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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

2023-03-26 00:25:14連金娟
美文 2023年5期

周三社區來人要母親和父親的結婚證,說要重新進行登記。母親說戶口本上的名字都登記在一起,還要結婚證干嘛。她又想了想說,我和你父親的結婚證夾在那本小說《射雕英雄傳》的書中。

我記得那本書皮破了,她用牛皮紙重新把書皮包了一遍。那本書放在老屋大炕的那間柜子里。

我從縣城開車出發已是下午3點,走到半道上大雨滂沱,雨刷器在車窗外拼命地抵擋著瓢潑的大雨。車窗外的氣溫已經下降到二三℃。隔著車窗的玻璃,寒氣一股股涌了進來。

拐上一座山,雨突然停了。車窗外滾滾的霧氣,一團一團糾纏在一起不愿散去。我開了暖氣,終將車窗上的霧氣化開一個小洞。

昏黃的車燈在大霧里一閃一閃像天際里夢幻的星。車里的暖氣暖暖的,暈染著不知從何而起的孤獨與傷感。

想來是二十年以前,也是在這樣的濃霧里,我坐在父親的車上,與父親在濃霧里向家的方向趕去。

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我看著身旁的父親垂下眼簾,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熟練地打著方向盤。他有時也會用力推一下身邊圓頭的擋桿。那時他的手掌骨一節節均勻地立起來,白皙且骨節分明。

在我最初的審美里,男生的手那樣子是最好看的。

這種邏輯潛藏在我心里好多年。

好多年后,當我懵懵懂懂開始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他最開始吸引我的居然是像父親那樣的一雙手。他手掌均勻,十指修長且骨節分明,在午后的陽光里握著鋼筆,在白色的紙上安靜地留下一行行俊美的字跡。我已經忘了他年少的容顏。可我總深深地記得那雙手。

那時候的父親身材也沒有如今的臃腫邋遢。他身材略顯瘦高,總穿一件白色的襯衣,上面套一件軍綠色的軍用馬甲。那馬甲的里層順腰的地方是一順溜分割成均勻的口袋。在馬甲最邊上的兜里父親總插著一把做工精致的軍用刀。有時候他也將它插在馬丁靴的鞋筒里。其他五六格的口袋里裝滿了一沓沓鈔票。

父親大卡車的后排座上總會裝著好酒、方便面、汽水,還有我最愛吃的牛肉罐頭。或許這也是我那時最愛黏著父親的原因。

那時候山路還沒有鋪瀝青。我們的車子走過就會揚起黃色的灰塵。一路走過就會制造一陣小型的沙塵暴。沙塵暴的后面總會看見追趕車尾的孩子,看著車子走遠,他們就會愉快地打著口哨。

有細小的灰塵順著車窗縫隙鉆進我們車子。父親總會拿了白色的抹布在顛簸中將車窗和座位上飄進車里的塵土擦干凈。也會轉過頭來將我劉海上、臉上的黃土用褲兜里的手帕輕輕地擦掉。

中途有水的地方他會停下來,將那條擦車的白色抹布放著洗衣粉洗了又洗,用力擰干。然后用洗臉盆往車身上潑水,摩擦發焦的車輪胎會發出“嗤嗤”的散熱聲,騰起一層層水汽。

父親也會用鐵皮長嘴的水壺給車的水箱注滿水,繼而用毛巾拍掉他身上的塵土,擦干凈我紅色小皮靴上的土。那時候的父親是那樣一個干凈、溫柔的男子。

這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也是同樣的路上,同樣的霧氣里,我心生愉悅。我明白在濃霧里我所要奔赴的地方有著溫暖的燈光,燈光下我的母親正坐在燃著柏香的屋內,安靜地看書。而西廂房的炕頭下,生鐵的火爐上銅制的茶壺里“咕嘟咕嘟”熬煮著的是爺爺精心配制的茶水。茶的香氣透過紙糊的花窗一直飄進十月濕寒的空氣里。

