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中振興的關鍵問題與師資困境突破

□魏 琨

一、 縣中振興問題的提出

近幾年 “縣中塌陷” “縣中衰弱” 的聲音不絕于耳， 出現了縣中教育的資源向大中城市集聚和優化的局面， 表現為優質校長、教師與生源的流失。 縣中振興關系著萬千家庭的福祉和青年學子的夢想， 關系著鄉村振興宏偉藍圖的實現， 因此， 黨和國家將縣中振興作為 “十四五” 期間重要的教育建設目標。 2022 年5 月，教育部辦公廳發布了 《關于組織實施部屬高校縣中托管幫扶項目的通知》， “縣中托管幫扶工程”在全國范圍內推進落實。

二、 縣中振興需要關注的四個問題

內因是事物發展變化的根據，規定了事物發展的基本趨勢和方向。 振興縣中首先必須從縣中本身切入找準阻礙發展的因素， 才能對癥下藥綜合施治。

（一） 屬地招生落實教育公平

2023 年5 月， 教育部辦公廳印發 《關于做好2023 年普通中小學招生入學工作的通知》。 工作要求從生源基礎點出發力行堅實破冰舉措， 彰顯教育公平， 均衡發展機會。 目前能夠跨區域招生的基本都是省級或地級市屬重點高中， 他們的跨轄區 “掐尖” 招生極大影響了縣域學校的生源質量。 教育是面向人的工作， 是面向學生主體的工作， 巧婦尚且難為無米之炊， 優質生源流失給縣中帶來的則是釜底抽薪式的傷害， 何況縣中本身還普遍存在師資困境。 破冰必然需要攻堅， 盡管教育部已經列出了落實屬地招生的時間表， 但是改革和調整也會面臨一些困難， 如近些年雖然各地出臺了明確的禁止跨區域 “掐尖” 招生政策， 但中西部地方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門往往是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導致 “超級中學”和省 （市） 重點中學跨地 （市）、縣 （區） “掐尖” 招生的行為屢禁不止，[1]其中混雜有已經實行了多年的跨區域招生制度的慣性抵觸、少數文化成績優異學生和家長的要求、 不同省份和市 （縣） 的實際情況差異等諸多因素， 與之緊密聯系的還有 “公民同招”、 提前招生、計劃分配、 區域劃分、 禁絕借讀等一攬子問題需要逐一探索解決。 盡管障礙不少， 但教育改革大趨勢、大方向不會變， 堅決落實以屬地招生為核心的上述改革對縣域高中學校留住優質生源， 培養出本校的“領頭雁” 乃至 “雁群” 從而樹立自身的辦學信心， 并為更多學生樹立身邊的榜樣目標有切實作用， 假以時日不僅能撐起行將 “塌陷” 的縣中， 相信還有不少縣中能重塑昔日的輝煌。

（二） 促動改革增強內生實力

造成縣中發展困境的另一大難題就是其內部缺乏競爭勇氣和改革動力。 大多數縣域中學默認自身不可能與城市中學競爭， 更不談省會城市或直轄市的學校， 縣域內的學校基本在義務段的初中和小學還有比較良性的競爭態勢， 也能組成一些聯合體共同研討， 但是到高中段以后， 或因學校數量少， 或因長久以來已經構成的學校分層格局， 以及其他原因， 形成的教育生態是學校各自為政， 生源質量和辦學目的都不同的學校之間既無深度的合作， 也沒有良性的同平臺競爭， 于是向外沒有與市級學校爭雄之心，在內沒有和縣域學校比拼之勢， 日久年深， 構成內因的教師群體、 生源狀況及現有制度長期運行后凸顯的問題在變化和放大， 而組成外因的社會形勢、 上級要求、 校際關系等方面又在最近20—30 年的國家快速發展期內變化劇烈， 交匯后的結果必定是各類矛盾積聚， 學校干部和教師安于現狀， 改革缺乏動力激情， 逐步陷于惡性循環。 教育部強力推進實施 “縣中托管幫扶工程”， 對于受托管幫扶的縣中而言，抓住契機堅決樹立徹底改革的決心， 全面學習部屬高校帶來的管理理念、 機制模式、 學科前沿動態等， 全方位地改變， 才能實現真正的振興。 縣中不僅要走出自己的路， 而且要走好自己的路， 用構建良性內部管理機制的方式把幫扶成果固化下來， 最終內化為學校自身的實力。 從全國教育布局的整體角度考慮， 可以樹立100 多所由大學托管幫扶的縣中為標桿和龍頭， 鼓勵現有的優秀縣中向上與地市 （省級） 中學競爭， 起到榜樣帶動作用， 激勵現有的普通高中在縣域內率先改革創新， 打破原有格局， 帶來 “鲇魚效應”。 改革開放已歷四十余年， 無數實踐經驗揭示， 競爭是最好的催化劑， 打破固化思維，調動縣中追求發展的內生積極性，必然能夠從自身發展的原動力方面促動形成良性的教育生態， 助力縣中提質。

