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濤,張傳運
(1.東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部,吉林 長春 130024;2.華中師范大學 社會學院,湖北 武漢 430000)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堅持城鄉融合發展,暢通城鄉要素流動。加快建設農業強國,扎實推動鄉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振興。因此,在新時代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首先要充分挖掘整理傳統鄉村的變遷發展歷史,通過系統梳理以歷史記載、民俗文化以及傳統技藝等為主要載體的地方集體記憶,重新發現、審視和激活傳統地區的綜合多元性價值,激發多元主體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充分動員和整合鄉村文化資源,合理重構鄉村集體記憶,將鄉村優秀傳統文化的資源優勢轉化成鄉村振興的文化軟實力和內源式發展動力。這些潛在的鄉村特色和民俗資源都是發展鄉村旅游的重要基礎。本文以查干湖冬捕這一民俗資源為例,探索鄉村旅游資源的有效轉化機制和鄉村旅游市場的現實培育路徑。
查干湖冬捕作為“吉林八景之一”,對于吉林省乃至東北地區的旅游經濟發展及非物質文化傳承起到了重要的示范作用。吉林省查干湖,在遼宋時期稱為“大水泊”“大魚泊”,在宋代時稱為“拜布爾察罕大泊”,又稱作“白馬兒大泊”,清朝時以“拜布勒·查漢·鄂模”“查干淖爾”命名。后代民眾稱呼為“旱河”“西旱河”“查干泡”或“查干湖”,新中國成立后定名為查干湖(1)《查干湖漁場志》編纂委員會:《查干湖漁場志》,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頁。。自古以來,這里水草豐茂,漁業資源豐富,在1960年成立查干湖國營漁場,由于歷史和自然原因面臨三重發展危機:第一,環境危機。從查干湖漁場始建便干旱缺水;到1967年,水源斷流,產量逐年下降;再到70年代中后期,查干湖逐漸干涸,湖內魚類絕跡,變成堿泡子,無魚可捕。第二,災害危機。 后來“引松工程”為查干湖提供穩定的水源,生態獲得恢復。從1991年開始實行封湖大水面開發,漁業生產獲得豐收。但查干湖1998年暴發大洪水,1999年暴發魚腐病,2000年冬季遭遇大量魚類被凍死。災害導致查干湖漁場元氣大傷,重新回到環境治理前的發展原點。第三,營銷危機。度過環境危機和災害危機之后,營銷問題凸顯。一方面,由于查干湖冬捕開網活動平淡無奇,難以從眾多的冬捕活動中脫穎而出;另一方面,查干湖魚缺乏有創意的包裝宣傳,再加上傳統單一的漁業交易方式,雖然豐收多產,但盈利有限。所以,查干湖一直未能形成冬捕旅游的核心比較優勢。
然而,正是這個經濟發展水平不高的地方國營漁場,卻在2002年以后快速形成具有鮮明民族特色和地區比較優勢的地方性旅游市場,將查干湖旅游推向全國市場,查干湖冬捕及其旅游產品得到東北地區乃至全國人民的青睞,當地經濟獲得跨越式發展。2008年,查干湖漁場魚產品收入達到22 699 115.00元,凈利潤為3 340 619.00元(2)《查干湖漁場志》編纂委員會:《查干湖漁場志》,第357頁。。而查干湖漁場在2002年注冊時注冊資產為234.00萬元,在2011年就變更為2334.00萬元(3)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吉林省),http://211.141.74.200/Publicity/Details_NZFGSQYFR.html?id=2c6abca8-0126-1000-e000-60c6c0a80101&entTypeCode=3100#。。整個查干湖開發區2017年地區生產總值實現49.37億元,同比增長6.6%,接待旅游人數170萬人次,實現旅游綜合收入14.9億元,同比增長6.2%,全口徑財政收入實現0.83億元,地方財政收入實現0.58億元,固定資產投資額完成7.1億元(4)前郭爾羅斯查干湖經濟開發區管理委員會,http://cgh.jlsy.gov.cn/zjcgh/shjj/。。同時,在2018年9月26日,習近平總書記視察查干湖,對查干湖的生態保護與生態旅游發展給予充分肯定,明確提出“綠水青山,冰天雪地都是金山銀山,生態保護和發展生態旅游相得益彰”,而在當年12月28日的開幕式中頭魚拍賣價格更是達到999 999元,創下歷年頭魚拍賣價格紀錄。
