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結構的“元”分析

□ 文/張 妍

“十四五”期間我國高等教育面臨的主要任務是提升內涵、優化結構，構建高質量的現代高等教育體系。這其中，優化結構是普及化初級階段高等教育內涵發展的核心戰略。對此，近年學術界通過不同視角、使用不同方法、基于不同體系對高等教育結構進行研究，取得了許多成果。縱觀這些研究，理論范式卻是研究中較少關注的板塊，由理論分析建立起研究的問題意識和論證框架面臨邊際效應遞減的趨勢。基于此，對高等教育結構采用元分析方法進行深入反思，就顯得十分必要。本文正是從這一點出發，對高等教育結構進行理論分析，目的是從中發現不同的問題意識及更具本土化的理論空間，以求在基礎研究維度上構建起相應的新問題意識，促進學術界對高等教育結構新的理論與實踐議題的關注。

認識維度——對高等教育內涵的理解

結構是由各要素搭配而成的具有比例關系的空間，從社會科學的研究邏輯起點出發，結構的主體是組織，對象是其中的組成部分，結果是所形成的布局。基于結構的概念與內涵，高等教育結構可以表述為：高等教育系統內由各個要素組成的具有相對穩定比例關系的空間布局，其實質是以結構的視角對高等教育系統的描述。[1]其表征是高等教育系統的存在方式，而其本質是高等教育系統的內部構成狀態。[2]因此，合理的高等教育結構是高等教育系統有序運行的前提。表面看來，高等教育結構是各種要素構成及其比例關系；實際上，從不同視角出發，對其內涵都有不同理解。現有的高等教育結構研究中，其認識維度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組織——結構主體的視角。從結構的主體出發，我國高等教育結構的主體主要是政府、市場與高校。三者作為高等教育結構的重要利益主體，分別以各自的行動邏輯協同參與到高等教育結構的形成與發展中，主要包括政府的行政邏輯、市場的工具邏輯與高校的學術邏輯。政府作為利益主體，從自身行政職責出發，通過兼顧高等教育的規模、質量與效益對高等教育結構不斷調整。與此同時，市場需求以高校的學科建設、專業設置、人才培養規格定位為主要依據，影響高等教育不斷優化。可以說，高等教育結構問題就是以政府、市場和高校為核心的多元利益主體間利益博弈與較量的結果。

第二，高等教育——結構對象的視角。高校是高等教育結構的布局對象。在這一研究視角下，高等教育結構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高等教育結構主要指高校內部的專業結構、課程結構、教材結構等，體現的是學校內部要素間的構成、比例和相互作用關系；廣義的高等教育結構是指高等教育系統，不僅把它作為地方高校來看待，而且還要關注整個國家或區域高等教育系統。改革開放以來，高等教育結構研究主要以1983年政府強調要逐步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等教育體系為標志，后續針對精英高等教育向大眾化高等教育發展中的千校一面問題進行了高校分類研究。近年，基于內涵建設框架，學界圍繞高等教育強國戰略、“雙一流”建設導向及現代化治理目標積極探索高等教育結構的適應與支撐作用，從提高省域競爭力角度積極將高等教育結構研究逐漸從院校研究分化出來，逐步形成了獨立的研究領域。

第三，區域布局——結構形式的視角。布局，即結構的表現形式。從布局的系統性出發，高等教育結構主要指區域高等教育布局，是在城市布局基礎上進行的區域高等教育布局，這類布局的目的是依托區域經濟而形成區域高等教育增長極，其核心任務是確定高等教育在整個區域經濟的擇優布局，以形成區域高等教育增長極。主要依托重要區域聚集高等教育資源，以區域經濟帶發展為原則的“圈層”高等教育布局。[3]當前，我國具有一定發展基礎的沿海經濟帶、長江經濟帶和京廣、京哈等經濟帶集聚大量高校，形成了比較明顯的區域高等教育布局。在強烈的區域經濟發展需求下，高校辦學規模不斷壯大，成為區域創新體系中知識、技術和人才的主要供給方。[4]結合國家經濟發展需求而設置的適應性高校布局在一定程度上指導著區域高等教育發展。