爺爺總不時擦拭一下花窗上唯一一塊鑲嵌玻璃的地方,他正透過窗戶密切地關注著院子里的動向。他在心里期盼著他長得像高原上狍鹿一樣輕靈的孫女,雀躍著奔進老屋的院子,在鵝卵石鋪就的院子里大聲喊尋著他。

這樣的時候,他總有些恍惚。他有時會覺得那鵝卵石上正在蹦跳的是他童年記憶里最小的妹妹,一樣是一頭倔強微卷的黑發,跳起來的時候在寒風里特別容易披散。有時他也會把孫女看成自己小女兒小時候的樣子,想起她曾經學步的時候歪歪扭扭在院子里走過,喜歡邊走邊呼喊著他。

他覺得他最小的妹妹仿佛還沒有變成一個滿臉褶皺的老婦人,而他嬌小的女兒也還沒有出嫁。她們都還在曾經養育過她們的這所老房子里快樂地成長。

奶奶總說,我出嫁的時候一定要把爺爺當成嫁妝陪嫁過去,這樣就兩相歡喜了。爺爺不用每天扯長了脖子像個禿鷲一樣天天透過窗口張望,而我也不用像個山雀一樣在他不見的時候,嘰嘰喳喳四下打聽他的下落。

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時光仿佛真的已經過去了很久遠。那個曾經像山雀一樣內心輕盈的我,而今像一個孤獨的幽靈瑟縮在喧鬧的小縣城,每天重復著自己所不喜的生活。

我也在想如果世上真的有靈魂,變成堂屋供案上的爺爺,他該多孤獨。他孤零零飄蕩在陌生的房屋里,他孤零零地站在幽暗處,盼不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這樣想著,車子已經開下了山腰。

到達鎮上的時候雨停了,天空還是一樣的灰暗。

我將車停在老屋門口,下車裹了裹身上寬大的毛呢大衣。

老房子的大門早已換了樣子,高大的紅色鐵皮大門。高高的青磚壘砌的外墻。這和街面上其他人家的大門外圍并沒有什么不同。

我從兜里掏出一大串鑰匙,找了半天才找出老房的鑰匙。

“哐嘡”一聲。生銹了的大鎖落在鐵皮門上發出一聲巨響。

風吹過,冷氣逼得我直打哆嗦。

推門進去,磚墻木梁的屋子低矮矮、空蕩蕩佇立在十月的寒風里。

秋風卷著滿地的梨樹葉在水泥鋪就的院子里翻騰。梨樹下父親用水泥砌成的水泥桌上,腐爛了的果子,東倒西歪鋪了一桌。

梨樹又長高了一些,樹枝已經快要頂到屋檐上了,在陰暗的暮色下顯得有些詭異。

我一個人怔在院里好一會兒,心里涌上一陣陣的落寞。這就是我夢里夢到過很多次的地方。夢里我總是推開一扇扇的門,一扇扇的門后都是無力的陌生。終于有那么一下,我鬼使神差地推開了老屋厚重的雕花木門。在夢里,我看到幽暗的光線里,爺爺和奶奶坐在靠花窗的火炕上。他們慈愛地笑著,輕輕呼喚著我的乳名。那一刻,久違的溫馨與滿滿的歸宿感讓我覺得無比心安。

那是我記憶里的老屋,它安靜方正地矗立在如今的這個院落里。那時老屋還沒被拆掉,現在的磚墻木梁的房子也還沒有建起來,那時院里也還沒有梨樹,只有滿院子的月季在夜風里將婆娑的樹影投在花格的窗戶上。