查干湖人用20年的時間擺脫曾經的貧窮與落后,將查干湖建設成吉林省重要的漁業生產基地和鄉村旅游勝地,形成自身綠色、生態、民族的查干湖漁獵文化的旅游特色。從理論意義上講,查干湖冬捕如何在較短時間內培育形成具有競爭比較優勢的地方性旅游市場值得深入總結探討,以便促進類似的其他地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開發和鄉村旅游的轉型升級。
目前,關于查干湖冬捕的研究相對較少,在知網數據庫中進行主題搜索,輸入“查干湖冬捕”,僅僅出現39篇相關文章,其中只有13篇具有學術參考價值,其他文章為攝影、油畫等藝術作品,或者是報紙報道文章。在結合松原文化研究專著后,發現當前關于查干湖冬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
一是查干湖冬捕的歷史研究,認為查干湖冬捕是遼代“春捺缽”制度遺留的風俗(5)傅樂煥:《遼史叢考》,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體現遼金游獵之遺風(6)孫立梅:《遼金時期的查干湖、月亮泡漁獵文化探析》,《白城師范學院學報》2010年第2期,第43—46頁。,也有對近代查干湖冬捕記載研究,“馬拉絞盤,冰下走網”的傳統冬捕方式是主要的冬捕技術(7)吳迪、李銳科、邵健康等:《查干湖冬捕》,《中國民族》2015年第1期,第58—61頁。。二是查干湖冬捕儀式的研究,記錄“醒網·祭湖”儀式與捕魚過程(8)王景和:《冰上捕魚世界奇觀》,《東北史地》2004年第6期,第54—55頁。,展示“蘇魯錠”引領下的“九九禮”(9)包文軍:《查干湖“冬捕”演繹別樣風情》,《決策探索(上半月)》2017年第1期,第90—93頁。,分析其中體現的宗教文化主要是蒙古族薩滿教和藏傳佛教相結合的信仰體系(10)周曉巖:《吉林前郭爾羅斯蒙古族自治縣“查干湖冬捕儀式”初探》,《內蒙古藝術》2009年第1期,第87—89頁。。三是查干湖冬捕技藝研究,具體描述查干湖冬捕使用的工具(11)包文軍:《查干湖“冬捕”演繹別樣風情》,第90—93頁。,認為有利于查干湖生態保護(12)劉雅、龍慧蕊:《查干湖冬捕冰天雪地的饋贈》,《中國民族》2018年第2期,第54—55頁。,也有將“春捺缽”勾魚獵雁活動中使用器具之美與當今查干湖冬捕的工具進行分類比較,分析其中隱含的民族文化、民族性格(13)鄧佳麗:《略論游牧民族“春捺缽”漁獵工具之美——以前郭爾羅斯蒙古族的查干湖冬捕活動為例》,《中國美術》2014年第2期,第111—112頁。。四是查干湖冬捕傳播研究,對查干湖冬捕的電視轉播等宣傳技術進行總結分析(14)王信、楊帥:《查干湖冬捕音頻制作紀實》,《電聲技術》2013年第3期,第89—92頁。(15)王小塵:《空中看冬捕查干湖冬捕航拍手記》,《數碼影像時代》2015年第2期,第36—39頁。(16)呂佳蔚:《紀錄片中紀實手法應用的研究》,吉林藝術學院,2016年。,對與查干湖冬捕相關的油畫等藝術作品進行文化研究,發現藝術創作與地域文化間相互支持促進的關系(17)鄭金鵬、劉宇楠:《“冬捕”題材藝術創作特征》,《美術大觀》2017年第9期,第68—69頁。。總體而言,當前關于查干湖的研究多集中在新聞報道與攝影作品欣賞方面,系統性有待加強,對查干湖冬捕旅游市場整個發展過程亦缺乏具有深度的理論分析,未能解釋查干湖冬捕在短時間內如何培育自身的地方性優勢市場,如何促進當地鄉村旅游產業轉型升級。
關于市場培育與形成,代表性觀點有兩個:一是古典經濟學的“市場原生論”,認為交換是形成市場的原生動力,而人類又必須得交換,從而自然而然地形成市場(18)亞當·斯密:《國富論》,唐日松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4年,第12頁。;另一個是卡爾·波蘭尼強調政治、文化等互動建構市場的“市場建構論”(19)卡爾·波蘭尼:《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馮鋼等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9—66頁。。這兩個觀點關注的是市場如何從無到有的培育生成問題。再回到查干湖冬捕上,其市場在歷史上由漁民的日常交換形成,新中國成立后查干湖受到國營漁場的管理,政治權力對于查干湖的發展也產生重要影響,但是對于查干湖冬捕優勢市場為何能短期內快速培育起來不能給予圓滿的解釋。當“市場原生論”與“權力建構論”均不能對本文的田野現象進行圓滿解釋時,哈布瓦赫所提出的“集體記憶”理論或許能為查干湖冬捕快速培育形成具有比較優勢的地方性市場提供一種可行的解釋框架。
