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敘事理論框架下《中國抗疫圖鑒》多模態語篇分析

周培樹

爆款創意條漫①《中國抗疫圖鑒》(下文簡稱《圖鑒》)自2020年3月28日在人民日報微信公眾號首發以來，受到大眾廣泛關注。這部作品基于中國傳統長卷式構圖，按照疫情發展的先后順序，選取具有代表性的事件與人物，采用寫實的繪畫技法，圖中人物形神鮮活，顯示了中國人民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過程中團結一心、眾志成城，給人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讓人深感震撼。目前關于《圖鑒》的研究多聚焦于傳統視覺語法框架視角[1]、多模態隱轉喻視角[2][3]，沒有從視覺敘事理論角度對該圖鑒進行解讀。本文從視覺敘事理論框架出發，從人際意義、概念意義和組篇意義三個方面，對《圖鑒》中具有代表性的圖片進行分析，總結這一敘事語篇中體現的多模態意義的特點，探討該語篇中生動的多模態互動實現方式及其背后的意義內涵，以揭示該作品所呈現的中國人民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和堅信抗疫必勝的頑強精神。

一、視覺敘事理論框架

隨著人類交際方式與信息傳播渠道的不斷擴展，學者們不再滿足于將話語研究停留在語言階段，以多種符號媒介交換信息的多模態話語應運而生。受Peirce符號學及Halliday系統功能語言學影響，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研究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蓬勃發展，KRESS & VAN LEEUWEN于1996年在Reading Images:The Grammar of Visual Design(《閱讀圖像：視覺設計的語法》)一書中提出“視覺語法”[4]理論框架，標志著多模態話語分析走向成熟。但是，隨著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的研究者們在運用視覺語法來分析特定語篇時發現該理論存在很多不足，因此系統功能語言學者CLARE PAINTE & JIM MARTIN & LEN UNSWORTH對KRESS & VAN LEEUWEN的視覺語法進行完善和擴展，十年磨一劍完成力作Reading Visual Narratives:Image Analysis of Children's Picture Books(《解讀視覺敘事：兒童圖畫書的圖像分析》)提出了新的“視覺敘事”[5]3分析框架：視覺敘事語篇的人際意義、概念意義與組篇意義(見表1)。

表1 視覺敘事分析理論框架

二、《圖鑒》中人際意義的建構

(一)聚焦(focalization)系統

PAINTER等人基于對KRESS & VAN LEEUWEN相關內容的修訂，提出視覺敘事框架中人際意義的聚焦系統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圖像中人物是否參與跟讀者的互動；二是圖像為讀者提供何種閱讀視角[6]。

圖1 白衣披甲

如圖1來自“白衣披甲”組圖，呈現主觀的中介視角，為引發中介視角。疫情初期，武漢醫護人員告急，在黨中央的統一部署下，來自全國各地的醫生護士馳援武漢，圖中小女孩的母親作為醫務工作者即將奔赴武漢，在登上大巴車之前，小女孩緊緊抱著自己的母親，盡管戴著口罩，但是從小女孩焦慮的眼神和緊皺的眉頭，可以看出她對母親的不舍和擔憂，中介視角可以讓我們從小女孩的表情推斷出媽媽當時復雜的心情，雖有萬般不舍但也必須投入工作，“舍小家為大家”是當時千千萬萬奔赴武漢抗疫一線的醫務工作者的真實寫照。圖中的話語泡展示了母女之間溫情的對話“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寶貝，媽媽把病毒打跑就回來”讓人忍俊不禁，讀者的情感投入更能體現圖像中人物與讀者的互動。

(二)情感(pathos)系統

為了設定讀者與圖像人物的情感關系，PAINTER等人提出了人際關系中另一個子系統——情感系統，區分了介入(engaging)和異化(alienating)兩種表征方式，作者運用介入的表征方式來吸引讀者情感，以此讓讀者與圖像人物產生情感關聯。具有真實感的個體類自然風格圖像中是最具辨識度的具體人物，與照片相似度最高，這樣的畫面感最容易引發讀者情感。《圖鑒》中所有圖像均為體現個體類的自然風格，作者通過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刻畫提高介入表征的使用，從而加強讀者對《圖鑒》中故事的情感投入。