（三） 樹立標桿鼓勵先行示范

多數學校為了培養青年教師快速成長都有 “青藍工程”、 師徒結對或類似的幫扶形式， 因為榜樣引領的作用是無窮大的， 將這一道理移植到學校發展領域同樣適用。“縣中托管幫扶工程” 的破局方向之一就是希望達成先行示范， 幫助部屬高校和托管縣中結成另類 “師徒對子”， 一方面為縣中找到辦學理念和學校管理方面足以信賴的“師父”， 另一方面對接在教學方法和經濟扶助方面可以依靠的資源，尤其是中間不摻雜任何直接的利益或競爭關系， 完全是真心、 真誠、真摯地幫扶資源。 在此基礎上， 第一步目前已經幫助選定的縣域中學找到了學習的模范榜樣； 第二步正在進行中的是幫助托管縣中提質發展后， 將其樹立為縣域內的一個標桿， 影響帶動其他學校； 第三步可以在幫扶效果顯現后繼續擴大輻射面， 在周邊縣域產生積極影響， 起到現實帶動作用。

（四） 立體幫扶實現育人為本

本次縣中托管幫扶工程與以往有很大區別， 不再是橫向直接地由處于相同學段的優質高中來托管縣中， 而是由48 所教育部部屬高校托管幫扶115 所縣域高中。 雖然看上去部屬高校和縣域中學之間在地理區域、 教學類型、 培養學生年齡段上都有著較大差距， 未必如常規的高中幫扶高中那樣看上去單位“對口”， 但實際上融合了以人為本的理念和學校教育的階段性特點，在學生從青少年走向成年的關鍵7—8 年時空歷程上構建起了一種縱向立體幫扶協作框架。 作為縣域高中， 擔負的重要使命是服務選才， 青少年階段的高中學生升學目標就是高校， 尤其部屬高校更是莘莘學子的夢想， 因此縣域高中非常渴望了解高校的辦學方向和招生標準， 包括由此傳遞的教育政策導向和改革意志。 反向觀之， 高校培養的學生逐漸步入成年， 畢業后即進入工作崗位 （無論讀到哪個層級），成為社會肌體的一個組成單位， 因此擔負著 “培養什么人、 怎樣培養人、 為誰培養人” 的最后把關環節的重要責任和使命， 迫切需要學生在中學階段就能打好基礎， 因此，高校既有增加對基礎教育的了解愿望， 又有將自己的教育理念和培養要求傳遞滲透給高中學校的需求。這種縱向托管幫扶以學生的年齡增長和教育生長時間鏈條作為貫穿線， 有利于將高中和高校的關注點串聯起來， 有利于將雙方的工作機制搭建起來， 有利于將雙方甚至多方的資源和力量綜合起來。 部屬高校可以提供更加寬廣的培養視野和豐富的教育資源， 并增進對學校數和在校生數都超過全國普通高中總數一半以上的縣域普通高中的了解； 縣域高中則能更清晰把握國家選拔和培養人才的目標方向， 將獲得資源有效整合到日常辦學、 教育教學當中去， 實現內涵式發展和實力提升。 如此構筑的高等學校和高中學校之間的校際立體托管幫扶機制， 符合教育的長期性、 整體性、 全面性規律。