評價維度——對高等教育結構性質與布局邏輯的理解

1.高等教育結構的關聯性質

“任何結構為了圓滿完成其職能，必須保持足夠的關聯性，過于保守或忘卻了關聯變化著的條件，對于生存和發展，影響是巨大的。”[5]作為一個多維度、多層次且十分復雜的綜合系統，我國高等教育結構主要受國民經濟的區域發展布局影響。[6]從靜態看，高等教育結構是一定時空內高等教育與經濟發展的結果與表現；從動態看，高等教育結構又隨經濟社會發展而變化，主要反映的是高等教育是否適應經濟發展變化，在多大程度上發揮高等教育功能且在多大程度上促進經濟發展。也就是說，高等教育發展是憑借高等教育結構與區域經濟的相互照應關系，從而達到高等教育系統與經濟社會環境的耦合發展。當前，世界產業鏈的發展促進了經濟與高校間縱橫交錯的梯次布局關系形成。[7]在此影響下，二者間的聯動關系已成為實現人才培養與產業需求有效對接的重要條件，而二者間的關聯程度也逐漸成為評價高等教育與經濟社會匹配度的基本標準和主要依據。如今，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與經濟發展，尤其區域經濟發展的耦合度處于從磨合向提升的臨界階段。在城市群逐步成為經濟發展重要支撐點的情況下，高等教育結構調整已成為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保障。目前，國內學者闡明了高等教育結構是區域經濟增長的重要影響因素。但大多研究僅就高等教育某一結構內容與經濟結構進行專項分析，將高等教育結構展開為更多維度，分別與經濟結構密切相關的就業結構、人口結構等進行互動研究的較少。進一步說，已有研究雖已注意到高等教育結構對經濟發展具有顯著影響，但傾向于把經濟發展視為高等教育結構外部背景，而缺乏對二者因果機理的深入分析，依然采用非此即彼的線性研究范式，嚴重影響了二者的實踐機理論證。

2.高等教育結構的布局邏輯

由于我國高等教育結構是根據經濟發展需要進行的前瞻性謀劃，高等教育布局要服務于國家發展戰略需求和地方經濟社會發展需求。[8]因此，建立國家現代化建設與區域經濟體制需要的高等教育結構，必須清楚其空間布局邏輯，即高等教育在布局中所體現出來的客觀規律性，從而體現出適應經濟發展的一般規律。目前，我國高等教育結構布局主要由兩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與高等教育目的相關的各種布局，這是高等教育結構的起點和核心，它決定了高等教育結構的基本價值取向。從高等教育結構發展史來看，各種結構之所以不同，主要是從布局目的的不同開始的，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種結構和另一種結構之間的差別。這里所說的高等教育目的，主要涉及高等教育的本質與內涵、性質和功能等基本問題。第二部分是與高校發展有關的各種布局。從某種意義上說，高校空間布局決定了高等教育結構的范圍、目的和方法等。從高等教育結構史來看，許多高等教育結構理論都首先對這一問題加以研究，以確立高等教育結構的基本方向。因此，一方面，從一定目的出發的高等教育結構需要確定通過怎樣的布局才能達到這樣的目的；另一方面，在以高校為主要對象的布局中，對學科、專業、學位點等布局是否為“多元異質”的安排直接決定了高等教育結構的效應。

3.高等教育結構的評價標準

掌握了高等教育結構的內涵，就可以找到檢驗它的途徑與方法。一般來說，一種高等教育結構可以通過多種途徑、運用不同方法來檢驗。從關聯性上看，一種高等教育結構的優劣，一是必須通過“布局的目的是否實現”的檢驗，即高等教育結構的“合目的性”；二是要回答是否適用于國家發展與促進區域經濟發展、是否形成與主體功能區戰略相適應的區域新格局、是否促進高等教育系統與經濟系統協同發展，即“合關聯性”，需要回答的是高等教育結構與經濟的內外協調問題。歸根結底就是高等教育結構與經濟是否相互適應。從當前國情來看，高等教育結構的最終目的和價值在于既要促進高等教育自身發展，更要促進經濟發展。從結構的邏輯體系來看，好的高等教育結構既要與經濟發展具有較強的內在一致性，又要與高校辦學等密切相關。如果布局不能考慮這些因素或不能影響這些因素良性發展，那么就表明這種結構至少在邏輯上是不足的。從結構的功能來看，它的每部分都要經得起區域的經濟發展、產業需求與市場的檢驗。當然，它的價值還要經受住各種有關公平與協調等相關標準的評判，最終還是要看它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促進區域經濟發展。當前，我國關于高等教育結構評價的研究涌現了許多成果，總體上以高等教育結構的合理性評價多，相對缺乏高等教育結構的關聯性評價研究，在內涵標準上，缺乏對高等教育結構關聯性標準的系統闡釋；在評價標準上，多是基于高等教育結構功能演繹而缺乏關聯理論支撐；在評價指標上，大多隱含了現有高等教育結構需要做出調整的價值預判，缺乏基于優化目標的測度效能。

