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扎根理論的傳統村落木拱廊橋敘事研究
——以慶元縣大濟村為例

陰景怡 朱銓

(浙江農林大學，浙江 杭州 311300)

引言

傳統村落擁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從景觀敘事的視角來看，村落是會說話的歷史，其蘊含的歷史文化資源即是在向后人訴說村落原住民生產生活中一個個充滿歷史氣息的故事，傳遞著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的價值理念。但是隨著城市化進程不斷推進，許多傳統村落逐漸被邊緣化，出現了空心化、景觀衰敗等問題，隨之而來更嚴重的問題是傳統村落記憶流失，歷史文化資源的傳承與發展受到阻礙。本文嘗試以傳統村落中的木拱廊橋為研究對象，通過對傳廊橋記憶的深度挖掘，探究廊橋敘事場景的營造方法，為傳統村落的景觀優化提出可行性策略。

1 理論基礎與現狀研究進展

“集體記憶”一詞最早由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于1925年提出，集體記憶是指一個特定的群體所共享、傳承以及一起建構的事或物[1]。近年來我國關于集體記憶的研究在逐漸增多。其中，對于城市記憶的研究多于對鄉村記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城市文化空間的識別與保護，以及對城市街區記憶的重構[2-5]。在多年的探索下，我國學者逐漸將城市記憶研究方法運用到工業遺址[8]、紅色紀念地[6,9,10]、傳統村落[7]等文化記憶空間的研究上。尤其對于傳統村落的研究中，有關公共空間[11]、文化禮堂[12]、傳統民居[15]等文化空間以及傳統工藝[13]、節日慶典[14]等所承載的集體記憶的研究日益增多。

景觀敘事，實質上是通過景觀要素講述故事，依托社區口述史、歷史事件或者神話傳說等敘事文本，通過一系列敘事策略，讓景觀講述歷史故事，喚醒集體記憶[16]。景觀敘事題材的來源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歷史片段、社會記憶、家族個人史、名人簡歷、儀式活動或習慣性行為、民間傳說等[17]。上述敘事題材可統稱為集體記憶，因此集體記憶既是景觀敘事的文本來源又是敘事景觀所蘊含的內在精神，見圖1。因此，本文嘗試從景觀敘事的視角，對傳統村落中木拱廊橋所承載的集體記憶進行敘事性設計，構建敘事場景。

2 研究對象、方法與數據處理

2.1 研究對象

本文選取浙江省慶元縣大濟村內的木拱廊橋為研究對象。慶元地處浙南山區，境內多為崇山峻嶺，峽谷深澗，慶元人的始祖充分發揮杰出的聰明才智，因地制宜地建造了各種橋梁。廊橋，是指有廊屋的橋梁，其中木拱廊橋以梁木穿插的特殊而巧妙的結構形式被譽為廊橋建筑藝術中的一朵奇葩。

圖1 景觀敘事與集體記憶關系

大濟村內有雙門、莆田2座廊橋。2座廊橋均始建于宋代，雙門橋更是歷史上有文字記載的最早的廊橋，其中蘊含了豐富的歷史文化、美學價值、集體記憶以及工藝技巧，是珍貴的歷史文化資源。以木拱廊橋的集體記憶為切入點，營造廊橋敘事場景是保護和傳承廊橋文化的重要方法和途徑。

2.2 研究方法與數據處理

2.2.1 扎根理論方法

對木拱廊橋集體記憶的剖析以及敘事場景的營造，量化研究很難做到深入。與量化研究相比較，質性研究能更好地把握集體記憶的類型和細節，更有利于挖掘隱藏在記憶背后的文化內涵以及情緒導向。因此，質性研究方法在本次研究所選定的木拱廊橋集體記憶研究中具有很好的方法適用性。

扎根理論法被視為定性研究方法中比較科學有效的一種方法。其核心就是數據的收集與分析的過程，通過扎根在數據中來構建理論。本研究采用程序性扎根理論研究方法，通過開放式編碼、主軸式編碼和選擇式編碼三級編碼程序，對訪談資料進行整理、分析、比較、提煉、抽象和概括，構建木拱廊橋集體記憶的理論模型，深入探討木拱廊橋敘事場景的營造方法與策略。

