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套娃，觀眾要被智能電視氣瘋

寇大庸

智能電視怎么看電視頻道？

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問題，在百度搜索“智能電視”時會出現，也是很多人在使用智能電視過程中遇到的真實麻煩。

如果說有什么產品是越發展越令人失望和難以忍受的話，電視無疑占有一席之地。近些年，集影音、娛樂、數據等多種功能于一體的智能電視，逐漸取代了只能收看電視頻道的有線數字電視，成為電視市場中的主流產品。

按理說，電視朝著智能化的方向發展，應該會讓消費者感到方便和舒心。但是，智能電視似乎卻在折騰消費者的路上越走越遠。開屏廣告、亂收費、操作麻煩等一系列問題屢見不鮮，令人無法忍受。

不久前，出演過《中國兄弟連》《生死十日》等劇集的演員李嘉明，就在視頻平臺上炮轟智能電視眼花繚亂的VIP收費制度的問題，“我買個電視花了大幾千，完了我還看不了”。

李嘉明的感慨“說出了全國人民的心聲”，類似的吐槽不勝枚舉，在B站，吐槽智能電視視頻，有好幾個播放量超過了百萬。

電視越智能、越難用，似乎成了消費者的共識。這對電視行業來說，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智能電視的“智能”之處在于，把傳統的有線電視轉變為了一個綜合影音載體，在這里不僅可以收看收看電視節目，還可以通過內置的APP觀看各大視頻平臺的內容，同時還擁有了諸如投屏等跨平臺協作功能，使得電視可以實現投屏上網、玩游戲，唱卡拉OK等功能。

盡管智能電視能做的事情變多了，但是學習成本和使用成本卻隨之水漲船高。

就拿電視的基礎功能看頻道節目來說，傳統的有線電視，只需要打開電源就可以看到頻道內容，盡管功能單一，但是操作簡單明了，十分省心。但是在智能電視上，想要收看電視節目就麻煩多了，首先要找到正確的遙控器，在忍受完數十秒乃至一分鐘的開屏廣告后，還要越過層層菜單，才能找到電視頻道的入口，中途還可能因為理解錯了菜單功能而跑到別的欄目里去。如果不熟練的話，可能花上好幾分鐘都不一定能找到頻道的入口。

智能電視的出現，是電視產品被“互聯網化”的結果，其結果是使電視成為一個整合性的內容平臺。

問題在于，在電視這個大的入口之下，還有數不盡的各種小入口，不同的內容平臺都想要在家庭場景中分一杯羹。結果是，電視菜單變得龐雜，節目分散在各個不同的入口之中，切換節目不再是簡單地按前后鍵就能實現的事，而變成了在不同菜單點擊切換的復雜過程。于是，盡管電視可以做到越來越多的功能，但是使用成本卻大大增加了。

一些熟練使用電子產品的年輕人都未必能很快地弄明白這些操作流程，更不用說那些習慣了有線電視操作模式的中老年人了。

中國家電網曾對50歲以上的人群進行過一個調研，調研結果顯示，有97%的用戶在使用智能電視時感到困擾，有一半的人表示開機的時候找不到想看的節目。

這種發生在智能電視之上的“人群排斥”現象變得越來越突出。

電視互聯網化的另一個結果，是商業模式的改變。傳統的電視產品是一錘子買賣，消費者把電視買回家后，裝上機頂盒就能收看節目了，后續的費用就與電視廠家無關了，所以電視設備本身成為盈利的重點。

但是當電視逐漸終端化，演變成內容平臺的延伸之后，這一商業邏輯便出現了變化。電視設備成為內容平臺“占領”用戶家庭的載體，后續的節目收費、廣告等長線運營，則成為廠商盈利的主要方式。

例如樂視，就曾宣稱自己打造的是“生態型電視”，其核心就在于用最低的價格售賣電視硬件以搶占市場，進而后續通過平臺、內容等領域進行盈利。

對內容進行收費，是這種模式下，廠商盈利的重要途徑之一。在后來的具體操作中，出現了權益模糊、費用高昂、誤導消費等種種亂象，讓這種盈利模式逐漸走樣。

電視收費發展到現在，已經是一筆糊涂賬。消費者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電影、電視劇、動畫片，不同類型的節目分開收費，開通不同的視頻平臺會員也要繳不同的月費或年費。更甚于，這些在電視上開通的會員，還無法與手機、電腦端共享，造成重復收費的現象。

如果消費者想在電視上暢快地看自己想看的節目，那么也許每個月要額外承擔數百元的成本。如果不想花這些額外的錢，便只能承擔一種后果，那就是所購買的智能電視是一個只能使用部分功能的“半成品”，這難免會讓花了大價錢購買電視的消費者感到不悅。