雨氣越來越重,我在院子里用雙臂將自己抱了抱。

我不愿意走進屋內,我還想在熟悉的空氣里尋找一下老屋的氣息。

記憶里的老屋簡樸而寧靜。坐北朝南的上屋廊檐出檐很深,以至于陽光總是將斑駁的影子灑在雕花的花格窗上,所以上屋總是處在一片昏暗的光色里。

屋檐下用土和著鵝卵石壘砌的花園里,月季長得又高又粗。枝上堅硬的刺曾經很多次將我的手指刺破。

感知痛是生命獨有的特質,是活著的訊息。童年里很多次我將手指輕輕按壓在那些堅硬的小刺上,一點點試探著往里推,一直到手指冒出細小的血珠來。有一段時間我居然迷戀上這小小的刺痛。

有時候我也會想,那些月季在高原陰寒的氣流中會不會冷,它的枝丫在冰雹擊打的瞬間會不會很疼。我想是會的吧,至少曾經它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疼過。

母親說我出生的那天早上,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落。

臘月的寒冬里,西北風裹著雪氣一直從紙糊的花窗里逼了進來。

屋里,被外婆燒得滾燙的大炕上,年輕的母親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窗外的花園里,父親用镢頭用力挖著凍得僵硬的土壤。大雪里父親的額頭上也滲出一粒粒的汗珠。

按著祖輩的傳統,每個孩子出生后要將胎盤埋到自家老屋的院中。據說只有這樣,這個孩子出生后才不會驚魂不定地哭泣;只有這樣,這個孩子無論走多遠也會記得自己的家,會長命百歲地安活在這個世上。

后來我總在想,老屋院里的這片土壤中埋著多少個孕育了生命的胎盤。那些胎盤重重疊疊埋在土壤里,以至于后來我做夢,總能夢見充滿歲月包漿的老屋,老屋里暗沉的家具,夢見老屋空氣里的灰塵,夢見花園里種植著一個挨一個的胎盤,胎盤上的臍帶豎起來像堅韌的野草在天空下生長。

母親說那天早上她吸吮進鼻腔的都是冰涼的雪氣,頭頂暖爐上茶水的濕氣與她的汗液糾纏在一起,她覺得既濕熱又冰冷。我想母親一定是冷的。很多年后當我置身于暖氣四溢的產房里待產的時候,我還是渾身發冷,抑制不了地顫抖。是疼痛,是疼痛所帶來的惶恐,是對身體所要撕裂的害怕,是對生命無法把控的驚慌。

父親拼命地往下挖。他的镢頭挖到了月季花的根旁。

月季花的根被镢頭鏟去了一些皮,綠黃的根部暴露在大雪里。

父親握镢頭的手被打磨出了血泡,父親還在往下挖,他想將包裹我的胎盤埋得更深再深。

屋內傳來嬰兒響亮的哭聲。母親咬著牙,眼角泛出了一滴滴淚水。后來母親告訴我,她說她在生我的時候沒有喊一聲痛。她說她用牙齒把下面的嘴唇都咬破了,但是她沒有喊一聲。她說在很痛的時候吶喊會費去很多力氣,而且會讓自己面目變得猙獰,其實,最深的疼都在心里,在身體的每一個神經里。

外婆用燈盞上燒過的剪刀為我剪斷了臍帶,將熱騰騰帶著些許血腥的胎盤放到了父親挖好的坑里。

大雪里,月季冰冷的樹根在那一刻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溫熱,安撫了它疼痛的傷口。 熱氣未散的胎盤就被父親就著大雪一起埋在了老屋的月季花根部,那埋下去的都是對生命最初的接納與重視。

我想可能在我歪歪扭扭學走路的時候,那胎盤或許早已經腐爛、溶化,繼而和月季的根部緊緊地相溶在一起,那溶在一起的還有我與祖先的氣脈相通。

第二年月季長出嫩綠的芽,隨著風一天天地長高。從四月一直開到九月。樹下的玫瑰也長得出奇的嬌艷。我“咯咯”地笑著,手里攥著父親為我摘下的月季花,父親只給了我花朵,將花葉和枝干都摘去了,他怕月季堅硬的刺會劃傷我稚嫩的手指。

