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干部參加商務活動放開了嗎？

劉成婧

1月11日，成都特色商業街協會主辦了一場“雙穩雙促·建街強鏈”資源對接暨新春茶話會，大約有150人參加。這150人中，包括來自四川省商務廳、成都市商務局以及各區（市）縣商務部門的領導干部。

近年來，公職人員出席企業、商會舉辦的商務活動已不鮮見。早在2018年，云南省昆明市就曾出臺《關于構建“親”“清”新型政商關系的實施意見》，提出黨政機關干部可參加行業協會、商會舉辦的各類行業性、團體性活動，可應邀參加非公有制企業舉辦、符合規定的各類活動。2019年，四川省成都市發文支持公職人員參與公開商務活動，并明確列舉了“座談會、茶話會、年會”等活動類型。

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梳理發現，除了上述地區，湖南、寧夏、山東青島、四川雅安等地也發布了類似規定，支持公職人員以促進經濟為目的，參與企業、商會主辦的各類活動。

政策不斷出臺，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的限制還會繼續放開嗎？一次茶話會、一場年會，究竟能解決哪些問題？

有了規定，活動能隨便參加嗎？

“大膽接觸、陽光交往、積極作為。”一名企業家用這12個字評價支持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的規定。事實上，在規定出臺之前，公職人員并非不能參與企業、商會舉辦的活動，但真正應邀赴會的往往局限于商務部門、統戰部門、工商聯等幾個部門。記者采訪得知，其他與企業交往相對較少的部門，干部通常誤以為參加此類活動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接到邀請一律謝絕。

即使是接受邀請的部門，參加商務活動時也很謹慎。成都特色商業街協會秘書長涂家卿回憶，在成都2019年發布規定之前，協會如果想邀請相關職能部門干部參加活動、為協會會員商家提供業務指導，至少得提前半個月提交申請。受邀部門層層審批之后，也不一定同意派人參加。即使干部獲批出席活動，也不能出現在活動報道中。

這些部門和干部的顧慮并非杞人憂天。幾年前，四川某地一商會副會長組織商會成員團年時，邀請了所在縣區的工商聯領導參加，本意是請其指導工作、交流感情。然而，該領導應邀參會后，被人拍照舉報，雖然其說清情況后并未受到任何處分，但此后大多數干部都不敢接受企業、商會的邀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還是這種不愉快的事情。就算證明了清白，也得花費不少時間、精力，耽誤工作。”

該地市委統戰部機關黨委書記吳倩介紹，目前，當地擬出新規，將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納入政商交往“正面清單”，就是為了打消干部顧慮，促進政商積極交往。

某市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干部李健告訴記者，過去一些干部存在認知誤區，尤其是負責行政審批、監督執法等業務的干部，以為自己參加商務活動發揮不了作用，與企業家打交道還容易被說閑話，甚至惹上麻煩，所以不愿參加、不敢參加。實際上，涉及具體業務時，企業不僅需要商務部門指導，有時也需要其他部門講解政策、指明方向。只要理由正當、程序合規，各部門干部都可以參與到此類商務活動當中。

“茶話會”“年會”聽起來不同于正式的座談交流會，多了些放松、休閑的意味，目前發文支持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的地方政府大多將這些活動形式明確納入了許可范圍。不過，這并不代表公職人員可以“有邀必應”。記者采訪四川多個曾出臺類似規定的市州紀委監委了解到，規定對于企業、商會舉辦的哪些活動能去、哪些活動不能去，并沒有具體標準，但參加活動的大前提是明確的。“去了得發揮作用，要么聽取企業意見、了解其困難，要么傳達政策文件精神、提供業務指導，不能無限放寬條件，成了變相請吃活動。”李健說。

不劃鴻溝，但守界線

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時，餐標是多少？喝茶吃飯要不要給錢？如果有伴手禮，收還是不收？對此，各地有不同的管理辦法。

有的地方對此類情境不作統一規范，存在變通的空間。

“干部參與商務活動本來是為了促進政商交流，如果在活動中過于‘踏正步’，可能反而不好推進項目。”四川一地級市經合局干部坦言，當地雖然出臺了政商交往的“正負面清單”，但并不容易落實。出于促感情、招項目的考慮，該局對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全過程的規定并沒有過于細致，只要不違背大原則即可。