智能電視這種“終端+內容”的商業模式，其實在其他設備上發展得很成熟。以游戲主機為例，任天堂、微軟、索尼等游戲主機公司，都是終端、游戲兩邊賣，但玩家們對此并沒有什么異議。歸根到底，消費者并不排斥新的商業模式，需要的只是一個規則明晰、明碼標價、不亂坑人的收費機制而已。

如果說電視收費還是一個消費者可以做出選擇的問題，那么智能電視強行插入的種類繁多的廣告，就不能不令人深惡痛絕了。

傳統的電視廣告由各大電視臺發布，觀眾如果不想看可以換臺看其他的內容，但是智能電視上的廣告，是由電視廠商引進，并強制消費者觀看。

有人曾統計，智能電視的廣告類型有開機廣告、關機廣告、彈窗廣告、系統推送廣告、屏保待機廣告、暫停廣告等數十種，96.4%的智能電視存在開機廣告的設置。這種霸道的行為，幾乎已經成為智能電視行業默認的游戲規則，通行于各大品牌之中。

廠商們也知道消費者不喜歡這些廣告植入，所以常常在銷售環節“先斬后奏”，很多品牌在商場售賣時會開啟“商城模式”，此時電視將不顯示廣告，只有消費者在把電視買回家之后才發現，自己購買的電視是存在種種廣告的。還有的廠商把包裝上內含廣告的字樣印得非常小或顏色很淺，用這種小聰明來忽悠消費者。

當消費者把電視買回家后才大呼上當，想要取消這些廣告的時候，才會發現這些廣告很多都是無法在系統設置中直接取消的，除非向客服申請，在經過十分冗雜的手續后，才有可能關閉。牛皮癬一樣的廣告，幾乎讓電視成為一個安裝在家里的廣告牌。

監管層曾出面約束智能電視廠商的這類行為。2019年，江蘇省消保委曾就此問題約談了創維、海爾、海信、夏普、小米、長虹、樂視七家企業。

2020年，中國電子視像行業協會發布的團體標準《智能電視開機廣告服務規范》中特意規定“開機廣告播放總時長不應超過30秒，本規范推薦廣告播放總時長在15秒以內為宜。”對這種行為做出約束。

不過，各式各樣的牛皮癬廣告仍然屢禁不止，以至于現在有些品牌拿“無廣告”作為自己產品的賣點進行宣傳，行業發展的倒錯可見一斑。

在互聯網時代，信息即是利潤，而這一切都依靠屏幕作為載體。在科技巨頭們忙著將手機屏占比做到極致，好承載更多信息的時候，電視這塊家庭中最大的屏幕，也成為巨頭們覬覦的對象。

諸如小米、樂視等互聯網企業進入傳統電視領域，試圖將其改造成自身平臺系統的分支，成為新的流量入口。

然而，在中老年人還在摸索智能電視的用法的時候，年輕人已經逐漸拋棄了電視這一媒介。

在如今這個信息時代，與電視這塊屏幕進行競爭的電子產品越來越多了。在手機、平板、PC、投影儀等設備的分流下，電視的流量正在大幅下降。

有數據統計，在2016年～2021年這5年間，電視的開機率從70%下降到了27.7%。與之對應的，是電視銷量的總體下滑。

Omdia公布的2022年全球電視銷量數據顯示，去年前三季度全球電視銷量為1.43億臺，同比下降4.4%，銷售額為723.9億美元，同比下降12.7%。國內市場也不例外，洛圖科技公布的數據顯示，2022年11月，中國電視市場品牌整機出貨量為413萬臺，同比下降9.3%。

無疑，電視廠商們正在面臨一場深刻的危機，但是，這場危機卻引導他們走向了飲鴆止渴的發展方向。

當人們都不再打開電視的時候，廠商們首先考慮的不是如何改善產品體驗，而是加快了對盈利的渴求。

于是，廣告變得越來越多，內容收費也越來越講究“出其不意”。在操控者平臺內容的廠商面前，消費者在廣告植入面前毫無招架之力，眼看著廣告時長越來越長、種類越來越多、出現次數越來越頻繁，卻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而消費者在為內容付費的時候，也必須抱著警惕的心態，防止踩雷。

以上種種亂象極大地影響了用戶體驗，并將用戶推向了智能電視的反面。當越來越多人不堪忍受智能電視的種種不便和“陷阱”時，廠商們想要抓住更多利潤的意愿就更強烈了。

一種惡性循環開始了。

如今，一切產品都在變得“智能化”，在任何東西面前加上“智能”二字時，似乎就要變得無所不包。但是在那些“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功能背后，暗伏著廠商們渴求賺盡最后一分錢的短視的眼。

如果這些亂象沒有終結，那么消費者最終拋棄“電視”，也許只是遲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