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宇
(北京電影學院,北京 100000)
近年來,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得原有建立在不同技術基礎上、相互之間存在壁壘的各媒介發生融合。數字媒介通過整合文本、聲音、圖像、動態影像等不同類型的媒介內容,復制原有的媒介表征進而整合在統一的硬軟件平臺上,體現出“元技術[1]”的指征。媒介技術的融合使得原有的媒體機構或平臺功能發生轉變,促使其在內容創建、渠道拓展、經營模式、管理方式等層面較以往形成更加多元的融合態勢。這使得媒體與媒體之間、媒體與用戶之間的交流比以往任何階段都更加頻繁,用戶參與度加強進而反推各傳媒業由內容建設者到內容主導參與者身份的轉變[2]。
電影作為人類“第七藝術”,從早期無聲電影向有聲電影的過渡,到膠片時代影像機械記錄向電子時代影像數字生成轉變,再到如今集體影院觀影模式向移動終端觀影的演進,無不體現出電影本體的“媒介化”與“再媒介化[3]”屬性,電影通過自身媒介屬性的融合與外溢迸發出新的活力。早在1961年,NBC創辦“周六電影之夜”欄目,開始在電視媒體機構上放映電影,使得電影有了更多元的非影院試聽產品收入。76年松下VHS家用視頻系統的問世,使的家庭放映成為新的受眾需求,電影錄像帶的保存放映成為電影版權的又一營收突破口[4]。現如今,流媒體技術的發展使得線上觀影成為可能,好萊塢大廠紛紛成立自己的流媒體平臺,中國愛優騰為首的視頻平臺用戶數量與黏性爆炸式上升,線上放映正在成為電影最主要的營收來源。媒介與媒體形態的融合必然促使產業結構發生調整。20世紀末開始的資本風暴席卷了電影產業,??怂埂⒚赘呙?、哥倫比亞、環球影業等大廠紛紛被其他傳媒業巨頭收購合并,世界范圍內互聯網背景企業進軍電影市場,電影的跨傳媒品牌化運作屬性進一步加強,觀眾廣泛參與、制發放趨于一體化、營銷功能前置且放大,電影產業的融媒趨勢進一步加強。
科幻作為與人類先進科技結合最緊密的電影類型之一,以廣泛的想象力、技術表現力、媒介容納力使其在融媒時代迎來了快速的發展[5]。UGC(用戶內容生產)、MGC(機器內容生產)隨著短視頻、人工智能的普及與發展而逐漸成熟,倒逼以PGC(專業內容生產)為指征的電影在制作上展現出更多的表現力。數字技術的發展及數字媒介的改變使得電影的虛擬現實功得以被無限放大的今天,為滿足用戶需求,作為表現人類前沿的科幻類型影片因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影像奇觀性、制作專業度而成了最熱門生產類型。傳媒融合背景下產品價值的延長也使得依靠大成本大制作的科幻片在商業運營的角度充滿合理性。
媒介融合促進技術革新。數字技術的發展促進了融媒情況的發生[6],因此在分析融媒問題時決不能忽視技術的驅動作用。科幻電影其敘述內容多為建立在科學基礎上的“偽科學”或“前沿科學”,是建立在現實世界基礎上又較之又較大幻想性的探索未知的全新世界[7],因此科技表現又是科幻電影的生命力所在。目前,新科技發展體現出簇群特性,為了共享現象或體現共同目標,個體技術會聚集成群[8]。以實現Web3.0目標而共時出現的更高算力芯片(當下以英偉達的5納米制程工藝GPU為代表)、高帶寬低延遲網絡(當下以5g技術為代表)等硬件技術推動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通用性技術發展,進而為電影,尤其是科幻電影率先實現同人工智能、云制片、VR影像、虛擬制片、元宇宙營銷、NFT數字資產的融合提供可能。
