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
在懲治腐敗高壓態勢之下,一些貪腐手段發生變化,各種隱形變異、曲線斂財、翻新升級的隱性腐敗層出不窮。懲治“隱性腐敗”,已經成為反腐敗斗爭中的重要議題。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懲治新型腐敗和隱性腐敗。二十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強調,堅決查處新型腐敗和隱性腐敗。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紀委六次全會上明確指出“腐敗手段隱形變異、翻新升級”問題。這是對形勢的準確判斷,更是對全黨發出的深刻警示。較之于傳統的“顯性”腐敗,隱性腐敗具有多樣化、智能化、潛伏期長等特點,并滋生出多種表現形式。但無論隱性腐敗披上何種“新馬甲”,都難掩以權謀私、權錢交易的本質。
直接受賄衍生為間接“生錢”
傳統的私下收受賄賂的方式太直接、風險大,為了讓權錢交易看起來“合法化”,行受賄雙方摒棄了直接的錢財往來,轉而尋找一些看似既無風險、回報又高的間接“生錢”方式。他們妄圖通過投資入股、間接理財、民間借貸、低買高賣等“障眼法”逃過法網,最終依然原形畢露。這種隱性腐敗有以下幾個類型:
“借雞生蛋”型:一些公職人員打著投資理財、民間借貸等幌子,借錢給有求于自己的請托人,收取高額“利息”回報,實質是利益輸送、權錢交易。這類受賄屬于委托理財獲取高于正常水平收益的委托理財型受賄,出借資金獲取高額利息的高利轉貸型受賄。
案例:四川省隆昌市委原書記尹忠利用高息放貸隱蔽受賄。尹忠以關照工程項目為由,主動向某公司總經理李某提出借款,約定年息60%,本金220萬元。當李某表示想降低年息后,尹忠就在工作中設置障礙,讓李某的項目通不過。李某只好同意仍按年息60%繼續支付利息,當天下午,李某的項目通過了審議。尹忠通過向轄區內商人老板放貸收息的方式,當起了“職業放貸人”,先后獲利2800多萬元。
“影子股東”型:一些領導干部成為“影子股東”,他們以他人名義代持公司股份享受企業收益,其本質依然是腐敗。利用“影子股東”進行權力變現主要通過親友掛名、幕后操縱,隱形入股、巧取豪奪,一家兩制、政商合體等形式實現。“影子股東”所寄生的“影子公司”,是領導干部搞隱性腐敗的載體和通道。“影子公司”大多得益于領導干部的“特殊關照”和“定點推送”,其業務經營范圍往往和領導干部職權管轄范圍、資源影響領域緊密關聯。
案例:2020年3月,中信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原行長孫德順被查。孫德順不收現金,他認為收現金太簡單粗暴了,轉而通過“影子公司”進行利益輸送。孫德順安排兩名老部下開設了兩家投資平臺公司,核心業務決策由孫德順決定。他還設計了結構復雜的重重掩體,兩家平臺公司成為遮蔽他的第一層“影子”;在平臺公司之下又設立了十多家項目公司作為第二層“影子”;項目公司和行賄企業不直接交易,雙方各自再成立空殼公司作為第三層“影子”。交易主體已魅影重重,資金往來又偽裝成各種貌似合法的金融產品等,用“影子交易”為利益輸送再蒙上一層迷霧。經查,孫德順非法收受財物9.795億余元。
“虛假服務”型:利用合法注冊的工程公司、咨詢公司、培訓公司等,通過正常招投標和正式簽約等方式作為掩蓋,實際提供服務較少甚至不提供任何服務,以咨詢費、會議費、培訓費等名義變相收受賄賂。
案例:甘肅省生態環境廳原黨組書記、廳長肖錚曾利用下屬企業套取公款據為己有。甘肅省輻射監理站為規避將輻射監測等收費全額上繳財政,成立甘肅隴清輻射環境技術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隴清公司”)。肖錚利用擔任隴清公司法定代表人的職務便利,指使并伙同他人以虛報勞務費、會議費、咨詢費等方式,先后多次從隴清公司套取公款共計1098萬元并據為己有,其中肖錚侵吞983萬元。
“低買高賣”型:在購買房產、車輛等不動產和動產的過程中,通過低買高賣、以舊換新、以小換大等形式間接受賄。這種出現在民事行為掩飾下的權錢交易屬于交易型受賄。
案例:江蘇省蘇州工業園區海關原副關長、調研員朱春霞想要出售一套二手房,找到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葉某,準備以380萬元的價格賣給他,而同一小區同一戶型的房子成交價為250萬元。葉某想到在公司發展過程中,朱春霞幫過很多忙,于是答應了,并主動將房價提到398萬元,還支付了200萬元定金。不過,受當時限購政策影響,葉某并不具備購房資格,此時,葉某大方地告訴朱春霞,因為買方原因無法購房,定金不用還了。如此一來,朱春霞的房子仍在手里,還得到了200萬元的“違約金”。