圖2 神兵天降

如圖2“神兵天降”組圖背景中，明艷的大火和閃電提示讀者此圖描述的是萬千工人奔赴武漢一線修建雷神山和火神山醫院的熱火朝天的工作場景。圖像正中的工人用堅定肅穆的眼神告訴讀者他們在重重困難中戰勝疫情的決心，工人齊心協力拖動建筑材料的場景讓讀者感受到了當時建設雷神山和火神山醫院時的艱難。作者采用自然風格的表達方式刻畫人物，對他們表情、動作的細致描繪能讓讀者感同身受，產生更好的互動，通過閱讀圖中的文字模態“兄弟們加把勁，與疫情有關的事是燃眉之急的事”讓讀者體會到當時工地上千千萬萬工人們，即普通中國人戰勝新冠病毒純粹熾熱的情感和希望。

(三)氛圍(ambience)系統

區別于傳統視覺語法僅把顏色當作一種符號，PAINTER等人將顏色視為人際意義資源之一[5]26，認為顏色有助于視覺敘事語篇構建氛圍，即奠定語篇的情感基調。彩色被認為是情感氛圍被激活，而色度、色調、自然度是討論彩色圖像的三個維度。

《圖鑒》開篇“平地驚雷”為讀者描繪的是疫情剛開始，大眾由于對新冠病毒的無知而產生恐慌情緒，作者將新冠病毒比作黑色魔鬼，并以此作為圖像背景，而一個個小小的新冠病毒被作者放大，作為圖像前景，圖片黑冷的色系讓人不寒而栗。

圖3 曙光乍現

如圖3“曙光乍現”是當時武漢抗擊疫情取得階段性勝利的場景，圖中以初升的太陽和彩虹作為背景，太陽的溫暖、彩虹的絢麗讓圖像立馬有了溫度，白鴿振翅高飛，也預示著抗疫暫時取得的勝利和希望。整幅圖通過背景和前景凸顯，通過高色度的應用、暖色調的搭配以及豐富色彩的自然表現，設定了圖像中令人喜悅、興奮與激動的情感基調，讓讀者情不自禁地被圖中人物的情緒所感染，對抗疫取得最終的勝利充滿希望。

三、《圖鑒》中概念意義的建構

(一)人物表征

在PAINTER等人的視覺敘事理論框架中，人物表征方式可以分為完整表征和轉喻表征兩種，其中，完整表征指人物面部特征得到具體刻畫，以此明確建構人物身份，轉喻表征則是通過衣著、標志性動作等特征代替人物身份，形成轉喻關系[6]。

如圖3作者用了完整表征來展示最左側的醫護形象，從人物正面角度刻畫人物，建立明確人物身份，由于戴著口罩，讀者無法讀出人物的面部表情，只能通過醫護人員激動的眼神感受當時在第一線醫護工作者取得勝利的艱辛和興奮。圖右側是四位高舉右手身穿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在抗擊疫情的過程中，防護服已經成為一線醫護工作者最鮮明的特征，用防護服轉喻表征一線防疫人員，這已經在普通讀者中達成共識。由于防護服是白色，所以這些醫護人物也被大家賦予了一個可愛的名字——大白(BAYMAX，是迪士尼電影《超能陸戰隊》中虛擬的人物，是一個體型胖嘟嘟的充氣型智能機器人，因呆萌的外表和善良的本質獲得大家的喜愛，被稱為“萌神”“守護性暖男”。作者注)，大白可愛的卡通形象能為大家帶來安全感，這些穿防護服的“大白”同樣也讓人們感到安心和溫暖。

(二)事件關系

PAINTER等將事件關系定義為視覺敘事中不同事件之間的展開與投射關系[5]196。在多模態敘事語篇中，事件展開是指兩個或多個事件先后發生或同時發生，事件投射關系則包含兩種類型：即真實事件投射和想象事件投射。如圖3展示的是不同的醫護人員群體在初步戰勝疫情后激動興奮的場景。圖像中左側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盡管戴著口罩和護目鏡，但他緊閉的雙眼流露出難掩的喜悅：“我們終于把方艙干關門了！”圖像正中一位醫護將另一位醫護激動抱起：“不敢相信，我們真的做到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圖像右側四位醫護人員高舉右手比出勝利手勢：“方艙再見，再也不見！”左側的文字“人類，不過是宇宙的微粒，可一旦凝聚起來，卻敢教日月換新天”激發了讀者的高昂情緒。同時發生的慶祝勝利場景，再加上文字模態的視覺投射和思維投射，向我們展示了醫護人員、普通大眾積極樂觀的態度，盡管工作很艱辛，但是大家沒有抱怨，都在爭取早日戰勝病毒的那一天。