2.2.2 田野調查

本研究于2021年8月6—9日,2022年8月15—21日先后對大濟村進行2次實地踏勘，對村內木拱廊橋的數量、年代、結構特征、周邊環境等信息進行詳細觀測，并運用文字、圖像等方式記錄觀察結果，見圖4、圖5。再結合現場踏勘所反映的若干現象與重點問題整理出訪談問題。

雙門橋位于濟川溪水口，橫跨濟川溪，見圖2。橋全長11.15m，高5.2m，面闊4.35m。結構為牌坊式，有廊屋5間，廊屋面闊3間，其中明間作為通道，方便通行。兩次間設有橋凳，可供行人停留小憩，同時兩次間五架梁外側裝飾有圓形、扇形漏窗，可滿足橋上采光，又可起到框景效果。廊屋中心間右側設置2個神龕，供奉社主和觀音。莆田橋位于濟川溪水尾，東西走向，見圖3。橋全長16.5m，高4.2m，面闊4.4m，有廊屋5間，廊屋面闊3間，其中明間作為通到，方便通行。兩次間設有橋凳，可供行人停留小憩。不同于雙門橋，莆田橋的拱架上鋪沙土，再砌筑卵石鋪裝，且五架梁兩側無木擋板，采用鏤空設計，這使得橋內十分涼爽，夏季時節可避暑。廊屋中心間右側設置2個神龕，供奉社主和財神。

圖2 雙門橋

圖3 莆田橋

在實地調研過程中，發現兩方面問題突出。2座廊橋作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雖然已劃定明確的保護范圍和控制地帶，規定防火防盜，禁止保護范圍和控制地帶內一切違章建設活動行為，但是橋梁外立面、橋下河道、兩岸植被、周邊道路的美化工作仍不到位，存在部分駁岸被掏空、局部塌陷，河道兩岸植被凌亂，物品隨意擺放等嚴重影響美觀的問題；廊橋文化并沒有在景觀設計中得到體現，具體表現為廊橋周邊沒有簡介、指示牌、文化牌等標識物和景觀小品，同時凸顯廊橋文化的活動(廊橋節、端午走橋等)的舉辦次數逐年減少甚至消失。以上問題將導致游人景觀體驗感不佳，同時不利于廊橋文化的保護與傳播。

圖4 莆田橋周邊環境

圖5 雙門橋周邊環境

2.2.3 半結構式訪談

本研究運用半結構式訪談法收集扎根理論原始數據。研究者以“聊天”的方式與受訪人進行交流，啟用錄音設備(本文錄音設備為小米手機自帶錄音軟件)對訪談全程進行錄音(征得受訪者同意)。2022年8月15—21日對大濟村內的村民、游客以及村干部開展一對一半結構式訪談，共收集到60份訪談數據，其中村民30份，游客28份，村干部2份，見圖6。訪談問題主要包括：大濟村內的廊橋您有印象嗎；您能說出村內的幾座廊橋，分別在什么位置嗎；關于廊橋最令您印象深刻的是什么，想到這些有什么感受；關于廊橋的由來和故事傳說您了解嗎；您觀察到或者親身經歷的在廊橋(過往和現在)上舉行的活動都有什么。

圖6 人員類型

2.2.4 數據處理

訪談結束后將錄制所得的音頻文件人工轉譯為Word文本文件。本此訪談共獲取到音頻15.8h，轉譯成文本共13.3萬字，詳見表1。

表1 原始音頻時間、轉譯文字后字數

將訪談音頻轉譯好的文本內容導入Nvivo11Plus中進行編碼，先隨機選擇40份文本導入Nvivo11Plus，生成模型后再利用剩余的20份文本進行理論飽和度檢驗，在確定沒有新范疇生成后，說明理論達到飽和，詳細步驟見圖7。