我想,這些最初對這個世間的觸摸,堆積成了我心里的底色。所以之后無論生活如何艱難,我都有河水一樣奔流不息的勇氣支撐著我戰勝一切。

院里的空氣越來越冷,我再次裹裹大衣。我在水泥鋪就的院落里尋找埋胎盤的位置。我在尋找著月季花曾經開過的地方。

久無管理的院落。水泥鋪就的院落裂開了一條條縫隙,地面上一塊塊風化成魚鱗樣的水泥塊,像高原上曬傷后干裂成樹皮樣的皮膚,輕輕一撕就會掉下皮來。我走上去,那些裂開的水泥塊都碎了,像某種幻象。

我憑著最初的記憶找過去。我站上去,記憶清澈透明。隔著時光,我仿佛看到三歲的我趴在花園的土墻上等著父親從后背將我拎起。我仿佛看到年輕的母親坐在廊檐下的木桌旁,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拿著她最愛看的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我仿佛聽到父親穿著厚皮靴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咚咚”聲。

我抬起頭朝天空望了望,將手插進兜里。摸一摸兜里的電話,我在想是不是應該給父親打個電話。

距離上次給父親打電話已經是一年前了。

我在電話里詢問父親要不要回家過年。

電話那頭父親半天沒有聲響,嘈雜的人聲里,他啞著嗓子說讓我問母親,如果母親愿意,他是愿意回來的。

仿佛有什么壓在胸口,沉沉的有些痛。

我在濕寒的雨霧里努力回想父親的面容,突然覺得父親的面容在我的腦海里變得模糊不清,重重疊疊,支離破碎。讓我拼湊一下,哪個是他。是大雪里因我的出生一臉慶幸的他。是卡車旁一臉慈愛為我擦拭鞋子的他。是大霧里目光堅定的他。是一臉倦容、眼神呆滯的他,還是腆著肚子滿嘴酒氣眼神迷醉的他。我拼湊不起來,好像在時光的某個點上,他被活生生地分裂成兩個人。

我在想,這個點在哪里?

細想起來,好像是從父親決定拆老屋開始的。

在我十歲那年,父親說要蓋一座全村最好的房子。

拆老屋的那天,村里的青壯年都來了。他們邊拆邊感觸老屋建造堅固。

他們說太祖爺留給我們的老屋不但建造所選的木料精致,榫卯結合得精密,而且房梁和門窗的雕花更是典雅。

他們說我家的老屋再住上幾輩人也是沒問題的。他們說這拆起來比建還難,他們調侃父親恐怕重建的房子未必被先人們看得上。

最后甚至有人勸說父親不要再拆了。

更有甚者說,說不定這所房子哪一天會成為古董,我們家會賣個好價錢。

村里的老人聽說我家要拆老屋,早早地就來觀望。他們說我的祖爺爺是方圓幾里有名的生意人。說我家老屋光廊檐上鏤空的雕作就用了木匠整整半年的時間。說一杄套的房屋見多了,但是沒見過將一杄套房屋延伸成回字形,甚至連草房的門扇上都鑿上了木雕。他們甚至說我家的房梁里暗藏太祖爺爺留下的幾麻袋銀元寶。他們早早地圍在門外,就像傳說中老屋初建時前來圍觀的村人一樣。

陽光里。嘈雜的人聲里。年輕的父親握著?頭的手骨節分明,他揚起手中的?頭朝上屋的側墻上挖了下去。“砰”的一聲,黃色的塵土噴涌而出,那些塵封在光陰里的土屑劈頭蓋臉涌了父親一臉。

我站在院中,覺得那些噴涌出的塵屑就像老屋噴出的血液,擴散在空氣里的都是祖先的氣息。靜邃的老屋正在經歷難挨的疼痛。我覺得父親的那一?頭是挖給鄉親們看的。之后隨著一擁而上的人群,隨著梁木的斷裂聲,像肢解一只龐大的牦牛一樣,老屋的椽梁、門柱都被抽離下來,一根根碼放到墻南發黑的苔蘚上。