三、 縣中振興亟需突破“師資困境”

（一） 師資困境表現為師資力量和師資水平兩個方面

強教必先強師。 當前在制約縣中發展的諸多障礙中， 師資困境毫無疑問是關鍵瓶頸。 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 大中型城市無論是數量還是發展速度、 規模都遠超絕大部分縣城， 中西部的縣城與之差距就更大， 在教育行業內突出表現為縣中很難招收到優秀大學生， 主要原因有三個方面： 一是縣域在國家城市類別排序中處于較低的位次， 很難給就業大學生帶來地理位置上的優越感； 二是縣城中學相對較低的薪酬標準， 不符合苦讀十幾年的大學生及其家庭的心理預期；三是較好的高校基本位于大中型城市 （地級市及以上）， 從這些學校就讀以后再返回縣中任教， 往往存在心理落差， 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影響， 造成的實際狀況是近些年凡從本科批次師范類高校畢業的大學生， 基本都不會選擇到縣中從教， 遑論部屬師范大學的畢業生了。 其后果就是師資問題幾乎成為所有中西部縣中面臨的問題， 且越是普通高中就越困難。 隨著新課程、 新高考改革的全面推行，對培養學生核心素養提出了明確要求， 陶行知先生說“學高為師”， 教師強才能學生優， 可是當優秀師資力量短缺的時候， 很難期望縣中培養出更多更好的優秀人才， 也就無法滿足大量縣城和鄉鎮人民對教育的需求。

實踐中發現， 要針對現實阻力的關鍵因素發力， 尤其要突破由師資力量困境造成的制約， 這是突破口也是促進縣中發展提升的有效路徑。 鑒于此， 充實縣域中學師資力量和提高教師教育教學水平就是突破縣中提質振興瓶頸的關鍵環節。

（二） 突破“師資困境”的四個著力點

1. 高校定向培養增強穩定性

很多高校都與省 （市） 或大型單位聯合開展過定向培養， 師范類高校招收公費師范生也有不短的時間， 在這方面都積累了很多成功經驗， 如果將兩種方式進行結合， 鼓勵高校與有迫切需求的縣域政府合作， 由優質師范類高校和綜合類高校中的師范專業劃出一部分招生計劃定向面對縣域高中，適當在分數或學費方面予以傾斜，同時簽訂協議明確學生畢業以后到當地縣中的從教要求。 如此實施后， 從其個人角度看， 凡愿意通過此類招生指標報考高校的學生， 已經做好了畢業后一個時間段內到縣中工作的思想準備 （還極可能有相當數量的年輕人就是回家鄉任教）， 可以較好地平衡他們的心理預期， 增強穩定性， 厚植鄉土情懷； 從師資總體配給層面看， 可以逐步緩和縣中與大中型城市學校師資力量差距過大的矛盾， 幫助縣中吸納優秀高校畢業生， 提升師資水平。

2. 地方財政支持增強獲得感

有研究認為， 地方教育財政投入較為根本地決定了各縣域教育資源獲得情況及 “縣中塌陷” 程度的不同。[2]經濟收入是人們擇業時的重要考慮因素， 而往往中西部縣城在發展中需要投入的方面太多， 綜合考量收支比例后在教育上增加投入總會面臨一些困難，因此也不可能確定比較高的薪酬標準， 自然會導致縣中在年輕人的就業選擇中缺乏吸引力。 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對教育的投入力度持續加大，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后教育發展更是日新月異， 以本次實施 “部屬高校縣中托管幫扶項目” 為契機， 可以由承擔任務的高校與托管幫扶屬地政府共同協商， 協調資源綜合利用，既可以想辦法直接提升縣中教師的收入， 也可以謀劃從落戶條件、工作環境、 飲食生活、 醫療保障、便利交通等隱性方面改善條件與提升品質， 讓縣中教師獲得幸福感， 并持續增強這一職業群體的穩定性。

