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蜇人糾紛案分析與思考

宋杰 程一民 劉志輝│文

近期，四川省安岳縣人民法院、資陽中級人民法院經兩次審理，對一起蜜蜂蜇人責任與賠償糾紛做出終審裁決。此案雖案情明晰，但審理難度較大，持續時間較長。得益于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最終取得較為理想的結果，保障了養蜂人權益。

一、案情由來

四川省安岳縣千佛鄉養蜂戶劉某（女、殘疾人）與胡某兩家為鄰居，之前鄰里關系和睦。2021年5月，雙方因瑣事發生摩擦，就此結下矛盾，時常發生爭吵，并多次報警。6月22日，當地公安人員前來調解，胡某提出：蜜蜂喝了他家水池中的水，同時蜜蜂“咬花”影響他家的莊稼生長，要求劉某每月付2000 元水費，并將蜂場搬離。劉某不能接受，最終調解無果。

2021年7月4 日，胡某稱在家中被劉某的蜜蜂蜇傷腳背，并于當日到安岳縣人民醫院住院治療，直至7月12日出院，共住院8 天，花費醫藥費8000 余元，要求劉某賠償，再次被拒絕。隨即被胡某以劉某飼養的蜜蜂將其蜇傷為由提起訴訟。

二、案件審理

安岳縣人民法院9月3日受理此案。原告胡某以在家中被劉某飼養的蜜蜂蜇傷為由起訴劉某，要求如下：1.被告劉某將蜜蜂搬離本地；2.賠償醫保報銷后剩余醫療費、誤工費等合計3464 元。一審中被告劉某認為理由充分，未聘請律師，自行出庭應訴。安岳縣人民法院于2021年10月12日開庭審理本案，并于11月2日做出一審判決：判決被告劉某賠償原告胡某醫療費等3140 元。被告劉某不服，隨即向資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吸取一審失利的教訓，二審中劉某積極尋求相關部門支持。她首先向縣、市、省養蜂主管部門和分管領導反映，又通過省蜂協聯系到中國養蜂學會副理事長、維權委員會主任宋心仿先生，尋求各級蜂業界同仁的支持。劉某的遭遇獲得資陽市農業農村局蜂業主管干部劉志輝調研員的重視，主動出庭為養蜂人作證，向法庭陳述養蜂的意義及相關知識，使資陽中級人民法院了解了真實情況，并于2022年4月15日做出裁決：1.撤銷安岳縣人民法院一審判決；2.發回安岳縣人民法院重新審理。

發回重審，使案件更加復雜。審理過程中，法官多次給予調解，但雙方當事人互不相讓，法院審理過程極其困難。劉志輝調研員向法庭上交支持養蜂人的相關材料，征得法庭同意，宋心仿向法庭提交了書面材料。在書面材料中宋老師從法理、事實、案件影響等多方面提出了意見建議。面對法理與事實，對方當事人感受到了壓力，經法院法官調解，在二審準備開庭的前一天最終迫于無奈于7月12日撤訴，以保全情面。至此為期一年的訴訟終于畫上圓滿的句號。

三、案件分析與啟示

本案案情并不復雜，但有兩個關鍵點需要搞清楚：

1.蜜蜂蜇人是否可免除責任與賠償

宋心仿在書證材料中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七編第九章“飼養動物損害責任”第一千二百四十五條規定：“飼養的動物造成他人損害的，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至于何為“飼養動物”？法律出版社法規中心編寫出版的《侵權責任法配套規定》對“飼養動物”是這樣注解的：飼養的動物，是指人工喂養、放養和管束的動物，既包括家畜、家禽，也包括馴養的野獸，但不包括昆蟲和微生物。蜜蜂屬于昆蟲，這里所指的“昆蟲”包括蜜蜂，所以蜜蜂蜇人不應承擔侵權責任。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侵權責任編》釋義中，對飼養動物解釋得很清楚：飼養的動物應同時具備以下因素：一是要求為特定人所有或占有，即為特定人所飼養或者管理；二是飼養人或者管理人對該動物有適當的控制力；三是該動物依其特性，可能對他人的人身或者財產造成損害；四是該動物為家畜、家禽、寵物或者馴養的野獸、爬行類動物。鑒此，依據《國家畜禽遺傳資源目錄》和《法典》釋義的動物范疇：蜜蜂不是法律意義上的動物，蜜蜂飼養人不可能對蜜蜂蜇人實施控制，也就是說蜜蜂蜇人養蜂人不應負法律責任。

2.胡某被誰的蜜蜂所蜇，腳背的傷口是否為蜂蜇所致

胡某向法院起訴，稱被劉某飼養的蜜蜂蜇傷，并提供腳背被蜂蜇傷的照片（見圖1、圖2）。

圖1 自訴被蜂蜇傷口照片

圖2 蜇傷恢復后照片

這里關鍵問題是：在自家屋中被蜜蜂所蜇，如何認定為劉某飼養的蜜蜂所致？依據在哪里？僅憑鄰居家養蜂，便認定是鄰居家的蜜蜂所蜇，顯然欠缺說服力。至于照片顯示的傷口，有兩個明顯的創口，這樣的創口是不是蜜蜂蜇出來的？僅憑常識便可得知，作為體型較小的昆蟲，蜜蜂蜇刺后會引起一片紅腫或腫包，蜇刺創口僅為蜂針所致，創口一般不明顯，而照片中的創口十分明顯，與蜂蜇創傷顯著不符。

3.案件啟示

蜜蜂蜇刺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自然行為，不能為養蜂人所左右。蜜蜂蜇人本是正常事，先前人們并沒有在意這樣的事。可近幾年情況發生明顯變化，或因為維權意識增強所致，或有別有意圖者利用蜂蜇為由對養蜂人實行敲詐，勒索錢財，使不少養蜂人深受其害。針對本案，有兩點值得深思：

（1）尋求支援，堅持不懈

本案養蜂人作為殘疾人，實實在在的弱勢群體，正常的養蜂遭到無辜擠壓、索賠、訴訟，毫不氣餒勇敢應戰。一審中既沒找律師也不找組織，自己出庭據理力爭，而一審敗訴后使其感受到壓力，旋即聘請律師，并聯系政府主管部門、養蜂行業組織，爭取蜂行業力量的支持，也引起省、市農牧部門領導重視，得到中國養蜂學會維權專委會領導關注，紛紛為她鼓勵支持出謀獻策，資陽市農業農村局干部直接出庭作證，宋心仿老師以書面形式出庭，有理有據地給予支持，為法庭公正審理提供依據，使對方感受到壓力，不得不提出撤訴，使養蜂人獲得完勝。

（2）拿起法律武器，主動維權

維護自己的合法權利，是每一個人的期望。然而，在養蜂實踐中遇到不法傷害，很多養蜂人選擇遷就避讓，忍氣吞聲，乃至花錢消災。實際上，花錢消災的做法并不可取，花錢盡管消除了眼前的災難，卻留下無盡后遺癥，拿起法律武器勇敢地維護自身權益方是正事。

養蜂人無論走到哪里，都要與附近村民搞好關系，依規行事，不要惹事，但遇事莫慌。平時多學一些蜂業相關法律知識，增強知識儲備，提高自身依法維權意識與能力。蜂場顯眼處要設置“蜜蜂蜇人，請勿靠近”的警示牌，提醒人們避讓蜜蜂。蜂場內隨時配備氨水、氯化鈣、肥皂等防蜇及抗過敏藥物，如遇蜜蜂蜇人發生不良反應時要盡快施救。同時注意收集相關證據，以備事后依法維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