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平擺正

張希良

今天，車被朋友借去了，我也沒打算去公司。恰巧公司又有急事，午飯后我便乘上了去往公司方向的公交車。好久沒坐公交車了，一下找回了年輕時的那種感覺。午后的公交車上人不算太多，這司機也開得不緊不慢。我坐在車里看窗外，因為都是熟悉的老路，看著無聊，還是瞇一下眼吧，但卻又沒有睡意。唉，還是看著沿途的車外，思索一下人間萬象吧！

車行至下一站，從路邊的小酒館里，急匆匆跑出兩個人來，看起來也就三四十歲的模樣，徑直登上了這趟車。看他倆面紅耳赤的樣子，讓誰一看也知道是喝了不少酒。

車后排還有空閑座。兩人上車后一邊尋找著座位，一邊往后走。嘴里還在繼續著他們在小酒館里談論的那些話題。車廂里瞬間彌漫了一股濃濃的酒味、煙味甚至是汗臭味。

這倆人上了車好像是進了自家的客廳，或者還是在那小酒館里，說話的音量一點也沒減，甚至感覺還有意提高了幾度的樣子。關鍵是人家談的那些內容，基本都是國家大事和時事熱點。這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致，側耳細聽起來。公交車上一般都不安裝收音機，這沒想到還來了個現場直播，這樣的機會咱怎么能放過？

我裝作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兩人坐到了最后排的中間位置。大部分公交車最后一排比其他座位高出一個臺階，這輛車當然也不例外。兩人似乎就像上了主席臺，從俄烏沖突到臺海局勢，從老婆孩子到本地政府的人事安排，似乎無一不知，無一不曉。本來這車里還有小聲交談的人，哪能頂得過他倆這氣勢？車里逐漸都安靜了下來，聆聽那倆人的高談闊論。看來啊，真是高手在民間。

那個洪亮而又有些沙啞的聲音，不知為什么突然又轉換了話題：“我說劉老弟，以后你就別再跟我客氣。有什么事，盡管說！你也不是不了解我，咱說話都是實事求是，從來不吹牛，辦不到的事，咱不說。”似乎說得太急惹了一下，接著又說：“在濱海混了這大半輩子了，你說還有什么事情是咱擺不平的吧？有事你告訴哥，哥保證給你擺平！”

這句話可能不是只想讓對方聽到，還想讓周圍的人都能得到分享，所以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他停頓了一下，環顧周圍的反應，聽聽鴉雀無聲。于是繼續說：“咱濱海熊書記你肯定跟他熟悉吧？”

聽到這句話，我有些詫異，難道真是位高人？北海熊書記，那可真是響當當的人物。我不由得再次回頭細細打量那人，不像是官員模樣，也不像是白領，莫非是熊書記親戚或曾經的同學？又或者是某個公司的老板？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見伙伴搖頭，他有些得意：“我跟你實話實說吧，熊**那絕對是你哥我的鐵哥們。”

再往后談，人家就直呼姓后邊那倆字了。“他小子上次約我們在龍海大酒店吃飯……”

哎呀，我的媽！讓我頂禮膜拜的熊書記，在他嘴里變成了“那小子”。

突然，公交車一個急剎車，正蹺著二郎腿、打著手勢專心演講的這位，瞬間來了個“狗吃屎”，被摔在了座位中間的走廊里。

原來是公路上一個騎電動車的人，從拐彎處橫穿馬路，導致了司機的緊急制動。

車里人先是被電動車給驚得滿車尖叫，后又被這一位的狼狽形象給逗得捂嘴笑出聲來。這么“大個人物，”怎么讓他受得了這種侮辱？惱羞成怒地站起來奔向司機：

“哎呀，我說哥們兒，你到底會不會開車？就你這樣的熊技術還敢開公交車？你信不信我一個電話立馬讓你下崗？”

司機一聽，他把“書記的姓”用到自己的技術上來了，趕緊賠禮道歉。這個“大人物”卻是不依不饒，司機看他是喝醉了，也不想跟他理論。這下他更來勁了，非讓司機給他鄭重賠禮道歉不可。司機無奈地搖搖頭，把車停在路邊，然后站起來鞠躬向他道歉，這才算完事，罵罵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了公交車，我走著去公司，剛才的那一幕還在腦海里回旋，只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人、有些事、有些不可思議。

下午，公司里要急著裝車搬運一批貨物，可惜人手不夠，我安排人去附近的勞務市場臨時找了幾個人來裝車。不久，人馬都到齊了，在搬運的隊伍里，我打眼一看，赫然在列的竟然就有剛才公交車上那位“演講家，”他肯定是沒認出我來。

我告訴他們：“貨物一定要小心輕放，擺正，擺平！”

又是那個沙啞的聲音：“放心吧，老板，保證擺平，一定擺正。”

——選自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