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璨
賽珍珠(Pearl S. Buck,1892—1973),美國作家、人權和女權活動家。賽珍珠的前半生(1892—1934)是在中國度過的,1892 年10 月,出生4 個月后的賽珍珠即被身為傳教士的雙親帶到中國,在鎮江度過了童年、少年,進入青年時代,前后長達18 年之久。賽珍珠在中國生活了近40 年,她把中文稱為“第一語言”,把鎮江稱為“中國故鄉”。她在鎮江風車山曾就讀的崇實女中,現仍存有她的故居。同時在南京大學鼓樓校區北園的西墻根下,矗立著一座三層的西式小洋樓,這也是她居住和工作過的地方。雖然她最先開始學會的是中文,但是她的母親一直認為他們的根在美國,所以她從小就學習中文和英文。1910 年,父母送她進入美國的弗吉尼亞州倫道夫·梅康女子學院上大學,主修哲學和心理學。1914 年她畢業獲得學士學位,并在該學院心理系擔任助教。但因為母親病重,為了照顧母親,賽珍珠辭去工作回到了母親身邊。1917 年,賽珍珠與美國農學家約翰· 洛辛· 巴克結婚,改姓巴克。后來她以Pearl S. Buck 發表了許多著作,并以此聞名于世。這其中就包括她曾在鎮江寫下的描寫中國農民生活的長篇小說《大地》,1932 年憑借其小說獲得普利策小說獎,并在1938 年以此獲得美國歷史上第三個諾貝爾文學獎。1925 年,賽珍珠與約翰回到美國,在紐約州康乃樂大學進修碩士主攻英國文學,在校期間參加了歷史系舉辦的匿名論文競賽,并以《中國與西方》為題的長篇論文拔得頭籌,獲得學校設置的最高獎項。此一成就使賽珍珠在寫作方面信心大增。1926 年她獲得碩士學位,其后隨約翰返回中國,余生都從事寫作。雖然她于1935 年與約翰離婚,改嫁里查德·沃爾什,但其后期作品仍然沿用此名。1934 年,賽珍珠告別了中國,回美國定居。回國后她筆耕不輟,還積極參與美國人權和女權活動。1973 年3 月6 日,賽珍珠郁郁中去世于佛蒙特州的丹比,去世之前仍然想回到中國再看一眼自己的“第二個故土”,但因種種原因始終未能如愿。
賽珍珠是一位享譽全球的作家,她的作品曾多次獲得文學界的高度評價和榮譽,其中《大地三部曲》被認為是她最具代表性和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該小說描繪了中國農村家庭在20 世紀初的生活,展現了中國儒家文化中重視自然與人、人與人以及人與自我相和諧的內涵。本文旨在介紹賽珍珠及其《大地三部曲》中王家三代人的人物塑造和故事情節發展的基礎之上,探討其中所蘊含的儒家和諧思想的體現以及給予我們解決當下存在于人與自然、人與他人以及人與自我關系之間的不和諧問題一些借鑒性意義。
《大地三部曲》是賽珍珠的《大地》《兒子們》和《分家》三部小說組成的一個系列小說。小說的語言質樸、用詞簡單,故事情節簡單易懂,但整體脈絡清晰,三部小說分別講述了王龍、其子王虎以及孫子王源三代人的發展故事。《大地》講述的是舊中國的農民王龍從一無所有而成為一個富戶的故事。貧農王龍娶了一個大家庭的女傭阿蘭做妻子。阿蘭沉默寡言,吃苦耐勞,甚至在剛剛生完孩子后掙扎著爬起來和丈夫一起頂著烈日在田里勞作。但王龍嫌她不夠美貌,對她十分冷淡。大饑荒來了,他們被迫舉家前往南方謀生。王龍在一場動亂中渾水摸魚發了財,靠著阿蘭的幫助,回到家鄉并買了許多田地,富裕起來。他愈發嫌棄發妻平庸的外貌,另娶了一個妓女荷花。慢慢地,他老了,褪去了年輕時的浮躁和野心,唯一的心愿就是守住家業。他告誡兒子們千萬不能賣地,土地才是人類最寶貴的財富,是孕育一切生命的基礎。①王麗娜:《西方文學作品解讀》,濟南出版社,2014。小說中引人注目的一點就是以王龍為代表的人類和以土地為代表的自然之間的關系,二者充分體現了人與自然之間的沖突與和諧,如烈日下王龍和阿蘭在土地上種植農作物,天氣大旱造成饑荒,王龍一家舉家南遷尋求生路等,以及后來回到家鄉的土地上王龍與土地之間達成的物質和諧與精神和諧,都體現了中國儒家和諧思想中以“天人合一”達到和諧的方式。