圖7 扎根理論方法流程

3 基于扎根理論的廊橋敘事故事線構建

3.1 開放式編碼

開放式編碼(Open Coding)即一級編碼階段，該階段的主要任務是用概念和范疇來正確反映訪談資料的內容。開放性編碼主要是提取文本中所涉及到的概念，以最簡潔的話語表述訪談原文的真實意思[18]。如“大濟村每年端午節的時候為紀念屈原會在廊橋上舉辦走橋活動，當天可熱鬧了！早上四點鐘左右就要起床，女人們開始梳妝打扮，要在頭上插滿鮮花，還要穿上節日特定的衣服，非常漂亮。七八點的時候就要來到橋上，女人們要邊唱山歌，邊跳舞，在橋上來回跳十來趟，把提前準備好的粽子丟進河里，然后活動就算結束了?！痹谶M行開放式編碼時，可以將該訪談內容按照主題概念分解成3句?！按鬂迕磕甓宋绻澋臅r候為紀念屈原會在廊橋上舉辦走橋活動，當天可熱鬧了！”表述了村民在端午節的活動是為了紀念屈原，因此可以定義為“紀念屈原”；“早上四點鐘左右就要起床，女人們開始梳妝打扮，要在頭上插滿鮮花，還要穿上節日特定的衣服，非常漂亮?！北硎隽舜迕穸宋绻潯白邩颉被顒忧暗臏蕚涔ぷ鳎梢远x為“準備活動”；“七八點的時候就要來到橋上，女人們要邊唱山歌，邊跳舞，在橋上來回跳十來趟，把提前準備好的粽子丟進河里，然后活動就算結束了?！北硎隽舜迕褡邩蚧顒拥牧鞒?，可以定義為“走橋流程”。根據上述由訪談原文歸納總結出的概念，抽象提取出的初步范疇為端午節記憶。在每次編碼結束后，每條概念后會顯示參考點數量，即概念出現的頻數。由于編碼過程復雜且訪談原文信息過大，本文將省略編碼過程的展示。按照上述示例的編碼方式，對隨機的40份訪談文本進行開放式編碼，最終歸納總結出40個初步范疇，見表2。

3.2 主軸式編碼

主軸式編碼(Axial Coding)即二級編碼階段，該階段的任務是構建初級范疇之間的聯系。在開放式編碼總結歸納出的41個初步范疇基礎之上，通過主軸式編碼進一步總結概況，建立初步范疇之間的關系，提取得到木拱廊橋集體記憶的5個主范疇：記憶生成場所、使用功能、記憶內容、文化內涵、情緒導向。詳見表3。

表2 開放式編碼結果

表3 主軸式編碼結果

在總結歸納出5個主范疇后，通過“什么場所下→什么功能→使人回想起什么→記憶背后隱含了什么文化→帶給人什么樣的情緒”的記憶生成邏輯模型建立主范疇之間的聯系，得到主范疇之間的邏輯關系圖，見圖8。

圖8 木拱廊橋集體記憶模型

3.3 選擇式編碼

選擇性編碼(Selective Coding)即三級編碼階段，該階段的任務是根據研究內容及目的確定核心范疇，開發“故事線”[19]。通過上述主軸式編碼點頻數統計，本研究認為，木拱廊橋集體記憶模型的核心范疇是與廊橋相關的記憶內容。木拱廊橋集體記憶的理論故事線可以用在不同“廊橋”上，通過某種使用功能，使人產生了“記憶”，這些“記憶”又引發出背后的“文化”，使人產生某種“情緒”，見圖9。如，某位村民在訪談中提到雙門橋(“記憶生成場所”為雙門橋)內設有神龕，神龕里供奉著社主。村民遇到不順心的事，或者家逢喬遷、嫁娶等大事件之前，都會去橋上祭拜社主(“使用功能”為延續至今的功能；“記憶內容”為祭拜社主的風俗習慣)，社主相當于村內的村長，能保佑村內平安(“文化內涵”為祭祀文化)。每次祭拜之后，會感覺做事情很安心，內心得到了滿足(“情緒導向”為滿足)。