戰略維度——對高等教育結構功能的展望

目前，各種高等教育結構研究，在內容上屬于戰略體系范疇。未來從服務國家、區域或高校發展戰略中面臨的主要問題以及需要發揮的主要作用出發來研究其功能與效應。本研究認為，概括地說，它仍然需要科學地回答三個問題：一是要回答“高等教育結構布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的問題。這里的“目的”實質上是對高等教育布局指向的看法，它關乎解決高等教育區域發展進程中的不平衡與不充分問題。二是要回答“高等教育布局到底該發揮怎樣的作用”的問題，即對高等教育結構功能指向的認識。依據結構功能主義觀點，結構決定功能，功能反作用于結構，因此功能變化會促進結構調整。如何發揮高等教育功能是任何高等教育結構研究都不能回避的問題，這是回答高等教育如何處理與社會經濟關系問題的基礎。從某種意義上說，任何高等教育結構研究，其核心內容就是如何看待高等教育在促進經濟發展上的功能發揮。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既在戰略層面上決定高等教育結構的合理性，又在發展層面上決定高等教育結構的有效性。隨著經濟、科技、人口等方面的變化，經濟發展對高等教育結構形成了新的功能期待，提出了新的價值要求，勢必要求高等教育結構的相應調整與逐步優化。作為一種戰略性理論，至少在當下，高等教育結構研究的核心內容和全部意義都在于指導經濟社會發展。因此，即便是戰略研究，其目的也是提供戰略價值。而不能像解釋性論證，只關注“是什么”和“為什么”，它更關注“怎么辦”這個具有戰略指向性的范疇。三是要回答“在一定社會條件下，高等教育結構布局應該如何發展”的問題。克拉克教授在進行結構分析時，就把“發展觀”作為必不可少的分析方法。要求研究高等教育結構時必須深入分析構成高等教育結構的重要因素、歷史根源及它們的發展過程，分析目的在于既要回答一些歷史問題，也要找到可以為現代所用的邏輯。戰略維度研究高等教育結構，實際上主要體現的是高等教育結構放入戰略的意義與價值。這也是建設高等教育強國與“雙一流”建設進程中必須回答的問題。

目前來看，關于高等教育結構問題的研究很多，是因為它關乎高等教育價值和高等教育功能的實現，可以說，高等教育發展史就是高等教育結構不斷調整與優化的過程史。但現有研究，關于高等教育結構的理論探討相對缺失。

以上從過往已然的認識維度、當下實然的評價維度與未來應然的戰略維度三個維度對廣義的高等教育結構進行了分析，目的是為了對這一研究領域有一個比較清晰的認識。從內涵上看，不論廣義還是狹義，在我國，高等教育結構的本質就是一種與經濟發展息息相關的關聯性存在。這種關聯性揭示了我國高等教育結構必須與經濟，尤其區域經濟各系統間形成功能上的聯動與耦合關系，這種關系是考察我國高等教育教育結構是否合理的重要認識論起點之一，尤其在“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更多依賴于高等教育”的情況下。[9]作為貫穿高等教育發展史主線之一的高等教育結構，[10]誠如思想家加爾布雷思所言，“當今世界，沒有任何一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民是貧窮的，也沒有任何一國愚昧無知的人民是不貧窮的。在民智開啟的地方，經濟發展自然水到渠成。”[11]高等教育發展亟須以優化結構為基礎，提升高等教育資源利用效率，促進高等教育功能發揮，從而提升民識與民知，滿足人民群眾需要。對此，目前我國經濟，尤其區域經濟發展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為了持續推進區域經濟發展，接下來亟須深入分析當前我國高等教育結構在區域視角下的內涵與本質、性質與功能及指標與評價等若干核心問題，以使相關的區域高等教育結構研究在內容上更加集中與突出、方法上更加科學與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