而《兒子們》是接著《大地》之后,講述接過王龍的家產后,王龍的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的生活。當災禍過去,家園復蘇,孩子們也不知不覺長大成人。《兒子們》以王龍的死作為開場,講述王龍的三個兒子的命運。作為王老大的“王老爺”王農安個性軟弱懶散,喜好女色卻懼內,是名義上的地主;作為王老二的“王掌柜”王農文從小被送入糧行當伙計,懂盤算會做生意,他重利輕義甚至不斷收買哥哥和弟弟的土地,成為城里有名的大掌柜。原本王龍最期待接下農務的三兒子王虎,因為一個丫鬟與父親決裂,投身軍旅。在王龍晚年,他娶了一個年輕的妾,名為梨花的仆人。這個梨花也是王虎喜歡的女人,但最后梨花成了王龍的妾,王虎看到荒謬的現實時,憤怒地離開了這個大家族。王龍死后,三個兒子開始分家產。王虎最需要錢,而不需要土地。因為此時王虎急切需要離開原來的將軍,自己成為軍閥,需要大量的錢來維持自己的士兵以及武器。王虎不做土匪,當他殺了土匪頭子豹子時,他一把火燒了他的土匪窩。王虎最終控制了兩座城市,并且沒有再擴張過。王虎謹慎、不近女色、不濫殺無辜,在軍閥混戰間歷經榮辱浮沉,成了令人尊敬的大將軍。但是他很希望有一個兒子,因為這樣他的事業才不會因為自己的死亡而消失。因此他娶了兩個老婆,是他的兩個哥哥幫助娶的,一個老婆是有文化教養的農村女人,另一個是傳統的農村女人,有一子一女。
《分家》講述的是《大地》中的主角王龍和阿蘭的孫輩們的故事。這一代年輕人都已經離開土地,主要集中生活于當時工商業最發達、外來思想最活躍的上海。故事的主線是王源——軍閥王虎的兒子的故事。他在父親手下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又離家進入正規的軍事院校,然而在北伐開始時逃回父親的地盤。在抗拒父親安排的婚姻后逃到上海,與父親的另一個妻子及其女兒生活在一起,并進入大學讀書。其間,作為反抗父親權威的行動之一,他加入革命組織,被捕后又被家人營救出來,秘密送到美國求學。出于對“土地”的依戀,他攻讀農學并取得博士學位,在拒絕了美國姑娘的愛情后回國報效家園。然而在美國所建立的家園想象卻被國內的現實漸漸擊碎。愛情渺茫未知,父親年邁遭劫,生命垂危,大地上祖父母發跡前居住的那座鄉村土屋在清冷的月光中也搖搖欲墜。②朱驊:《〈分家〉中“成長主題”的國家隱喻》,《名作欣賞》2008 年第24 期,第97-99 頁。這部小說從王源的自我成長出發,描述了王源從父親王虎的壓迫下將自己解放出來,在與他人交往和自己出國求學的過程中不斷地自我革新,最后走向與自我和諧相處的成熟局面。
東西方都有許多學者從局內人和局外人的角度介紹和審視儒學。儒學不僅被視為一種古老的政治意識形態或社會經濟體系,而且主要被視為一種宗教或哲學傳統,對現代世界和未來開放。③XinZhong Yao:An Introduction to Confucianis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儒家和諧思想在中國人和生活在中國的人的日常生活中起著重要的作用。賽珍珠在很多方面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比如生活習慣、社交習慣、寫作習慣等。特別是在《大地三部曲》中,賽珍珠描述了一些在很多方面受到儒家和諧思想影響的人物。
在中國古代,“和諧”文化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概念,思想家和政治家都在用畢生的心血去尋找。“和”的概念早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就出現過,各家學術典籍對此也都有所敘述。如《尚書·無逸》中就曾提及周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由此可以看出,“和”這一概念在當時已經為人們所重視。從古人的觀念中可以看出,“和”在當時已經被當作“敬”的對象來看待,體現了古時就有對“和”的重視和崇拜的傳統。①陳曉軍:《儒家“和”思想對當代和諧文化建設的意義》,碩士學位論文,沈陽師范大學,2013。“和”文化起源于西周時期。周太史首次在《國語·鄭語》中提出了“和”與“同”的概念。據《國語·鄭語》所載,“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 周太史認為應該把相異的事物協調并進,這樣才能達到“和”的境界,如果把比較同樣的事物疊加一起,則會生機蕩然。②蘇瑞:《論儒家“和”文化及其對現代和諧文化的啟示》,《科教文匯(中旬刊)》2014 年第2 期,第81-83 頁。到了春秋時期,齊國大夫晏嬰又進一步發展“和”的思想,提出“和同之異”的理論。