沖天的土味夾雜著朽木腐敗的味道,一直飄蕩在那個炎熱的中午。

院子里的花草被前來幫忙拆老屋的村人踐踏得沒了生機,血肉模糊地黏在土地上。月季花被人群擠撞得花枝亂顫,花瓣紛紛灑落了一地,一切像似兵荒馬亂。

門外支起的灶舍上,女人們正在灶臺上蒸用來吃午飯的饅頭。女人們開心地圍在一起,將發酵得像海綿一樣的饅頭面團用力地甩在案板上,瞬間揚起的白色面粉在陽光里漂的四散都是。

灶臺里的火燒得特別旺,蒸籠上翻騰的熱氣散發著饅頭的香甜。

豐腴白凈的鄰居阿姨在熱浪里手腳麻利地搬取蒸籠里白凈蓬松的饅頭。

另一口大鍋里,村里的媳婦們正在撈著過水的涼面,旁邊的切板上一個更年輕一點的媳婦在切著碧綠的青菜。她們邊做中午吃的涼面,邊低頭咬耳竊竊私語,熱烈而隱秘。

穿著粉色襯衣的母親,面色微紅,她站在灶臺邊忙著刷鍋洗碗。這是她唯一可以干得比較出色的事情。

一切鬧混混的,老屋在噪雜的人聲中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突兀的幾根梁柱,像被宰剖后刮去鮮肉的動物骨架,觸目驚心。

那些對老屋抱著各種猜想的老人也在最后一扇花窗被立在墻角的時候悠閑地坐在我家墻角的木桌上喝起了茶。

我突然想起爺爺的葬禮,一樣是熱鬧的人群,一樣是熱氣翻滾的灶臺,一樣是談笑如常的面容,一樣是繁鬧的歡樂,為死亡的歸去的狂歡。原來萬物來到世上一場最終都會順著宿命的軌道歸去。而歸去的時候還有誰去緬懷一個生命從出生到衰亡的點滴。

新屋要建的那天早上,母親和父親因為要不要留下院子里的花園而爭吵不停。

最后強勢的父親在母親的哀求中刨掉了院里所有的花草。當镢頭挖向那棵曾經埋著我胎盤的月季花時,母親哭了。

母親說,那個花園里埋著我的胎盤,我以后長大如果要出遠門,一定要拿一把月季樹根旁的土。

父親說,這樣矯情的事情也只有母親想得出來。

父親當著鄉親們的面毫不顧忌地說著母親的不是,他說母親每天除了看一些破書什么也不會。母親無力回擊父親,她咬著嘴唇,眼睛里噙了淚水。我躲在西廂房暫時沒被拆掉的小屋里,抱著插在水瓶里幾枝開得旺盛的月季,啜泣著,巨大的哀傷自身體深處泛濫開來。

我覺得我記憶里的安穩,我所喜的一些事物從此不存在了。

我從出生所感知到的事物,我所熱愛的美好都不在了。

我多么懷念從前,從前老屋還在的時候,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那時候母親和父親還是一對少不更事的年輕夫婦。

父親雖貪杯好耍,可是他憑著過人的膽識和聰明的頭腦依然是村里最能干的年輕人。

母親總喜歡穿著灰色的長褲和各色的襯衣及時行的外套。在老屋的廊檐下、花窗下、昏暗的電燈下讀著她喜歡的書。

后來我才知道父親和母親的爭吵源于父親木材生意的不景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販賣和拉運木材不再變得那么順暢。父親從一包一包往家里運錢變成了一沓沓。繼而有時候還得把家里儲存的錢往外拿。