另一地級市工商聯干部也表示，企業、商會舉辦的商務活動雖然有時會邀請公職人員，但更多參會者還是企業家，活動舉辦規格一般不會為了參會的干部提高或降低。如果干部出席規格較高的活動，還能避免因餐標等細節與企業家劃出一道鴻溝。

“政商交往的‘正負面清單’更多是一種導向，而非對具體情境的一一規定。”成都市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相關負責人介紹，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的全過程都要接受監督，如果存在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的情況，將受到嚴肅處理。同時，也鼓勵公職人員在依規依紀依法的前提下，大膽與企業經營管理人員陽光交往，為企業發展積極作為、靠前服務、排憂解難。

也有的地方注意“摳細節”，作出了更具體的要求。

吳倩告訴記者，當地即將出臺的文件中明確規定了公職人員參與商務活動的報銷標準和要求，在此標準范圍內，公職人員參加活動產生的費用由其所在單位報銷，超出部分則應由其本人自行承擔。因此，干部受到商會、企業邀請后，經單位同意可以參與商務活動的，應主動和主辦方溝通，避免出現違規報銷費用的情況。

在政府部門進行監管的同時，一些企業、商會也以業務交流為核心目標，主動簡化活動流程、控制費用標準。

四川某縣投資促進服務中心主任張然告訴記者，從自己和其他同事參與的各種商務活動來看，此類活動大多不提供伴手禮，如果涉及用餐也基本不會超標。成都某商會負責人也表示，無論有無公職人員參加，商會舉辦茶話會的場地通常在會員單位，活動不用餐，唯一的支出就是茶水費。“舉辦茶話會的本意也只是搭建一個業務討論的平臺，附加的東西過多，反而把事情變復雜了。”

非官方的“茶話會”，有什么用？

實際上，“政企茶話會”并非新鮮事物。近年來，政商溝通的渠道不斷暢通，各地政府舉辦政商交流會議時，也由傳統的座談會衍生出茶話會、早餐會等多種新形式會議。多名采訪對象向記者表示，無論會議活動由政府主辦還是企業、商會主辦，參會者之間一般都能坦誠相待，指出企業經營、行業發展存在的問題，并探討解決辦法。區別在于，企業、商會主辦的商務活動可能形式更自由、問題更聚焦。

作為成都特色商業街協會秘書長，涂家卿既參加過多次政府主辦的優化營商環境會議，也作為主辦方成員組織過一系列以資源共享、業務交流為目的的非官方茶話會。在他看來，兩類會議關注的層面不同，前者更多情況下立足全局，指明發展的大方向；后者則多從會員單位運行的具體情況出發，聚焦商戶在實際經營中遇到的問題。

涂家卿介紹，協會目前形成了定期舉辦“小特茶話會”的機制，如果會員單位近期在經營中遇到一些具體問題，當期“小特茶話會”通常會圍繞該問題聯絡相關部門，著力解決問題。例如，去年4月27日，“小特茶話會”在金陽路美食特色商業街區舉行，邀請了城管部門相關干部參與，這是因為當時該街區作為美食商業街，商戶占道經營的需求旺盛。通過此次茶話會，城管部門干部與街區負責人及商戶溝通后，改為柔性執法，允許商戶在固定時間段出攤占道，在維護市容的同時也促進了街區發展。

除了為企紓困，招商引資、推介產品也是公職人員參加商務活動的重要目的。

“現在政府大力提倡以商招商，我們本地企業經常與上下游企業共同舉辦交流活動，向其介紹本土優惠政策。然而，政策再好，能落到實處才能讓人放心。如果負責招商引資、規劃審批的干部能應邀參與企業、商會之間的商務活動，以公職人員的身份講解政策，外地企業負責人心里就會多一層信任。”受訪的民營企業家說。

不過有時候，參加商務活動的效果也并非立竿見影。張然表示，自己所在的某縣投資促進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常年參與各類商務活動，無論規模大小，無論由企業還是商會主辦，只要主辦方發出邀請，大家會應邀參加，并抓住機會招商引資。她告訴記者，參加此類活動并不一定能順利引進投資項目。“但是，招商引資就是要多接觸，只有經常接觸，建立政企之間的密切聯系，我們才可能發現更多機會。”（文中吳倩、李健、張然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