晏嬰提出“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泄其過”③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2018。。但是孔子提出了一個明確的“和諧”思想的概念。孔子提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進而把“和諧”的思想從政治領域擴展到了哲學領域。孔子認為只有把不同的事物通過一定的手段相融合,才能使其達到和諧統一的境界,才能促使事物不斷發展。此后又經過孟子的“人和”思想,以及荀子的“明分使群”思想,逐漸形成了儒家“和諧”的思想體系。并且在此基礎之上,后來的學者也在對其不斷地繼承與發展。如漢儒學者董仲舒的“天人合一”,宋儒學者張載的“一兩之辯”,新儒家學者代表的張岱年所提出的“兼和”思想等,都是對儒家“和諧”思想的不斷繼承與發展。
“和諧”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是:配合得適當;和睦協調。從這個定義可以看出它是一個哲學范疇,是多門學科的共同研究對象。儒家思想中的“和諧”思想也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思想理論,更是一個哲學范疇。因此,可以從世界觀和方法論兩個角度去分析。儒家“和”思想至少有兩層含義:一是“和”是不同事物之間在承認矛盾雙方相互依存關系的基礎上,協調關系、相濟相成,最終推動事物不斷向前發展;二是“和”是不同事物構成的有機統一整體,這種統一體既不是相同事物的簡單疊加,更不是不同事物的胡亂拼湊,而是按照一定規律的變化發展而形成的符合事物發展的一種理想狀態。④陳曉軍:《儒家“和”思想對當代和諧文化建設的意義》,碩士學位論文,沈陽師范大學,2013。儒家“和諧”思想具有豐富的內涵,概括來講儒家“和諧”思想主要有人與自然“天人合一”的和諧、人與他人及社會的“仁愛”的和諧以及人與自我的“修身養性”的和諧三個層面。
《大地三部曲》系列中的《大地》中作為“人”的代表的王龍與作為“天”(即自然)的代表的“土地”之間就存在著“天人合一”的和諧關系,而這種關系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萬物一體。萬物既同出于一體,又共處于一體。《周易外傳》中記載:“天之所以天,地之所以地,人之所以人,不相離也。”⑤劉偉杰、戴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對儒家生態智慧的繼承與重構》,《特區實踐與理論》2023 年第4 期,第51-56 頁。王龍和村民們生活在土地上,靠土地獲取生活所需的一切物質資料和精神養料,人們離不開“天”和“地”的供養。人在與自然接觸的過程中也使得“天”與“地”都帶有“人工”的色彩,如土地上王龍的家——王龍家的一切都是取自自然,“廚房和住屋一樣用土坯蓋成,土坯是用從他們自己田里挖的土做的,房頂上蓋著自家生產的麥秸”。家里用來燒火做飯的灶也是他祖父年輕時用自己田里的泥土壘的。由于家里只有一個灶臺,多年來王龍一直用它做飯,現在已燒得又硬又黑。⑥賽珍珠:《大地》,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9,第2 頁。這些來自“大地”的自然之物也染上了王龍一家的“氣息”,體現了天地人合而為一,處于不可分割的相互聯系之中,形成一個和諧穩定的整體。其次,天行有常。自然有維持自身運作的內在規律。⑦劉偉杰、戴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對儒家生態智慧的繼承與重構》,《特區實踐與理論》2023 年第4 期,第51-56 頁。亦如孔子說過的:“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⑧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2015,第271 頁。王龍明白天什么也沒說,但是四季運行,萬物生長。他明白自然不會隨著他的主觀意志所改變。最后,人參天地。人與天地并列,統稱“三才”,各有其“分”與其“能”。