“集體記憶”理論雖然由哈布瓦赫明確提出,但是可以追溯到涂爾干提出的“集體歡騰”概念。在涂爾干看來,“集體歡騰”是特定群體進行文化創新與文化發展的基礎,這是社會或群體以特定節日儀式展示著文化更新(20)愛彌兒·涂爾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東、汲喆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85—289頁。。“集體記憶”理論則說明在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社會或群體是如何進行文化創新的(21)Jun Jing,“The temple of memories:History,power and morality in a Chinese village”,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pp.13.。“集體記憶”在哈布瓦赫看來是一種社會文化分析框架,人們在這個框架中明確、建構以及展演著個體記憶(22)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畢然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68—69頁。。而對于集體記憶的建構,哈布瓦赫認為集體記憶是在現在的基礎上被重新建構的,注重強調集體記憶的時下性,這被科瑟歸納為“現在中心觀”(23)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同時,集體記憶是延續的,過去也能形塑人們對現在的理解。康納頓也認為集體記憶是延續的,是過去形塑我們對現在的理解,并從關注記憶與身體實踐的關系出發,通過某種程度上具有儀式性的操演傳遞和保持著“社會習慣記憶”(24)保羅·康納頓:《社會如何記憶》,納日碧力戈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
集體記憶的建構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文本儀式類的載體。集體記憶是一個文化符號體系,因此記憶的保存與維系依賴于其具體的物質載體,才能得以強化、延展和演變。阿斯曼認為,鮮活的記憶將會讓位于一種由媒介支撐的記憶,這種記憶有賴于像紀念碑、紀念場所、博物館和檔案館等物質載體(25)阿萊達·阿斯曼:《回憶空間——文化記憶的形式和變迀》,潘璐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康納頓認為,社會記憶保持和傳承的關鍵是紀念儀式、習慣操演和身體實踐。儀式可以促使一個群體記住從而強化他們身份的認同,實際上,重復這個儀式也就是傳播相關知識的過程(26)保羅·康納頓:《社會如何記憶》,納日碧力戈譯。(27)Jun Jing,“The temple of memories:History,power and morality in a Chinese village”,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節日和儀式定期性重復,可以保證和鞏固認同知識的傳承,從而保證文化意義上的認同再生產(28)秦志希、曹茸:《電視歷史劇:對集體記憶的建構與消解》,《現代傳播》2004年第1期,第42—44頁。。二是權力主體通過“能動性”地對集體記憶的加強或者遺忘來達到強化或弱化群體凝聚力的目的。阿斯曼嚴格區分了交往記憶與文化記憶之間的差異性,尤其是在社會層面上表現為知識社會意義上的精英人群、負責文化記憶的專職人員與群體中一般成員的根本性差異(29)揚·阿斯曼:《文化記憶——早期高級文化中的文字、回憶和政治身份》,金壽福、黃曉晨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因此,通過有效的集體記憶改造可以重塑記憶的意義、形式與外表,使人們記住那些“需要被我們關注的過去”。集體記憶是社會選擇性“重現”過去的工具,集體記憶的變遷或許意味著那些曾經牢不可破的“過去”被淡忘,從而使文化的更新獲得可能。
集體記憶理論應用到旅游市場培育方面,Marschall研究了旅游與記憶的交互關系,在“個人遺產旅游”概念基礎上提出了“個人記憶旅游”(Personal Memory Tourism)概念(30)Marschall S.,“Personal memory tourism and a wider exploration of the tourism memory nexus”,Journal of Tourism & Cultural Change,Vol.10,No.4,2012,pp.321-335.。隨后,Marschall 通過對游客進行深度訪談,改進了早期的“個人記憶旅游”概念,認為其是一種以自己的回憶為動力的旅游形式,而不應被視為一種旅游類型(31)Marschall S.,“Tourism and remembrance:the journey into the self and its past”,Journal of Tourism & Cultural Change,Vol.12,No.4,2014,pp.335-348.。