異化理論建立在西方人本主義的基礎上，同時受到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傾向的深刻影響。他認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目的在于控訴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性的毀滅和生存方式的扭曲，而其中作為其思想核心的異化理論的立足點是人本身。“……對經濟和社會的研究只是為了理解環境怎樣損傷了人，人是如何與自己、與自身的力量相疏離開來的?！盵3]對其他領域的思考歸根到底都是為了探討異化的根源，明確人的本性以及尋求人應然的存在方式，進而重塑人的完整性?？梢姼ヂ迥吩趯ΜF代社會普遍存在的異化狀態展開揭露時，始終堅持以人為本的原則，從他對異化之癥的診療方案上我們就能夠比較清晰地看到這種人道主義傾向，所有對非人道主義的批判最終都服務于 “人的解放”這一目標。人的創造性、人的獲得感、以及人的尊嚴都是弗洛姆最關心的問題，因此從價值目標上來講，弗洛姆與馬克思是一脈相承的。

而在對人類生存狀態進行探討時，弗洛姆在繼承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的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其生物主義的精神分析學，彌補后者對人社會性關注的缺位，能夠從馬克思那里汲取養料，將人放置于社會關系當中去看待人類生存問題，他認為馬克思對個體的心理因素涉論不夠，力圖運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對這一空白進行補充，將馬克思主義的宏觀指導同弗洛伊德的微觀精神分析法相結合，既強調宏觀意義上的政治經濟變革，又強調微觀方面的心理變革，一定程度上達到了對二者思想的綜合。在異化的根源性問題上，弗洛姆從心理學的角度闡明了異化是一種人類社會歷史中普遍存在的生活狀態。同自然界分離所帶來的自由，以及與之相伴而生的空虛和焦慮，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由階段。它不僅存在于現代社會，且從人類社會誕生之際就一直存在。而現代技術的發展則加劇了異化的速度，同時將異化拓展到人類社會的各個領域，造成了社會總體的異化，這不僅是客觀世界的異化，也是個體心理世界的異化。在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具體的人的獨立性及特殊性被湮滅于其中。

(二)弗洛姆異化理論的局限性

由于受到弗洛伊德的影響，基于對《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理解，弗洛姆將馬克思所提到勞動領域的異化拓展到更為廣泛的領域的同時聚焦于心理維度，這無疑是對馬克思異化理論的發展,但他對馬克思異化理論的理解卻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

首先，在異化產生的根源問題上，依據《手稿》我們可以得知，馬克思認為私有制是異化產生的根源，而“異化勞動使人自己的身體，以及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他的精神本質，他的人的本質同人相異化?！盵4]97因此，馬克思認為異化勞動造成了精神本質同人相異化，即馬克思是按照從外部到內部的邏輯順序來探尋異化問題；而弗洛姆則從相反的方面來尋求異化的根源，認為產生異化背后的真正促動力量是心理因素，根植于人的本質同生存狀態的兩歧中。因此，弗洛姆在對馬克思異化思想的理解上偏離了唯物史觀，具有唯心主義傾向。馬克思站在整個人類發展的維度來探究異化問題，將該問題放置于整個資本主義社會的大背景之下，從實踐當中來創建其理論體系，揭示了人類世界異化的根源在于社會私有制度的劣根性；弗洛姆則將探究的重心放置于對社會性格及心理因素的剖析，將社會性格視為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中介，力圖去尋找歷史背后的精神動機。雖然他從微觀視角對人的心理探析豐富了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但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希望從精神領域出發，通過對社會心理因素的校正來解決異化，將一切問題拋給愛與良知，這與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有著根本性的對立。

其次，在消除異化的途徑上，馬克思提出用公有制取代私有制是消滅異化的根本途徑；弗洛姆卻認為，馬克思過于強調通過對資本主義所有制的傾覆來完成到社會主義的轉型，這種通過所有權的更迭來消除異化的方式過高的估計了純經濟因素的作用，而忽視了具體的人的處境。他認為對私有制的取締的確可以成為通往自由之路的形式，但如果流于形式，那么就會陷入到高度集權的奴役中，因此應將改革的重點落在人的因素和社會主義的功能性方面，通過對健全人格的塑造等心理革命的方式來實現人的解放。而他之所以將消除異化的重點鎖定于精神維度，是由于他認為現代資本統治人的方式已經發生了轉變，“在19世紀，不人道意味著殘酷；在20世紀，不人道意味著精神分裂的自我異化。”[2]309因此現代資本主要是通過對人思想和意識形態的共同化來完成，而不是人的創造性消解在由現代技術所編織的美妙謊言中，因此只有從精神維度消除人的枷鎖才能徹底消滅異化。

同時，在消除異化的問題上弗洛姆依然具有本能主義傾向。雖然他極力否定弗洛伊德所主張的通過解放性壓抑達到自由狀態的本能主義觀點，但實際上他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到弗洛伊德的窠臼，認為人本能地存在著排斥孤獨的力量?！啊非缶窠】?、幸福、愛、創造性，這些都是每個人生來就有的本性，只要他不是天生的精神上或道德上的白癡。只有機會，這些傾向就會有力地顯現出來……”[5]當人與自然相分離的時候，這種本能就驅使人擺脫孤寂，通過融入群體來尋求安全感。這時，要么將他的自我意志交付于權威，要么運用愛來解決一切問題。因此，雖然弗洛姆聲稱批判繼承了弗洛伊德和馬克思的學說，但實際上他在人性的認知上只是在認知中忽視了其中的否定要素，認為只需通過呼喚人性當中潛在的良善本質，就可完成超越異化的任務，因此他否定了馬克思所提出的通過暴力革命方式來打破舊的國家機器獲取政權的方式。弗洛姆對異化問題在心理維度的拓展上淡化了社會矛盾，并未觸及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以及造成異化的真正根源。

綜上所述，弗洛姆認為人的異化是由社會異化引起的，因此他對整個社會進行了總體性的批判，從經濟到政治，從社會到人的精神世界，并提出通過主體人格力量的發揮來促進異化的消亡。而弗洛姆對這些異化的消解在于生產性人格的構建，最終達到人的真正自由。所以，弗洛姆對社會異化癥候的診療一方面拓展了馬克思異化理論的研究領域，但其偏于心理學的研討也是對馬克思實踐哲學的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