⑨劉偉杰、戴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對儒家生態智慧的繼承與重構》,《特區實踐與理論》2023 年第4 期,第51-56 頁。王龍尊重自然,適應自然的規律,春天播種小麥的種子,初夏時節在土地上每天鋤草。他和阿蘭將土地松散開來,他們一起沿著田壟移動,讓田地結出果實。小麥成熟,被割過以后,他們就在田里放上水,插上秧苗。等到稻穗熟透了,王龍和阿蘭就會“全天在一起收割麥子,彎著腰,用短把的大鐮刀將一把把稻子割下”①賽珍珠:《大地》,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9,第2 頁。。王龍不違天時與地利,就這么和阿蘭辛苦耕地,積累下了自己的糧食換成銀錢。隨著自己糧食的增多以及銀錢的積累,王龍也在多次干旱中得到了一些經驗,他尊重自然規律的發展,同時也積極地利用規律,抓住“天時”。這些都體現了儒家“和諧”思想中的“天人合一”。
在《兒子們》和《分家》中,賽珍珠更是以王龍的幾個兒子為切入點,進一步描繪了兒子們與兒媳們、兒子們與孫子們以及孫子們之間的人際關系。將人與他人之間的關系描寫得十分細致,同時以王虎以及王源為例,提出了要達到人與他人之間的“和諧”的途徑是“仁愛”。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墨子的“兼相愛,交相利”的“兼愛”思想,儒家在對人與他人之間的愛時是有層次分別的。孟子提出:“君子之于物也,愛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孟子·盡心章句上》)在對待別人時,王龍一家也是先有“親親之愛”,再有對別人的“忠恕之道”和“惻隱之心”。雖然很重孝道,但對照顧叔叔和照顧父親是不相同的,在親疏有別、先內后外的“仁愛”思想的影響下,對待父親,王龍認為“誰也不應該認為他在死亡逼近的時候忘了他的父親。即使他自己掉肉來養他,老人也應該有吃的。老人整日整夜地睡覺,吃著給他的東西,所以中午太陽暖和的時候,他仍然有力氣走到門外的場院中。他的氣色比他們當中任何人都好”②賽珍珠:《大地》,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9,第71 頁。,而對待叔叔在旱災時的糾纏,王龍只能“往他叔叔張開的衣裳前襟里像數東西一樣放了一小堆豆子和一把寶貴的玉米。然后他堅決地說道:‘我只能給你這么多了,我首先要照顧我的老爹,即使我不管孩子。’”③賽珍珠:《大地》,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9,第71 頁。
從社會層面看,“仁”體現在人與人之間的仁愛。《論語》中:“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可見“愛人”是“仁”的中心思想。④任玉稀、汪桃紅:《賽珍珠的“仁愛”思想》,《文學教育(上)》2019 年第2 期,第70-71 頁。這與人與朋友之間的關系不謀而合,但又比愛朋友的范圍更廣。王龍對老秦的愛就是體現了“仁者愛人”。作為鄰居,在遇到干旱之時,老秦聽信謠言來到王龍家搶走了幾把干豆子,王龍沒有懷恨在心。而后來在王龍準備帶領一家去南方謀求生路時,老秦也將自己家為數不多的干小紅豆給了王龍一些,使得王龍一家有力氣搭上去南方的車。這兩人彼此之間都存有“仁愛之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所蘊的“恕”,就是不害人,就是消極地愛人;人先能愛人而后利人。“己所欲,給與人”中所蘊的“忠”,就是利人,利于他人,就是積極地愛人。王龍對老秦搶走的干豆子沒有展開報復,沒有害他,是消極地愛人,就是所謂的“恕”,而老秦在王龍一家南去之前的幾把干小紅豆是想幫助王龍一家,利于他們,是積極地愛人,即所謂的“忠”。等王龍從南方回來,開始積攢自己的家產時,老秦感恩王龍的幾把干豆子,愿意為王龍辦事;王龍也因為老秦之前對自己的援助愿意將家里的許多事都交給他打理,甚至是孩子的婚事,王龍也拜托老秦去尋找合適的人選。而且老秦去世后王龍給他辦理后事,還穿上孝衣,為其下葬,這也體現了儒家思想中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對家人的愛推廣到他人身上,并能對朋友等以誠相待、以禮相待,使得他們不僅與他人相處和諧,還與社會相處和諧。這些都體現了儒家和諧思想中人與他人及社會的 “仁愛”和諧思想。