“旅游經歷”這個概念已成為國外旅游學術研究和實踐管理的重點,而在此基礎上提出的“難忘的經歷”即 ME(Memorable Experience)和“難忘的旅游經歷”即 MTE(Memorable Tourism Experience)研究受到西方學者的廣泛關注(32)Tung W S V. and Ritchie J R B.,“Exploring the essence of memorable tourism experiences”,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Vol.38,No.4,2011,pp.1367-1386.(33)Kim J H.,“The antecedents of memorable tourism experiences:The development of a scale to measure the destination attributes associated with memorable experiences”,Tourism Management,Vol.44,No.6,2014,pp.34-45.。而在當今“鄉愁”記憶以及“工匠”精神回歸的時代訴求下,鄉村傳統手工藝的集體記憶重構不僅有助于村民精神家園的重建,也會有效推動鄉村振興中的產業興旺和文化振興(34)魯可榮、胡鳳嬌:《以竹為生:鄉村傳統手工藝的集體記憶建構及價值傳承》,《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第53—60頁。。
如果將查干湖冬捕從普通捕魚活動到“最后的漁獵部落”(35)曹保明:《最后的漁獵部落》,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6年。的轉換視為特定民族文化的時代創新,那么這種文化創新的過程很可能與查干湖漁場集體記憶的重塑聯系在一起。本文將展現查干湖人關于查干湖冬捕的集體記憶,闡釋如何通過對冬捕集體記憶的“重塑”完成對冬捕意義的神圣化及再生產,從而在短期內形成具有比較優勢的地方性旅游市場。同時,希望通過對查干湖集體記憶重塑的案例研究,探討如何激發地方主體的文化自覺,挖掘地方資源,重構集體記憶,有效促進鄉村旅游產業興旺與鄉村特色民俗開發。
鄉村集體經濟振興是鄉村振興戰略的題中之義,而鄉村旅游市場的培育與開發是振興鄉村集體經濟的重要有效途徑之一。為了進一步發展鄉村旅游經濟,探索鄉村旅游資源的有效轉化機制和鄉村旅游市場的現實培育路徑,課題組在2018年1月至2019年1月期間四次深入查干湖地區進行田野研究,通過深度訪談、參與觀察、居住體驗等方式收集了豐富的第一手資料。訪談查干湖冬捕非物質文化傳承人、查干湖冬捕魚把頭、查干湖漁場職工、相關政府部門工作人員、當地漁民和商販、當地農民和游客50余人,在資料分析上,以訪談逐字稿為基礎材料,進行編碼和系統化處理;同時結合在當地的參與觀察和居住體驗,以及在當地收集到的地方志等資料10余本,形成以下查干湖個案。田野工作(field work),又稱田野研究,是社會人類學研究者最主要的研究方法,也是從事社會人類學研究的重要方法論,其基本特征是強調 “實地”,即研究者一定要深入所研究對象的社會生活環境,且要在其中生活一段時間,靠觀察、詢問、感受和領悟,去理解所研究的現象。這種研究方法實現了資料搜集和理論構建的有效結合。
2002年,查干湖正式開啟了集體記憶的“重塑”歷程:通過喚醒歷史記憶,發掘遼國春捺缽文化,闡釋查干湖冬捕的歷史意義;覺醒社會記憶,進行查干湖冬捕文化宣傳;展現集體記憶,構建神秘“祭湖醒網”儀式,逐步地完成對查干湖冬捕的神圣化形象塑造,從而使得查干湖冬捕在地方性消費市場獲得消費者的廣泛認可。
歷史記憶(History memory)是由集體記憶逐漸演變而來的。王明珂認為,歷史記憶是特定社會的集體記憶中被人們共同認定的,以文獻資料與口述歷史等“歷史”形式呈現的記憶(36)王明珂:《歷史事實、歷史記憶與歷史心性》,《歷史研究》2001年第5期,第136—147+191頁。,即歷史記憶是人們通過文本、圖像等媒介獲得和保存的關于歷史事件的記憶(37)吳玉軍:《傳承歷史記憶:國家認同建構的重要路徑》,《人民論壇》2019年第3期,第116頁。。因此,歷史記憶是人們對于過去的一種展示,同時也是對歷史的一種重塑。在查干湖地區,人們通過對遼國“春捺缽”及“頭魚”的記憶進行重組,喚醒了歷史記憶。
1.“春捺缽”的記憶展現及其形式創新