媒體融合提高轉化效率。羅蘭巴特在《作者之死》中說,現代藝術的發展趨勢是從“可讀文本”向“可寫文本”的轉變,在其中接受者的地位被逐步提高[9]。媒介的升級與融合促使作為機構的各電影生產或運營組織發生形態的轉變,通過對最新媒介技術的運用,以用戶為中心來極大可能滿足其需求[10],以此使得發行、放映、營銷甚至是制片鏈條趨于一體化。媒體融合使得各機構、平臺間的溝通壁壘逐漸消除,彼此間響應的速度越發迅速,觀眾的決策、購買、評價甚至是觀看過程被整合到一起,這極大地提高了觀眾從獲取影片信息到產生觀看沖動再到購票消費及售后評價的轉化效率。觀眾在此過程中付出更少的成本而獲得了更多的讓渡價值,電影各組織則在此過程中以更少的投入獲得了更大的轉換和用戶黏性。
傳媒融合提高產業附加值。通過跨區域、跨媒介、跨行業的運作以實現資源的最大整合,以實現集約化的發展是“十四五”時期對文化業態轉型的重點方向,傳媒融合轉型已經成為一種全新的傳媒業態創新模式。一方面,以內容驅動為核心的傳媒融合模式是電影作為文本價值的最直接體現,通過影像的一輪傳播實現對故事世界觀或人物形象的辨識度,進而以影游聯動等形式實現電影品牌IP的二次生命。另一方面,發揮電影在渠道驅動下的傳媒融合,推進電影產業在除影院放映渠道外的“三網融合”,符合電影作為版權產品邊際成本低的特性,能夠極大地提高電影產業的附加值??苹秒娪巴ǔW鳛闃O高成本投入的影片,理應需要傳媒融合來尋找更多盈利可能,以對沖大投入所帶來的不確定性風險。
適配觀眾沉浸觀影體驗需求。科幻電影因其故事架構往往多發生在未來人類世界當中,其場景建設多依賴于創造想象的特質符合融媒時代觀眾想象力升級及對沉浸觀影的需求。數字技術的發展為實現想象力基礎上逼真沉浸的觀影提供了可能。一方面,虛擬制片技術的發展應用為科幻電影創造逼真想象力提供了新的突破口。由卡梅隆指導的《阿凡達:水之道》(2022)幾乎提供了虛擬制作技術的全部應用場景。此次拍攝較13年前《阿凡達》(2009)通過綠幕加表演捕捉以生成虛擬畫面的方式有了更大的進步。LED幕墻和可視化預演技術的引入使得穿戴智能動作捕捉設備的演員和虛擬的動畫場景有了無縫的結合,依靠強大算力的CG引擎可以實現實時的動作捕捉與渲染,先進算法的應用和高清攝像機的共同作用在可視化預演技術的參與下使虛擬畫面的呈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迅速[11]。在極大的提高制作效率,降低原有靠后期合成特效所帶來的潛在風險同時,使得觀眾對影片的認同度大大提高。正在制作的中國硬科幻巨作《流浪地球2》中的部分橋段也采用了LED實時銀幕進行拍攝,讓觀眾對影片沉浸效果上相比前作有了更大的期待。另一方面,高規格影廳的持續建設也將對觀眾在觀看科幻巨制時沉浸式觀影的體驗發揮巨大作用。21年我國高規格影廳數占比為10.6%,且仍呈現出逐漸上升的趨勢[12]。此次《阿凡達:水之道》的放映規格較13年前有了巨大的提升。我國IMAX 3D、Dolby Cinema、CINITY等高規影廳的建設完美適配此次《阿凡達:水之道》4K/3D/48FPS/HDR物理多聲道的放映規格,確保觀眾無損的沉浸式觀影體驗。內容制作和影片放映環節在數字技術的不斷升級,為科幻電影滿足觀眾沉浸性需求保駕護航。
提供開放性多元表達形式。營收渠道的立體化是高成本科幻片回收成本的必要保證,目前產業內部雖已形成三級市場分階的營收渠道,但展現出媒介融合度差、內容適配度不高的現象。這需要電影,尤其是科幻電影在影片開放性上的獨特構思,迪士尼的渠道傳播策略或許可為中國科幻電影的擁有更多開放性表達提供參考范式。早在1968年迪士尼就層與電視媒體ABC合作,推出“迪士尼樂園”節目。此節目基于公司旗下的人物IP進行延展,通過對影片中人物敘事的延長增進了與觀眾之間的距離,培養了用戶黏性。在為迪士尼公司獲得額外收入的同時,也為相關電影IP的后續拍攝提供了客觀的粉絲基礎與潛在用戶。隨著電子平臺的興起,迪士尼又進一步通過對Disney+流媒體平臺的布局,陸續開放與其電影產品相關的同名影視劇集。