這個事情就發生在決定拆老屋的那一年。生意越來越虧損的父親變得迷信起來。他決定要改變一下家里主屋的位置,他覺得家里的祖先應該挪挪位置了。

父親用僅有的不多的錢準備蓋一座全村最好的房子。他對母親的要求也變得嚴格起來,開始是嘮叨母親看書占用了大量的時間,繼而是諷刺。

他們的吵架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激烈,新屋子就在這樣的爭吵中建成。

父親好像總是覺得有無名的怒火要潑向母親。在一次爭吵后,他親手挖掉了院子里的鵝卵石,粗暴地用生硬的水泥把所有的一切涂抹掉了。自此好似這所宅子所處的地域上的一切都被父親隔離了。那些被埋下的胎盤永遠地塵封在土地里,它們一定沒有超強的耐力穿透堅硬的水泥。

那月季花挖掉的根部是一塊無法愈合的傷疤,在水泥地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無聲地呻吟。

新屋建成了,可沒有父親想象中的快樂,母親越來越沉默了。明亮的玻璃窗戶里,母親的孤獨明晃晃隨處可見。

有一天,父親喝了很多酒。

他拿起镢頭使勁地將堅硬的水泥揭開了一大塊,他將從集市上買回來的一株已經長勢很高的梨樹移植在了家里。

父親說,等梨花長高了,開了花,你母親又可以坐在梨樹下看書了。他說梨花開的時候我也可以爬上樹去聞聞梨花的香味,那味道要比月季花好聞多了。

我在水泥的院落里期盼著梨樹來年開花的樣子。

第二年梨樹開的花不是很多,單薄的只有形單影只的幾朵花在高原四月的風里瑟瑟發抖。

八月里梨樹沒有結一個果實,父親悄悄地瞧過幾次,悻悻地離開了。

十月里,父親買來了水泥、磚頭,在梨樹下仔細地壘砌著水泥桌。他說等水泥石桌砌好了,我們一家人以后可以坐在梨花下喝茶吃飯。

身旁的母親看著,她的臉上既不快樂也不憂傷,在她那里仿佛一切都靜止了。她已經很少看書了,她新買的《射雕英雄傳》只看到中間的部分。她每天機械式地做著一日三餐,天知道那飯食的味道有多難吃。可她還是一樣地像完成一項既定的動作一樣,不斷地重復著每天的日常。

這就是我們的新房子,以后也被稱之為老屋的房屋。它像被施了某種魔咒。

每天擺著一張臉給誰看呢?我受夠了。

一天雨夜里,隨著一聲很大的摔門聲,父親奪門而去。

我趴在玻璃窗上哭著呼喊父親。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雨水順著窗戶不斷地往下流淌,我什么也看不清。

我回過頭,母親緊咬著下唇,她的臉色很難看。可是她始終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父親在那個雨夜一走就是好幾年,每天夜里,當剩下我和母親在漆黑的夜里的時候,我總覺窗外的風很緊。再吹一吹就會吹進窗戶將我和母親吹透。

從十三歲父親離去到二十三歲的那一年,我整整盼了父親十年,在這中間的多少年里,我曾渴望著父親突然打來一個電話,我曾渴望著他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可是都沒有實現過。

父親有時會按月郵寄來生活費,有時候幾個月也沒有音信。母親靠著祖輩留下來的幾間房屋的租費與我度日。

村里有的人說我父親去了云南,有的說在緬甸。有的說我的父親在青藏線上當起了卡車司機,他們看見父親的身邊有不同女人出現。

只有我知道,我是有多想念父親。可是母親自那個雨夜后,從未在我面前提起過父親,我只能悄悄地將對父親的惦念放到心里。到最后我居然由想念生出莫名的恨意來。我從心里自動地開始屏蔽關于父親的一切。

我明白母親是知道父親在哪里的,因為郵寄錢的電報上是有父親地址的,可是母親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父親。