1942年,傅樂煥經過考察提出春捺缽“東北組”(38)傅樂煥:《遼史叢考》,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概念后,地方史學者十分重視該觀點,并通過史料發掘考據得出查干湖是“東北組”春捺缽的中心地區(39)徐淑紅:《松原遼金文化論文集》,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14年,第41—46頁。,逐漸將查干湖確定為“東北組”春捺缽中心地域,認為查干湖冬捕活動是遼帝進行“春捺缽”的遺存,“皇帝正月上旬起牙帳,約六十日方至。天鵝未至,卓帳冰上,鑿冰取魚”(40)脫脫等撰:《遼史·營衛志》,上海:中華書局,1974年,第373頁。。在《查干湖漁場志》中也有記載:“遼帝的‘春捺缽’,是古代查干湖冬季較大規模的冰下捕魚,可以說查干湖在遼代已經有了冬季漁業。”(41)《查干湖漁場志》編纂委員會:《查干湖漁場志》,第18頁。而在查干湖冰雪漁獵文化旅游節活動中有多處涉及“春捺缽”歷史記憶,如查干湖“春捺缽”冰雪歡樂園、“春捺缽”旅游情景劇、“春捺缽”體驗游等(42)前郭爾羅斯查干湖旅游經濟開發區查干湖漁場文件(前查漁字[2018]50號)。,而且“查干湖漁場大門圍墻上就有‘遼皇捺缽地,漁獵查干湖’等幾個大字”(L,男,出租車司機)。應當努力將查干湖“遼金古戰場、滿蒙風情園”、查干湖冬捕“源于史前,盛于遼金”展現出來,將遼代圣宗皇帝首次來查干湖“春捺缽”進行“鑿冰捕魚”的歷史記憶訴說給人們,從而既能還原和展現冬捕久遠歷史軌跡,又能給游客耳目一新的感覺。
2.“頭魚”記憶植入及其意義附加
查干湖冬捕“頭魚”概念最早出現在遼代“春捺缽”。遼皇在鑿冰捕魚時,“既中,遂縱繩令去。久,魚倦,即拽繩出之,謂之得頭魚”(43)程大昌:《中國古典名著百部·演繁露》,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19年,第37頁。,于是設置“魚頭宴”(44)脫脫等撰:《遼史·本紀·天祚帝》,上海:中華書局,1974年,第326頁。作樂,接見群臣、外使及部落酋長等。但遼國被在“頭魚宴”受辱的完顏阿骨打推翻后,“頭魚”便不再提及,成為史書中塵封的歷史記憶。新中國成立后,查干湖捕魚逐漸國有化,在1960年成為地方性國營漁場,開始進行有計劃的大規模冬捕活動,但“頭魚”概念沒有被人們提及,更沒有拍賣“頭魚”的環節。直到2002年,查干湖漁場舉辦第一屆查干湖冰雪漁獵文化旅游節,將頭魚拍賣作為重頭戲。“當時也就是我們組織個策劃團隊,咱們尋思著得有個重頭戲,就來了這么一個頭魚拍賣,奪人眼球。”(D,男,55,查干湖漁場書記,2002年以前就在查干湖工作)把開幕式前一天晚上下網后,開幕式當天拉網出的第一條大魚作為“頭魚”拿來拍賣。在進行拍賣時,主持人將遼國時期“頭魚”的歷史記憶植入現代的商品拍賣現場,并賦予吉祥、幸福、好運等新的意義,使得普通的大魚轉變為神圣的“頭魚”,成為消費者爭相追捧的熱點,希望將“頭魚”的神圣意義也帶給自己。
社會記憶(Social Memory)是“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保證社會記憶傳承的條件是社會交往及群體意識需要提取該記憶的延續性”(45)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第335頁。,而社會記憶的建構通常被理解為主體性通過對紀念空間的填充而達到某種特定社會性記憶產生的線性過程(46)陳蘊茜:《紀念空間與社會記憶》,《學術月刊》2012年第7期,第134—137頁。。查干湖漁場“記憶重塑”的重要方式是借助對查干湖冬捕的文化書寫與媒體宣傳,促進社會記憶覺醒,讓人們了解查干湖冬捕的神圣象征意義。
1.“最后的漁獵部落”的共同體傳播
2004年,中國民俗學專家曹保明依據查干湖冬捕活動創作《最后的漁獵部落》,以極富文學色彩與藝術氣息的方式對查干湖冬捕的原始性、神圣性正式加以“書寫”(47)曹保明:《最后的漁獵部落》,第6頁。,以部落記憶填充紀念空間。自此以后,“最后的漁獵部落”的社會記憶便在各種文化書寫中出現,侯樹槐、焦洪學等在《查干湖文化走筆》中描述原始部落漁獵,“既簡單,又粗暴,簡單粗暴到令人可笑”(48)侯樹槐、焦洪學:《查干湖文化走筆》,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1年,第49頁。。“剛開始咱們這邊也沒有啥特色,曹保明老師寫出《最后的漁獵部落》這本書,寫的是真的好啊,原稿現在都在漁場保存著呢。”(A,男,34,查干湖漁場漁工)還有許多攝影作品也是以“最后的漁獵部落”為標題進行展示,突出其原始風貌(49)邊緣:《冰湖騰魚:查干湖最后的漁獵部落》,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2016年,第120頁。。在查干湖漁村,漁獵部落的社會記憶痕跡也隨處可見,不僅僅在村中主干道的居民房墻上書寫“最后的漁獵部落”幾個大字,更在墻上進行繪畫,展現原始部落漁獵的場景。“最后的漁獵部落”的社會記憶建構,首先將眾人劃歸為一個部落氏族中的人,不僅僅說明查干湖冬捕的技藝獨特,更通過社會記憶的蘇醒將查干湖人建構成一個“共同體”(50)斐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林榮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使得人們增加對查干湖的認同感,同時查干淖爾漁獵保留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燦爛的文化基因”(51)邊緣:《冰湖騰魚:查干湖最后的漁獵部落》,第120頁。。