如“漫威宇宙”下《格魯特》的劇集短片,根據觀眾的意見形成文本,在滿足觀眾參與感的同時也為期線上流媒體系的會員系統運營提供了穩定的由電影消費群體轉化來的訂購用戶,增加了企業營收渠道。同時,影游聯動也為迪士尼為期影視產品構建二次生命的新方式。如漫威的IP人物綠巨人浩克在Epic Games旗下的游戲《堡壘之夜》成為重要的游戲角色,其在影視作品中的技能被復制到游戲中,用戶有了操縱超級英雄并自由支配的權利。反觀目前我國目前為數不多的續集電影,存在過長的真空期?!读骼说厍?》預計在2023年的春節檔上映,較前作有4年的時間,在這過程中如果不對其產品影響力進行各種融媒形態下的結合,很容易導致觀眾期待的下降與粉絲黏性的丟失,更有可能損失潛在的通過電影版權再收入來緩解續作拍攝過程中資金運轉困難的可能。在當下融媒的大背景下,或許對影視生產者提供了跟多的要求,在為影片構建故事的過程中,需要充分考慮其人物形象、劇情發展的延展程度,在與其他傳媒產業產品的互動融合中尋求更多的可能性。
加強影像人文價值體現。同其他一樣建立在想象力基礎性的玄幻、魔幻等電影類型不同之處在于,科幻電影具有鮮明的“推導性”,即科幻電影的敘事主體離不開對先進科學技術非凡功能的持續性強調??苹秒娪暗摹盎谩保ɑ糜X)是建立在“科”(科技)的基礎上的,這需要科幻電影在其文本展現過程中對人類科技生活邏輯合理性和科技運用前瞻性的把握,同時確保中國科幻的中國味道,以保證在融媒信息快速擴散傳播過程中電影口碑的傳遞[13]。近年來,由于科幻電影的火爆,一些生產方拼貼科幻外殼而導致影片的人文價值缺陷,使得電影的口碑失效,影響產品營收表現。如古天樂主演的影片《明日戰記》(2022),其世界觀的設定是2055年,屬于近景想象的科幻片。片中墜落在地球的外星隕石使得外星巨大植物“潘多拉”形成超大破壞力,人類需要將研制的控制外星生物生長基因的藥劑護投入到潘多拉之中。但承擔運送任務的不是由人工智能驅動的全自動戰機,卻是和現實生活相近的戰機。雖然不排除出于劇情發展的考慮,但這也造成了科技元素的混亂,不符合現階段的科技發展合理性,被眾多網友吐槽“沒戲找戲”。再如《機器之血》(2017)中博士意外的實驗出錯導致其研究的生化人發生基因突變開始殺害無辜,影片“不死之身”的設置幾乎與美國80年代盛行的“超級英雄”概念如出一轍,其科技基礎的毫無根據和對人類科技發展的滯后性解讀使得影片的人文價值大打折扣,好萊塢式的慣用世界觀設定也使得影片充滿了“外來主義”的戲謔寓意。相比之下,由劉慈欣同名小說改編而來的《流浪地球》(2019),其取得高票房背后的影像價值似乎為國產科幻電影的建構提供了范本。故事中的背景設定與其現實生活中人類所掌握的科技及演進趨勢高度吻合,確保了影像敘事在邏輯上的合理性。同時,作為災難科幻片,推動人類家園共同起航的智慧也具有前瞻性。作為影像的電影在傳播過程中同樣需擔負起人類文明延續的重任,《流浪地球》的成功預示著中國故事主體位置的逐步確立,代表著中國人在當下全球格局中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文內涵。
利用數字資產來拓寬營收可能。融媒趨勢下元宇宙概念的火爆帶動了NFT的快速發展,而NFT(數字資產)的加密內容和“非同質化”屬性使得和電影商業化運作的結合成為可能。其一,拓寬電影營收渠道。譬如2021年9月,英皇電影公司將旗下影片《怒火:重案》(2019)的一分鐘概念片在HKD數字資產交易平時臺上以13.05以太幣(約26萬人民幣)的價格成交;同年10月,王家衛導演將在拍攝影片《花樣年華》時的一段未進入成片的拍攝素材以NFT數字藏品的形式進行拍賣,成交價達428.4萬港元。其二,為科幻電影衍生品開放新的售賣窗口,完善后產品鏈條。2021年9月,電影雜志《午夜場》將其數字封面加密成1040枚NFT并在現在電影APP發售,半小時內即售罄;同年10月,《魔童》(2019)將其在當年映前宣傳時的5張海報分割成43610個NFT進行發售。