“雅賄”型:送名人字畫、玉石珍寶、古董、攝影器材乃至蘭花等物品,避免了直接送錢的露骨與粗俗,而這些物品往往價格難以衡量,隱蔽性較強,成為權錢交易的“遮羞布”。“雅賄”的手段日益隱蔽,有的從直接收受文玩等物品,到異價互換,再到借助拍賣機構完成瞞天過海式賄賂;有的以愛好為媒介,形成“愛好圈”,在趣味相投的你來我往中,完成權錢交易。但無論“雅賄”的載體和形式多么“高雅”,都改不了其行賄受賄的本質。
案例:甘肅省人大常委會農業與農村工作委員會原副主任張令平被當地群眾稱為“字畫書記”。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為了擠進張令平的圈子,便投其所好,把一幅幅字畫當做“敲門磚”。經查,張令平共收受黨員干部、商人老板等所送的名貴書畫40余幅,有的一幅幾萬元,有的一幅則高達幾十萬元。同樣“偏愛”字畫,把字畫當成貪腐工具的還有陜西西安市原副市長強小安,他不僅自己違規收受書畫作品等,為了得到時任陜西省政府秘書長陳國強的關照,他還送了10幅名人書法作品給陳國強,形成腐敗同盟。
傳統腐敗演化為騰挪轉移式腐敗
傳統腐敗案例中,行賄人和受賄人之間是直接關聯的,利于順藤摸瓜找到腐敗線索。隱性腐敗是多維度的,它關鍵在“隱”,通過轉移腐敗交易的主體、目標、時間、地點等方式,對腐敗交易過程進行改造,用騰挪轉移的方式模糊權錢交易的本質。這種隱性腐敗有以下幾個類型:
“白手套”型:“白手套”是轉移腐敗交易主體的一種方式,通常是指為逃避黨紀政紀和法律懲罰,從事“掩飾”工作的個人、群體、社會組織,他們為非法行為披上了“合法”外衣。部分領導干部利用下屬、親屬、朋友等特定關系人充當“白手套”,臺前當木偶,幕后當主使,間接進行洗白。“白手套”涉及的領域以建筑承包、政府采購、金融等居多。
案例:江蘇省南京市原市長季建業在任上被查,因受賄罪獲刑十五年。蘇州市錦聯經貿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徐東明是季建業的“白手套”,他長期幫助季建業保管和打理贓款,季建業1132萬元受賄款中,有910萬元放在徐東明處代為保管打理,甚至不需要徐東明出具任何手續。徐東明在承攬昆山賓館設備供應項目、開發“龍都”廣場房地產等項目時,季建業都曾為其提供幫助。
“權權互換”型:“權權互換”是轉移腐敗交易目標的一種方式。領導干部之間利用職務便利或是職務影響,在干部調整、項目審批、安排就業、學術成就等方面相互提供幫助,而不直接收取請托人錢物。
案例:云南省委原書記秦光榮和湖南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向力力被外界稱為“腐敗世交”,兩人相識于湖南。1991年,向力力調任湖南省零陵地區冷水灘市委副書記,當時的零陵地委書記正是秦光榮,向力力很快成為秦光榮倚重的心腹。向力力與秦光榮兩家走得很近,兩人的夫人成為牌友閨蜜,秦光榮之子秦嶺與向力力之子向導均在金融央企華融任職。在老領導的提攜下,向力力步步高升。秦光榮赴云南任職后,其小舅子與向力力的弟弟又成為生意伙伴,利用向力力的影響力,在長沙、郴州等地涉足許多生意。秦光榮與向力力的交往就是“權權互換”的典型。
“期權腐敗”型:“期權腐敗”是轉移腐敗交易時間的一種方式。某些領導干部在任期間提心吊膽不敢收錢,想出延遲變現的辦法,或在位時用權退休后收取回報,或在崗時辦事轉崗后兌現,或辦事之前不收辦好之后再收,或離職下海后索取收益等。
案例:湖南省株洲高新區黨工委原書記、天元區委原書記謝高進在任時大搞期權腐敗,跟行賄人約定退休后再兌現,還大言不慚地說,領導干部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退休不到5年,他游遍全國近20個省份,揮霍上百萬元。經查,謝高進涉嫌受賄2606萬元,其中期權受賄1593萬元,占受賄總額的61%。
“海外交易”型:“海外交易”是轉移腐敗交易地點的一種方式。請托人與領導干部的腐敗交易不再局限于國內,而是拓展到國外,為領導干部支付子女留學費用、幫助領導的特定關系人定居海外并進行海外投資,以逃避國內法律的監管。
案例: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區原望江智慧產業園發展中心主任舒延海是園區企業老板們口中的“能人”。面對一些不法商人的請托,舒延海也大開綠燈,進而收取“好處費”。2015年,舒延海的女兒要出國留學,一些商人嗅到“商機”,提出要給“贊助費”。直至2016年,多名商人為舒延海女兒出國留學支付了25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