2.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原生態傳播
社會記憶覺醒的另一個主要路徑便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原生態傳播。2008年,查干湖冬捕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2009年,查干湖冬捕以“冰湖騰魚”入選“吉林八景”;2006年和2009年,查干湖冬捕以規模最大、單網產量10.45萬公斤和16.8萬公斤創造和刷新吉尼斯世界紀錄;2012年,參與《舌尖上的中國》拍攝,以其特有的原始古樸豪邁的捕魚方式而全國聞名;2017年,查干湖冰雪漁獵文化節被農業農村部評為全國最具有影響力的節慶活動。此外,中央電視臺連續十年對冬捕節開幕式進行現場直播,推出了《唱響新時代》《樂游天下》等一批精品節目。眾多的宣傳作品始終將“原生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宣傳重點。不論是查干湖冬捕使用的工具,還是查干湖冬捕人員的穿著,乃至捕魚時的用語都彰顯冬捕活動的“原生態”特色。“捕撈方式,咱們還是過去那種老式的,那都沒變,還是用的馬拉絞盤啥的,人工打撈,就是為了留下老祖宗的東西。”(G,男,52,漁把頭,目前為查干湖冬捕主要漁把頭)
凱瑞認為,傳播過程是“一種現實得以生產、維系、修正和轉變的符號過程”(52)詹姆斯·凱瑞:《作為文化的傳播:“媒介與社會”論文集》,丁未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5年,第4頁。。拉康·雅克也認為,“人類世界本質上是一個符號世界,所有的日常物品都被變成符號”(53)李彬:《符號透視:傳播內容的本體詮釋》,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10頁。。查干湖漁場在進行集體記憶重塑時也毫無懸念地走進符號表征的世界,通過進行開幕儀式場地布置改造記憶空間,以“祭湖·醒網”儀式進行記憶操演(54)保羅·康納頓:《社會如何記憶》,第70頁。,從而完成即時的記憶重構。
1.記憶空間:開幕儀式場地的神圣性布置
位置與實體化建筑物是構建集體記憶的重要內容,“建構記憶的主要方式之一,就是通過地方的生產。紀念物、博物館、特定建筑物的保存……都是將記憶安置于地方的例子。地方的物質性,意味記憶并非聽任心理過程的反復無常,而是銘記于地景中,成為公共記憶”(55)Tim Cresswell:《地方:記憶、想象與認同》,徐苔玲、王志弘譯,臺北:群學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第86頁。。冬捕節上,具有鮮明蒙古族特色的開幕式場地也使得在場的觀眾形成關于查干湖冬捕神圣性的“公共記憶”。
(1)敖包、經幡與蘇魯錠:蒙古族神圣性符號遴選。作為查干湖地區的重要特色,蒙古族符號成為重構集體記憶的不可或缺的載體。奪目晶瑩的冰雪敖包、五顏六色的佛教經幡、高聳入天的蘇魯錠等在查干湖冬捕節開幕儀式的集體記憶重構中成為主角。“我們今年要做九個大紅燈籠,九個大中國節,九匹奔馳的駿馬,‘九’是蒙古族的幸運數字嘛,九五之尊啊!”(F,男,45,查干湖當地飯店老板)
(2)冰雪世界與漁獵風情:民族性符號系統的重組。蒙古族符號在開幕儀式的集體記憶言說中的作用不言而喻,而其作用機制自然離不開冬捕節組織者們匠心獨運的編排統籌。查干湖漁場將冰雪世界與漁獵風情作為符號系統重組的主題,在進行記憶符號編排時力爭體現北國風光與漁獵特色。
由此觀之,從對神圣性符號的遴選到對民族性符號的重新編排,查干湖冬捕開幕儀式所呈現的集體記憶已不再是原來的模樣,而是改頭換面后的新面孔和新言說。珍尼斯·多恩(Janice Doane)認為“懷舊不僅是一種感傷情緒,還是一種修辭實踐”(56)Janice Doane,“Nostagia and Sexual Difference:The Resistance to Contemporary Feminism”,New York and London:Methuen,1987.,其中不僅有集體記憶的刪繁就簡和改頭換面,更潛藏著直接意指背后深層次的內涵意指。