通過對于物料的重復再利用,在并未增加成本的前提下為電影提供了新的后產品營收渠道。其三,為中小成本科幻片提供新的融資渠道。《羅塔瓦納》(2008)作為好萊塢發行的首部帶有加密性質的電影,其首映作為不可替代的代幣(NFT)發行,使得該電影擁有自己的股份,供有興趣的觀看者從中獲得其后的發行利潤。其四,NFT平臺借勢,助力影片營銷。2021年11月,斬獲當年全球票房冠軍的影片《蜘蛛俠:英雄無歸》(2021)將首映與NFT藏品相關聯,觀看首映的觀眾可分得86000枚與電影相關NFT藏品,這使得該片的預售異?;鸨鸬搅撕芎玫臓I銷效果。漫威、DC等大IP通過NFT市場的開發的去釋放新的粉絲經濟潛力。
持續強化電影營銷轉化效率。目前傳媒融合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仍呈現較為初級的表現,但隨著新智能簇群技術的發展持續深化,傳媒融合將會帶給電影營銷更多可能。一方面,各媒體平臺的進一步融合必將使得用為為中心的理念得到貫徹,用戶在其習慣的平臺上可以實現決策到購票到分享的一站式服務,在體現消費者個性化的同時迸發出用戶強大的分享意愿,分享意愿的提升又會使得營銷信息在“朋友圈”內擴散,達到用戶間的共情傳播。當下,微信作為全民社交軟件,已經初步打破各鏈條的界限,呈現出一站式整合的趨勢。各種內嵌小程序及基于社交為第一屬性的傳播方式可以使得營銷的核心要素“個性化”“共情力”“分享性”[14]在一個社交媒體平臺下就能得以展現。隨著web3.0邏輯的不斷深入,以去中心化為愿景的框架將會得到貫徹,各平臺間的壟斷保護將逐漸放開,協議的優化將帶給用戶更加便捷、迅速的傳播體驗。另一方面,異業融合的過程中,營銷的互動性也會被強調。目前,線上路演、直播售票成為目前電影營銷的新形式,這種讓觀眾始終在場的場景化營銷方式可以極大地調動觀眾的參與意愿。如《南方車站的聚會》曾以直播間售票的形式賣出25.5萬張優惠券,影片首映日即獲得了27.5%的排片占比[15]。隨著VR呈影、影游融合、元宇宙等場景的進一步開發,用戶的營銷過程將會愈發可視化、可觸化。各媒介、媒體的進一步融合無疑對于通常需要大制作以維持視覺奇觀的科幻電影來說是巨大的利好信號。這使得片方在投入更小成本的情況下就能實現更加精準的用戶轉換成為可能,極大緩解目前花費巨大成本實現全矩陣營銷這種性價比極低營銷方式的尷尬情況。
進行非影院的放映嘗試。當前電影的首要營收途徑仍然是以影院放映為主的,這對于高成本投入、重工業制作、凸顯視覺奇觀的重科幻影片來說自然是無可厚非的,片方需要依靠8萬塊銀幕的基底來回收成本,好的票房表現也會促使影片在二輪市場的進一步放映。但對于一些啟動成本較低、較少特效場景、主要依靠邏輯敘事的軟科幻電影來說,直接選擇跳過窗口模式直接在線上平臺放映也不失為一種選擇。隨著《囧媽》選擇在網絡首映,當下越來越多的影片選擇以網絡電影的形式直接登入視頻平臺,通過云點播院線的形式來獲得營收回報。電影發行遵循利益最大化的原則,其規則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融媒時代以觀眾為導向的核心特征必將使得電影發行模式愈發多樣。除了選擇網絡平臺發行外,也需要關注同其他業態的互動。譬如Easy Life樂隊在2019年創新性地舉辦了線上演唱會,此次演唱會不同以往的特殊之處在于其演唱會的形式完全是在虛擬的游戲《堡壘之夜》中進行的。在20分鐘的時間里這場演唱會吸引了1070萬人參與,演唱的新專輯Life’s a Beach被NME評為2021迄今最好的專輯之一[16]。融媒時代,在新的技術框架下,為電影放映提供了無限可能。作為本就是虛擬假設的科幻電影來說,在虛擬世界中放映電影具有更強的貼合性,科幻電影或許成為在非視頻平臺率先進行電影放映的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