圖9 木拱廊橋敘事故事線

3.4 理論飽和度驗證

本文在進行扎根理論編碼時，預留了1/3的訪談數據。對預留數據進行扎根理論的三級編碼過程，來驗證上述理論是否達到飽和[20]。根據第2次編碼結果與第1次編碼結果進行對比，沒有發現新的范疇和理論，表示研究已經達到了飽和，所建立的“木拱廊橋集體記憶特征模型”具有理論上的飽和度。

4 木拱廊橋敘事場景營造

根據上文構建的木拱廊橋集體記憶敘事故事線，本研究基于記憶內容開發出廊橋敘事3大場景，分別是民俗慶典場景，故事傳說場景以及日常生活場景。

4.1 民俗慶典場景

民俗慶典場景是以廊橋敘事故事線“記憶內容”中的節日慶典和民間祭祀為主題，通過在雙門橋和莆田橋上舉辦節日、祭祀等活動，傳播和弘揚大濟村特有的節日文化和祭祀文化，同時這些活動能給被訪者帶來正向情緒。如，某村民關于迎神節的訪談提到“立秋前三天的迎神節是我們村最熱鬧的節日，我最期待的就是這個節日。那天要把盧福神廟里的扁鵲神抬到村里逛一圈，最后抬進廊橋里，停留十來分鐘，一是抬神的村民要休息片刻，二是讓神明在廊橋中多停留一會，這樣神明就會把福祉帶到廊橋上?！备鶕衔闹袠嫿ǖ臄⑹鹿适戮€，再結合訪談原文得到以下敘事場景示例，見表4。

表4 民俗慶典敘事場景示例

4.2 故事傳說場景

故事傳說場景是以廊橋敘事故事線“記憶內容”中的真實故事和傳說為主題，通過講述廊橋有相關的故事引申出故事背后的杰出歷史人物以及傳統人文精神。同時這些故事給被訪者帶來正向情緒(敬佩、感動等)和負向情緒(惋惜)。如，某村民回憶2003年重修雙門橋的訪談中提到“我想起當年重修雙門橋這件事情，內心是十分感動的。當時由于資金缺乏，村民都積極參與籌款，大家是幾塊，幾百塊的湊出了買材料的錢，是大家齊心協力慢慢的把這座橋建上了。但是在修橋的過程中，也出現了讓我很惋惜的情況，當時一些古老的梁架被毀掉的，村里人都不知道要保護，太可惜了！”根據上文中構建的敘事故事線，再結合訪談原文得到以下敘事場景示例，見表5。

表5 故事傳說敘事場景示例

4.3 日常生活場景

日常生活場景是以廊橋敘事故事線“記憶內容”中的日常娛樂、活動集散等為主題，分析廊橋作為村內重要的娛樂交流以及集散場地的原因。同時呈現出被訪者回憶起娛樂、活動所引發的正向情緒。如，某村民回憶小時候在莆田橋玩耍的訪談中提到“小時候村里玩的比較多的地方就是大樹下呀，河邊呀，廊橋上呀，在橋上玩的時候最多。那時候會在橋上滾珠子，打方塊。夏天的傍晚還會在橋下的梁架上睡覺，有水一直流過就會特別涼快。在橋下摸魚抓蝦也是常有的事情?，F在想一想真懷念當年的樂趣呀！”還有村民提到“廊橋可以說是村內的中心集散空間，不管是進城還是下田都要從橋上通過，廊橋是村內通行的必經之路。這樣一來，村里集體組織一些活動，大家會先到廊橋集合，然后商討去做什么，怎么做，之后再出發?！备鶕衔闹袠嫿ǖ臄⑹鹿适戮€，再結合訪談原文得到以下敘事場景示例，見表6。

表6 日常生活敘事場景示例

5 結論

在城鎮化快速發展所引發的鄉村失憶，千村一面的嚴峻形勢下，傳承村落記憶、保護歷史文化資源尤為重要。本文通過田野調研了解到大濟村木拱廊橋的現狀問題，再根據對村民、游客以及村干部的訪談，基于扎根理論研究方法建立木拱廊橋集體記憶模型。結合模型生成廊橋敘事故事線，建立3大場景：民俗慶典場景，故事傳說場景以及日常生活場景。為傳統村落歷史文化資源保護與傳承提供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