2.記憶實踐:“祭湖·醒網”的神圣性儀式
節日和儀式是集體記憶最重要的建構方式,不僅是一種身體實踐,也是一種儀式表達,可以實現儀式的集體記憶重構。在查干湖冬捕節開幕儀式的符號編排中,“祭湖·醒網”儀式聚焦于“古老、神秘、神奇、神圣”,它們被建構成為查干湖冬捕節開幕儀式上與游客共享的儀式關鍵詞。
(1)宗教情境中營造神圣感
任何事物都非完美無缺的,然而在“祭湖·醒網”儀式的集體記憶言說中,仿佛一切過往都被披上了完美的外衣。“祭湖醒網儀式”中的“取圣火”“火神舞”“喇嘛誦經”“跳薩滿舞”“查瑪舞”等環節,努力給觀眾既展現漁獵文化,又表明鮮明的民族特色,將廣博的原始宗教色彩與唯一的地域特征結合起來,使得“古老、神秘、神奇、神圣”的查干湖漁獵文化鮮明奪目,給消費者或者觀眾留下深刻的記憶印記。與其說這是一種暫時忽略當下、片面迎合觀眾的儀式策略,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文化儀式中對集體記憶的神圣感營造,試圖在紛繁變化的當下社會為人們營造出充滿敬畏感的神圣空間。
(2)儀式參與中的共識建構
在儀式活動中,參與性是重要的考慮維度,不僅包含著角色上對接受者的重視,更隱含著文化上意義的共享。開幕儀式重構集體記憶符號體系使得在場觀眾進入“想象的我們體系”。他們不僅是查干湖漁獵文化的接受者,更成為儀式的參與者與意義的共享者,從而最終在儀式參與中完成共識建構。整個過程中,全場的觀眾也如同“最后漁獵部落”的成員一般,屏氣凝神,與漁把頭一起誦讀著《祭湖辭》與《醒網辭》,祈求保佑豐收多產、萬事吉祥。通過營造前所未有的冬捕開幕儀式,將蒙古族風情符號進行篩選與重組,嵌入宗教因素,將參與儀式的人們構建成為“我們”體系,人們關于查干湖冬捕集體記憶在開幕儀式中被重構,神圣性油然而生。
查干湖漁場對消費者集體記憶的“重塑”過程就是對查干湖冬捕文化復興的過程,而漁場的國有企業的政治權威保證“記憶重塑”是行之有效的:消費者或者觀眾不僅認可當前的冬捕活動,而且認為查干湖冬捕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伴隨著對觀眾的集體記憶的改造,冬捕活動獲得一種全新的神圣象征意義:脫離生存技能的身份,轉變為具有歷史典故與宗教含義的神圣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這種神圣意義的獲得為查干湖冬捕地方性市場的培養去除最關鍵的文化障礙即平庸性,通過復興地方文化從而促進地區產業得到迅速發展。
目前,我國鄉村旅游處于初級發展階段,存在市場整合度偏低、普遍同質化經營、特色定位不盡精準以及無序競爭等問題,阻礙了鄉村旅游市場培育與產業融合發展的全方位對接。查干湖案例經驗有可能使鄉村旅游的培育理念、營銷方式、管理水平與運營品質更趨集約化和精準化,為鄉村旅游的深度革新提供有益的實踐啟示。
第一,注重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鄉村旅游市場培育中的系統性。鄉村旅游市場的培育與開發不可能靠發展沖動一蹴而就,而是一個涉及多階段、多因素、多部門的系統性工程。首先,培育規劃的系統性。2001年,查干湖鄉村旅游市場培育寫入前郭爾羅斯縣“十五”發展規劃綱要,依據生態、綠色、民族的理念,前后制定《查干湖旅游度假區總體規劃暨中心區控制性規劃》和《查干湖自然保護區總體規劃》以及《前郭爾羅斯蒙古族自治縣查干湖自然保護區管理條例》,為查干湖旅游的培育奠定格局,持續改進實現了規劃的系統性。其次,培育因素的系統性考量。在查干湖旅游市場培育的過程中,既發揮了黨委政府的領導作用,也兼顧企業的市場作用;既發揮社會組織的帶動作用,又發揮了農民的參與功能;既發揮媒體的宣傳功能,又兼顧了游客的旅游體驗。最后,培育力量的系統性整合。查干湖冬捕節成立綜合協調、市場營銷、安全保衛等13個工作組,涉及30余個政府企業和社會組織,形成了各組織之間的聯動機制,實現了培育力量的系統性整合。
第二,明確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鄉村旅游市場培育中的主體性。鄉村旅游的培育與開發需要明確多元參與及其責任,尤其需要強化農民在培育中的主體性。首先,讓農民成為鄉村旅游的文化基因主體。鄉村旅游賴以發展的基礎就是其不同于城市的生活環境及民俗風情。當前,鄉村旅游存在著一定的“去農化”傾向,盲目追求城鎮化、洋化、高檔化,表現生硬,制約了鄉村旅游的轉型升級。其次,讓農民成為鄉村旅游的發展受益主體。集體記憶構建是一個記憶主體與記憶對象的互動影響過程。人是記憶的主體,集體記憶的研究是基于個人又高于個人記憶的集合。記憶主體總是通過記憶對象所依附的記憶載體喚起記憶,以此完成記憶的改造過程。這些記憶載體最重要的就是農民的文化基因和鄉村品位,讓農民成為真正的受益者才能發揚鄉村文化基因,提升鄉村文化品位。最后,讓農民成為鄉村旅游的行動參與主體。集體記憶改造過程是一個對記憶對象的重構過程,農民需要同步參與成長,需要得到尊重,才能保證改進鄉村旅游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保證鄉村旅游轉型升級和可持續性發展。
