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與腌魚

邱俊霖／文

清代的《笑林廣記》里收錄過一個“下飯”的笑話：

有兩個小孩子吃午飯，可家中卻沒有什么下飯菜，于是，便問父親用什么菜下飯。父親說：“古人望梅止渴，可將壁上掛的腌魚望一望，吃一口，這就是下飯了。”兩個孩子按照父親說的法子扒起了飯，忽然，小兒子叫道：“阿哥多看了一眼。”父親說：“咸殺了他（意為咸死他）。”

看來，重味的腌魚對于古人來說，是一道常見的下飯菜。古人愛吃腌魚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在古代，肉難得，而魚兒是大自然的饋贈，游弋于山河之中，捕撈起來相對簡單，因此，吃不完的魚肉，自然得腌制起來保存。而且，古人還把這種腌魚叫作“鲊”。

當然了，腌魚不僅對于老百姓來說是一道美味的下飯菜，即使是古代的統(tǒng)治者們，也是喜歡吃腌魚的，而且腌魚還曾經(jīng)屬于一種貢品。比如《宋會要輯稿》里記錄過一段往事，說的是南宋初期，朝廷剛在江南站穩(wěn)腳跟，這時候，有人向宋高宗匯報沿江各路守將們的情況，其中就有人提道：“韓世忠近以鱘魚鲊來進。”

韓世忠給趙構獻上了一批腌魚，而且還是用鱘魚腌的，在當時屬于珍品，他本來想以美味的腌鱘魚討好皇帝。不過，這個后來殺死岳飛、起用秦檜的皇帝當時卻顯得頗為理智。他在回復中告誡韓世忠說：“艱難之際，朕不厭菲食。卿當立功報朕。”——如今是艱難時期，即便是皇帝吃點兒粗茶淡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要真想替朝廷分憂，就該好好地上陣立功啊。

古人愛吃腌魚，還發(fā)生過與吃腌魚有關的廉潔家風故事。《三國志》里記載，三國時期吳國有個叫作孟宗的人，他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出任過望江監(jiān)池司馬，主管當?shù)氐臐O業(yè)和鹽業(yè)。

孟宗在當時是個出了名的孝子，他想著自己參加了工作，要好好地孝敬一下自己的母親。想來想去，覺得望江這個地方最好的土特產無非就是魚了。可自己在外地工作，活魚又不容易運輸，如何將望江的魚帶給母親呢？

孟宗后來想到一個辦法：把魚腌好之后給自己的母親寄上一壇，她一定會因自己的孝心而感到開心。可是自己身為管理漁業(yè)的官吏，總不能監(jiān)守自盜吧。于是，他就自己結網(wǎng)，下河捕魚。捕到魚后又將魚腌制好，再托順道的人將這壇腌魚捎回家去。

然而，孟宗的母親見到孟宗托人帶回來的腌魚之后，不僅一點兒都不開心，反而非常生氣。于是，她就讓人原封不動地把這壇腌魚帶了回去，還給孟宗捎了一封信，上面寫道：“宗兒，你現(xiàn)在的工作就是管理漁鹽生產，卻捕魚腌制給娘吃。即使這壇腌魚是你自己捕撈腌制的，可是別人不一定會這樣認為，你難道不知道要避嫌嗎？”孟宗看了母親的信之后非常愧疚，就把這壇腌魚沉入了池中，以此為戒。后來，孟宗官至司空，并以清正廉潔而出名。

《晉書》中也有一個類似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晉代的名將陶侃。話說陶侃年輕的時候曾在一個小縣城里做過“魚梁吏”。“魚梁”是當時捕魚的一種筑堰設施，而陶侃的職責就是負責漁業(yè)生產的監(jiān)管。有一天，陶侃為了孝敬母親，便托人捎了一罐腌魚回家。

腌魚送到家里之后，陶侃母親同樣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便將腌魚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還寫了一封信責備他：“你現(xiàn)在管的是漁業(yè)生產，那你這罐腌魚是不是公家的東西？你現(xiàn)在還是個小吏就敢拿公家的東西給我，這對我不僅不是孝敬，反而會讓我更加擔憂啊。”陶侃出身貧寒，然而，他的母親卻公私分明，堅決不貪小便宜。陶侃看了母親的信之后也十分慚愧，并做出了深刻反思。

最終，出身底層的陶侃打破士族大家的壟斷，在晚年時位極人臣，并且在亂世之中得以全身而退。不得不說，孟宗和陶侃后來能夠取得出色的成就，母親們的言傳身教是功不可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