賽珍珠也在《分家》中提出:以修身養性的方式可以使人達到自我和諧,進而完成自我重構與革新。不同于道家強調個性的統一和諧,要求通過順應自然、超越自我,以求達到身心內外之和諧的觀點,王源遵循儒家自我和諧的思想,通過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來達到自身的和諧。《大學》中提出,“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由此可知,修身的前提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這些都是人格修煉所需要做到的,在此基礎上,才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王源完整人格的形成過程也體現出了儒家自我身心和諧的途徑:修身養性。
王源通過“反省內求”和“格物外求”兩條途徑以達到“修身養性”。王源“反省內求”通過不斷檢查自己的言行,使自己修善成完美的理想人格,“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通過“內省”而“改過”“向善”。王源離開父親王虎來到自己祖父居住過的小屋子以后,因為騎馬被百姓們“吐口水”,他沒有認為這些百姓有什么問題,而是在發現問題之后先進行自我反省,用自己學過的知識去理解他們,而不是在百姓們身上尋找問題,這就體現了孔子“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的反求諸己的思想。在國外求學時接觸了許多自己沒見過的人和事情,王源堅持“格物外求”,通過學習和認知外在世界,從而形成對外在世界的把握。來到國外讀書,不同于王盛對土地之事的不感興趣,王源“要在國外做他一直希望做的事,去學習怎樣育苗、耕地以及所有諸如此類的事”①賽珍珠:《分家》,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9,第162 頁。。在學習方面,“他如饑似渴地學習世界歷史、外國小說和詩歌,以及獸類肌肉研究等課程。他最喜歡研究植物的葉子、種子和根的內部構造,了解雨水和陽光如何對土壤產生影響,學習各種不同的作物該什么時候下種,怎樣挑選種子以及怎樣增加收成”②賽珍珠:《分家》,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9,第162 頁。。在土壤課上,王源努力學習相關知識,讓自己對外在世界的理解更深刻。
賽珍珠在中國生活了近40 年,雖然是美國人,但是她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她筆下的人物如王龍、阿蘭、王虎、王源以及愛蘭等都受到儒家文化中和諧文化的影響,并在他們對待自然、他人以及自己的方式中體現出了儒家和諧思想。
在《大地》的結尾部分,王龍的兒子們給王龍舉行葬禮,既進行了小說《大地》的收尾,結束了王龍在追求對土地的渴望和回歸中的一生,又以王龍的葬禮為引子,引出兒子們各自在社會沖突下的人際關系。在《兒子們》中也以王龍的葬禮開頭,引出兒子們之間以及與他人之間的沖突與和諧。《兒子們》以王龍的第三個兒子王虎為重點,將他從一個小兵成長為軍閥的歷程展現在我們眼前。在這部小說中,賽珍珠突出描述了王虎與他的哥哥們、妻子們以及孩子們之間的關系,從與他們的相處以及王虎自身成長為一個軍閥的過程中體現出了一些人際關系中的不和諧,同時也以此為基礎從側面展現了儒家和諧思想在人與他人和社會和諧方面不僅僅是簡單的二元對立和諧,而是在承認有矛盾的基礎之上的多元化的“和而不同”思想。個人的身心和諧是人與自然和諧以及社會和諧的基礎,天人和諧、人際和諧、群己和諧以及社會和諧最終都落腳在人與自我的和諧上。《分家》中以王源為敘述的重點,將他對自我和諧的追求描述得十分詳細。在追求自我身心和諧的過程中,王源修身養性,在形成“君子”的完整人格的過程中也不斷地實現了自我超越。小說中展現的和諧思想不僅影響了小說中的人物,為他們的為人處世提供了世界觀和方法論,還為解決我們當下的一些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考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