第三,明晰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鄉村旅游市場培育中的目標性。首先,培育目標的多重性。從功能層面講,學者更加注重記憶在宏觀層面的作用,比如增強國家認同等。集體記憶要素的延續在微觀層面上有利于人們認知程度的提高。集體記憶也有實踐層面的作用,強調對地方發展的規劃作用。查干湖旅游市場培育是一個多重目標的實現過程,需要兼顧并進。其次,培育目標的漸進性。哈布瓦赫認為,大社會結構性變遷的方向決定著集體記憶的轉向,因為“每一時代的集體記憶意向都與這一社會的主導思想相一致”(57)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第71頁。。但“社會結構決定論”的根本弱點就在于“將許多本來是‘因人異事’的動態依賴現象納入了‘虛擬必然性’的框框,使其失去了在歷史現實中屢見不鮮的互動性與多樣性的光彩”(58)何高潮:《地主、農民、共產黨——社會博弈論分析》,香港: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225頁。。順應社會發展趨勢和潮流,才能使鄉村旅游培育得以成功。最后,培育目標的情境性。集體記憶的變遷不僅僅是大社會的主流思想強制擴展的結果,同時也是“身處其中的行動者對外部景象與信息洪流進行修正、詮釋和加工的過程”(59)康拉德·科塔克:《遠逝的天堂:一個巴西小社區的全球化》,張經緯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0頁。。身處不同社會情境下的行動者會依據不同的文化框架去采取行動改變集體記憶的內容與意義,因此集體記憶的變遷帶有強烈的情境性。鄉村旅游市場培育需要跟蹤研究這些影響因素及其動態。
鄉村是一種生活與文化的空間載體,也是一種未來生活方式營造與選擇的“康居”目的地,帶有中國人特有的文化基因和生命情愫。鄉村旅游培育是傳承鄉村文化基因和延續鄉村生命情愫的有效手段,也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抓手。
為了揭示集體記憶重塑作為鄉村旅游市場的培育路徑,本文嘗試呈現查干湖冬捕旅游經濟培育與市場化時代集體記憶“重塑”的全過程:查干湖漁場對查干湖冬捕集體記憶的塑造賦予了冬捕神圣性的文化象征意義,使得查干湖冬捕作為旅游經濟獲得快速發展的文化支撐。傳統的查干湖冬捕活動無法依靠自發交易與政府權力形成優勢市場,于是依托前郭爾羅斯當地的“三個三”戰略機遇,開展查干湖冬捕節,復興地方文化,將傳統的冬捕行為塑造為“最后的漁獵部落”的集體行動,通過喚醒遼國春捺缽的歷史記憶,給予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光榮身份以及增添薩滿教與藏傳佛教的宗教意味,改變消費者或者觀眾對冬捕活動的觀念結構,賦予冬捕象征意義,將查干湖傳統的漁業市場轉變為傳承千年漁獵文化的神圣空間,人們在這個神圣化市場中消費的不是物質的產品,而是希望通過接觸神圣物品而擁有神圣品質(60)愛彌兒·涂爾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歷史價值及民族特色的三重作用下,達到去除冬捕活動平庸性的目的,地方優勢市場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步形成。此時,人們的行為不再是經濟上趨利的理性人角色,而是受到被改造的集體記憶驅使的神圣向往者。因而,集體記憶重塑成為鄉村旅游培育的有效路徑。
我們認為,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要樹立農民本位的新農村發展觀,重視鄉村旅游市場培育的系統性、主體性和目標性,才能取得穩健扎實的良好效果。當然,本項研究還存在一定不足。中國地域廣博,各地農村差異較大,其適用性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本研究比較適用于具有豐富文化民俗資源的鄉村和具有特色的民族地區。在研究鄉村旅游培育問題時,我們僅側重分析了鄉村旅游的文化培育機制,有待進一步加強對鄉村旅游培育的生態培育機制、資金投入機制、社會培育機制、組織運營機制、文化傳播機制等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