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世界里的病句（節選）

王懷凌

一

天降大雪，山川白衣

好大一張羊皮

我剛從集市買炭回來，十指黑黑，眼窩黑黑，牙齒黑黑

農運車載著黑心的木頭——表里如一

二

村口再停一場雪，山頭徘徊著一個人

你看黑白分明，我看界限模糊

同一個故事有千萬種講法

人的足跡，僅此一串

三

河水帶去我五十余載奔流，只有一小部分

結冰，留在岸上

我去河邊洗洋芋

流水帶走一部分泥土

四

高過肩頭的風，匐于腳下的風

吹涼世態，再吹人心

草枯了

人老了

五

鷹翅抬高天空，大野鋪排遼闊

雉雞噤若寒蟬，狡兔亡命天涯

只有樂觀主義的喜鵲在枝頭抖擻羽毛

一只啄木鳥在鑿木取火

六

時光的鋸齒，啃斷一棵大樹

整片樹林陷入恐慌

風翻動枯葉的經卷，也運送星辰

我撿拾枯枝引火，練習借尸還魂

七

玻璃上的群雕，是寒夜的杰作

心上的情書，是半生蹉跎

誰的情不薄涼，誰的恨不結冰

我投錯地址，你迷失方向

八

爐火通紅。筆和紙不離不棄

一條羊腸小道，引誘一個執拗的靈魂步入深淵

煙火續命，酒精催眠

留下來的，都是隔夜的灰燼

九

有人在青燈黃卷中自渡

有人在酒色財氣里修成正果

有人還鄉

有人遠游

最好的音信是杳無音信

最好的牽掛是了無牽掛

十

風掃雪，掃月光，掃凜冽世界

我豎起衣領行走江湖，四顧茫茫

偶爾，咬緊牙關或握緊拳頭。不是為了反擊

我給自己壯膽

自帶一身寒氣

皮囊包裹，衣帽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