3. 分類榮譽傾斜增強認同感

催人奮進、 促人向上是教師這個職業的鮮明特征， 對于教師個人而言， 獲得各級各類榮譽是體現個人水平和彰顯職業價值的重要方面。 不過， 由于縣域中學在數量上和質量上都難以與大城市的學校相比， 所獲的各類榮譽分配比例相對更低， 引起的連鎖反應就是教師職稱晉級更為困難， 除了縣城重點高中 （一般一座縣城只有一所） 里聚集了一批名師， 其他多數學校里的多數教師面對僧多粥少的實際， 基本呈現出進取心不強，甚至 “躺平” 的狀態， 不僅談不上調動工作積極性， 嚴重的甚至連確保基本的工作紀律和要求都難以落實。 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 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實現的需要屬于高層次的需求， 而榮譽感就可以滿足人的這些需求，特別是對于有相當長的知識學習經歷的教師而言， 效果可能更加明顯。 如果省級和市級教育管理部門能夠在榮譽分配方面對縣級學校予以傾斜， 從個人價值認可需求方面幫助更多數量的教師享有職業認同感， 進而能夠參加更高一級的評比或職稱晉升， 一段時間后完全可能磨礪和培養出一批本土名師， 并形成帶動效應，既激發后來者的積極性， 又突顯出縣中具有幫助教師實現自我價值的有利條件， 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4. 繼續教育增強發展持續性

在如今縣域中學集聚了數量相當龐大的教師群體現狀下， 新鮮血液的補充和更新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是漸進式的更迭。 因此， 縣中想要實現提升整體師資水平就必須依靠在崗教師的繼續學習和提升。 學習型社會提倡終身學習，各級教育主管部門和學校都為教師規劃安排了不同的學習科目或任務， 主要形式多為專家講座、線上任務型自學、 師徒結對聯系等， 從實際看效果普遍不佳， 主要還是與學習者自身的內驅力有極大關聯。 因此， 管理部門和學校可以探索建立精細化的教師后續培養發展機制， 例如， 導師工作室就是經過實踐檢驗的一種比較好的培養方式， 導師水平高是榜樣、 是引領， 學員自愿參加有動力、 互督促， 再輔之以相應的結業要求、 薪酬補充、 榮譽激勵等，鍛造骨干教師應該可以 “速成”。另外， 可以精確把握不同地區縣中實際情況和教師培訓需求， 研究制定具有針對性的培訓方案。比如， 通過大數據分析、 云計算等技術， 對縣中教師隊伍進行精準調查、 全面摸底， 為實施差異化、 專業化的教師培訓提供精準的數據支持，[3]增強培訓的時效性和長久持續力。

縣作為行政區劃始于春秋時期， 秦朝推行郡縣制是縣制正式設置的開端， 在中國悠久的歷史長河中， 縣在大多時間內都是中央直接管轄的地方行政區劃最基層的一級組織。 當前， 基層縣域高中承載了極其重要的歷史使命： 一是將國家的教育理念貫徹到縣級區域； 二是聯結高校和一線高中并進行體系化培養人的探究； 三是提升教育質量以立其為縣域整體發展的重要保障和支柱。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 “把促進教育公平融入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的各方面各環節， 縮小教育的城鄉、 區域、 校際、 群體差距， 努力讓每個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質量的教育， 更好滿足群眾對 ‘上好學’ 的需要”[4]，振興縣中就是落實這一指示精神的關鍵舉措， 因此， 盡管任務艱巨和面臨諸多困難， 但在教育部統一部署下， 大規模的 “縣中托管幫扶工程” 已經順利開展并初見成效， 足以證明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 也必將能夠獲得更豐碩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