(三)背景關系

背景關系是指視覺敘事語篇中事件發生情境的延續和變化[5]199。作者可以使用相同的背景或變化的視角來表示事件發展進程中相同的情境，也可以去掉背景或使用新的背景來表示事件發展進程中情境的變化。背景和視角的延續或改變可以推動敘事語篇情節的發展和時空的轉換。如“平地驚雷”敘述的是疫情之初，人們對未知病毒的恐懼，整幅圖的背景是黑暗、陰郁的魔鬼，而圖3是醫護人員初步戰勝疫情的情景，勝利的喜悅洋溢于整個畫面，所以整幅圖暖色的背景能讓人感受到圖中人物激動難耐的欣喜。前后圖像背景的對比，既推動了整個敘事語篇時間先后的發展，也讓讀者輕松意識到空間的變化。

四、《圖鑒》中組篇意義的建構

(一)融合(integrated)型

在圖文融為一體的融合型版面布局中包含投射(projected)和擴展(expanded)兩種語義關系[5]241。投射關系主要通過語泡(speech bubble)實現，即圖像中的人物話語以文字的形式出現，如圖1所示。有時話語投射與思維投射界限比較模糊，因此，一些圖中的話語可能是該人物的話語，也可能是該人物的想法，如圖3所示。在《圖鑒》中，擴展的融合型版面布局更為常見，全條漫共33幅圖，按照多模態語篇敘事時間先后順序，每張圖都隸屬于某一主題，如“平地驚雷”“壯士出征”“白衣披甲”“山河無恙”等，共計16個主題。為了更好地突出主題，33幅圖中共有22幅圖配有文字闡述，圖中人物和文字各自具有自己的意義，互為闡釋、互為補充或相互增強，如圖3所示，圖中同時具有擴展和投射兩種語義關系。

(二)互補(complementary)型

在圖像和文字各占一部分空間的互補型版面布局中，圖文之間的語義關系則可以通過位置特征來考量[5]242，又可以從對稱性、重要性和位置特征三個角度進行考察，《圖鑒》中最突出的是位置特征。如圖3屬于互補型版面布局，僅從單獨的圖像讀者不清楚作者的創作意圖，而單獨的文字亦無法幫助讀者在頭腦中形成畫面感，于是作者將緊鄰的圖像與文字相連接，使兩者互相補充說明，從而幫助圖像構建語義關系。

五、結語

本文從PAINTER等人提出的視覺敘事理論框架出發，討論《圖鑒》中人際意義、概念意義和語篇意義的建構，發現該多模態敘事語篇意義建構的特點：一是作者擅用有中介視角圖片喚醒讀者的同理心，用個體類自然風格的表征建立與讀者的情感，用不同色度、色調和飽和度來展示敘事發展不同階段并對圖像人物特征進行量化調節，有助于豐富敘事語篇的表達能力，增強讀者的情感介入程度；二是作者在塑造圖中人物形象時同時使用完整表征和轉喻表征兩種方式，在說明多個事件發生順序和人物所說所想時使用事件展開和投射關系，在表達視覺語篇時空轉變時使用情境的延續和變化；三是敘事語篇中文字與圖像或融合或互補的版面布局靈活多變，為多模態語篇組篇意義的表達提供不同角度。通過分析《圖鑒》多模態語篇的意義建構，本文從視覺敘事視角闡釋了語篇敘事發展過程、讀者情感的介入以及圖文多模態結合的敘事能力，讓我們看到了中國在面對疫情時國家層面的大局把控、各行各業的辛勤付出以及普通大眾的樂觀主義，如此爆款條漫通過人民日報的微博官網向更多人傳播正能量。

注 釋：

①條漫：以單格(兩格或以上數量并排出現)畫格由上自下依次排序，通過連續畫面敘述故事，在閱讀時通過縱向閱讀的多格長條形漫畫稱為條漫畫。條漫依附于移動終端，伴隨網絡新興，是近年來異常火爆的一種漫畫表達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