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園

◎張育梅

我的花園，小陽臺的十幾盆花，即便我出遠門離開，也沒有交代任何人去關照一下，因此這些花要和我一起生存，就得堅韌起來，不能太嬌弱。

養花是想要給自己一片玫瑰園，那是屬于生命的愛情，是對生活的一種期待，期待滿園春色良人歸來。事實證明我與玫瑰也算是有緣的，六盆存活五盆，其中三盆開了兩三茬花，選擇紅色和黃色，是堅與柔的并存，許多事物只有親臨才能更通透，自從養花以來，我才慢慢感悟到小時唱的《蘭花草》中“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的意境。早上和晚上我總要在這十幾盆花中消耗一些時間，看著一片又一片的葉子長出來，是欣喜是感慨是安然，一種在我手中從無到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一種生命誕生的破土而出讓我看到，凡事皆有內在的生存能量，一種靜靜花開的美好是歲月對我忙碌生活的饋贈。

如果玫瑰僅僅代表愛情，那它何必有那么多顏色，火焰般的大紅色就是一場愛情的宣泄。剛收到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讓我驚艷，是少女遇見愛情時情竇初開的羞澀，是對未來充滿期待的躍躍欲試。只是三天后開始萌生對等待的失望，火紅色中含著些許憔悴，我很心疼，是對生命的心疼，也是對等待暗藏的一種無奈。于是，我問花農應該如何處理。答曰，植物移栽難免會出現水土不服，為了生存必須拋下華麗的外衣，保存生命的本源，把花苞全部剪掉，讓根系向下深扎，讓枝干葉綠繁茂，以便日后滿樹繁花。我思考良久，有些不舍，但為了長遠之計，即便再揪心也還是在花苞對生命垂頭絕望之時，結束了它們本該嬌艷的歲月。讓它們以“化作春泥更護花”的姿態，成就枝葉的生命，把這些花骨朵圍在根系周圍，像是“葬花”又像是重生，我久久注視著它們，錯覺我即是它，它即是我。

我始終認定紅色代表愛情，黃色才是生命。黃玫瑰的枝干沒有紅的粗壯，纖細柔弱且不帶一點使命靜靜地出現在我眼前，小枝干努力地養育新的綠芽，在稍稍粗一點的枝頭，花苞尋找每一線生機最終尋得生存的權利，就這樣在水與陽光的恩典下，悄無聲息地慢慢綻放。我留意到它是在一個清晨，在黑與白的交接時間，在太陽猶豫要不要看我一眼的前一秒鐘，混亂的天色顯得陰沉，而此時墻角的黃玫瑰靜靜地等待我的回眸，不喧鬧影響塵埃，期待我像肯定紅玫瑰一樣，給予它新的使命，讓它擁有更多的理由綻放在我的生命里，從而成就它的生命。

最討我歡心的是藍花丹，又叫藍雪花，易開易謝易輪回。這花象征什么，有什么故事，花語是什么，都不重要。我看重的是它對生命的果敢和坦然，來無畏懼去無悔語，開與謝都是在不經意之間，即便是這樣依然給世人呈現最燦爛的生命。光談論顏色，極淡極淺的藍難以奪人眼球，然而它懂得如何聚焦能量，將所有的優點集于一體，人們看到的花總是一束一束，不得不感嘆團結的力量，以及反敗為勝的智慧?；ㄆ谔囟?，不過是十天半個月，但生命的輪回很快，一茬又一茬不斷地開，來不及感嘆生命的悲與歡，它在忙碌著開與凋的交替，人間所有的拖泥帶水于它而言都是格格不入的，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真正的同路人，腳步一定是一致的，你不懂我，自然不是同類?？粗蛑x的花，我常常在想最原始的染色工藝應該是怎樣的？把這些花碾碎，浸泡在水中，待水和花同色時，是不是就可以把布放下去了，而這樣是不是又以另一種方式存活在人間？生命力有可能的延伸，讓我開始敬大自然的無所不能，而我在其中有幸成為配角。

說到花期的短暫，我又不得不提一下弟媳送的太陽花，送此花是因為這花珍藏著她童年的記憶，于我并沒有多大的淵源。事實也真如此。我每天的工作都是早出晚歸，早上澆花晚上澆花，從不見這花對我有最起碼的禮儀和尊重，我以為是對它的耐心不夠，然而錯了，是它壓根沒把我放花期里。一個周日下午，弟媳來我房間，自然是要問候一下她送給我的太陽花，當我打開陽臺門的時候，驚訝地告訴弟媳這花是會認主人的，主人一來便花開滿盆。弟媳自豪地強調，也不問問是誰買的花！我不懂它，也不太愿意研究它，隨后的一個星期，它依然赤身露體地讓我看到它的肉身，直到下一個周六，我早上澆花時依然不見它給我任何好臉色，待中午我去陽臺拿取小物件時，才發現它開得嬌艷而華麗，可晚上又是早早謝幕。周日，我還是選擇了早上、中午和晚上的時間觀察這花，才深知背后暗藏的默然，這花僅僅在日間綻放幾個小時，早上略能看到小花蕾，日間便全然綻放，傍晚則以光輝的形象獻身給這個人間，若非有周末和假期，也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它的花期比蚊子的壽命還要短。人活一世爭少年，花開一日競光陰，有緣無緣全在于我愛它幾分惜它幾時，多少緣分就這樣來去匆匆。

還有梔子花、繡球花、乒乓菊、竹柏、巴西木、銅錢草、金銀花、飄香藤、長壽花、海棠花、五彩椒，等等，世間自有百態人，天地不缺千樣花。它們的存在常常給我靜謐的時光，在時光里思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愛是愁，或喜或悲，總在花開花謝之間釋懷與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