后來,院子里父親栽種的梨樹長得越來越高。每年的四月,一簇簇雪白的梨花如朵朵云團開滿了整個院子。

繁盛的梨花映襯得院落更加寂靜,父親不在的日子,母親坐在梨樹下安靜地看著手里的書。一朵一朵白色的梨花砸在母親的肩頭,風里母親的臉很慘白。

八月結了滿樹的果子。有些果子在某個深夜清脆地從樹枝跌落。跌在死一樣寂靜的院落里。

這樣的夜里,有時候我總會止不住地流淚。我止不住地懷念曾經的老屋子,懷念被爺爺惦記的日子,懷念被父親寵愛的日子,懷念那埋下包裹我生命體質胎盤的早晨。

后來也是一個雨夜,當那個說好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也決絕地摔門而去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所表現出的一切和母親是那么相似。我沒有哭泣,也沒有覺得撕心裂肺地痛。我只覺得洶涌的大海終于停止了波濤。一切都歸于平靜,歸于了死一樣的寂靜。

我突然想起母親說過的那句話,很痛的時候不要去吶喊,會費去很多力氣,而且會讓自己面目變得猙獰,最深的疼埋藏在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里。

那一刻我也在不斷地問自己,我為什么要活成母親的樣子。為什么?只因為母親的那具身體對我來說是我生命的來處,是我的生命特質里的“老屋”。

我也在想我為什么也會愛上像年輕時父親一樣的男子?是因為他的身上埋藏著我最初想要的樣子,是我情感世界里的“老屋”。我這樣想著,我覺得無限無力擴張的痛苦在我心里蔓延。

我蹭了蹭鞋上的泥,向上屋的中間堂門走去。

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

黑暗中我推開了堂屋的雙扇門,順手拉亮了屋里的日光燈。我討厭白得耀眼的日光燈,因為曾經在這盞日光燈下,母親和父親爭吵的面容是那么清晰。

我抬眼望去,堂屋的上方供奉祖先的案桌上,厚厚地落著一層土。那案幾上的清油燈盞里,燈芯僵硬在那里,突兀地立在歲月深處。我在想是父親忘了祭拜祖先還是隔絕了祖先氣脈,父親新制的神龕上也沒有祖先的靈氣。

我遵照母親給的指示,揭開了炕下的長條柜。我伸手在里面摸了又摸。果然是那本母親喜歡的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母親的確重新包了書皮。翻開書的中間,夾著那張已經被重新粘貼的結婚證。我想起來那是在父親走后不久母親撕裂的,又在之后的一個午后坐在梨樹下拿膠帶仔細地粘在了一起。

后來在我上大學的時候,等我聯系上父親的時候,我在電話里特意將這件事說給父親聽。

父親聽后在電話那頭不言語,過了許久,他說他要在今年臘月,我過生日的那天回來。

可是那年,當我站在老家的門口,當冬日沉沉的黃昏將我吞沒時,父親還是沒有出現。到最后,我甚至還在想,如果此刻快要下雨,有濃濃的霧氣該有多好,父親一定會出現在霧里,為我抹去額前劉海上濕濕的霧氣。

我甚至有一段時間想過,我一定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拆掉現在新建的這所房子。我要揭了水泥,拆去玻璃窗,在院子里種上月季,在房屋上安上花窗。我要讓曾經隨著老屋失去的都慢慢復原。

只是我的猜想只是猜想,我最終明白,因為心底所有的過往都無處可去,所以老屋才顯得那樣重要。而拆了重建又會是怎樣一個不可預知?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秋雨,秋雨裹著陳年的灰塵,從破舊的玻璃窗吹進來。

整個老屋沉入窗外漆黑的雨夜里。

我癡癡地坐在老屋破舊的沙發上。

我吸吮著空氣里發了霉的歲月之味。

而我的孤獨也沉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沉入到黑暗的大海里,深不可測。

(責任編輯:孫婷)

連金娟 1986年出生,女,甘肅臨潭人。魯迅文學院高研班41屆學員。有散文在《人民文學》《文藝報》等報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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