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養豬場,為了避免病菌對豬造成傷害,飼養員們要盡可能地削弱與外界的聯系。他們不寄快遞、不點外賣,想見豬一面,要經過消殺、泡澡等繁瑣的程序,每一兩個月才能外出一次,被笑稱為“坐牢”式養豬。
在現代化的養豬場里,豬正在過著一種顛覆人們想象的生活。人們為了讓豬過得更好,不得不丟棄一些屬于現代人的生活習性。
現地化養豬場一般都建在遠離城市的地方,很少能聽見汽車的轟鳴聲,此起彼伏的豬叫聲是對耳膜最大的刺激。這里有整套的生活設施,宿舍、食堂、澡堂都在場內,能滿足人們吃飽、穿暖、保持干凈的基本需求。但在這里很少能感受到個體的物質差異,大家的衣服、被褥、水杯等一切生活用品,都是統一發放的。
余雪工作的養豬場建在山里,遠離車馬喧囂的養豬場倒像許多反內卷的年輕人所向往的“世外桃源”。事實上,的確有許多年輕人在機緣巧合下成為了養豬人。
一般而言,養豬場分為外圍和內部兩個區域,后勤服務中心、消殺中心、倉庫等屬于外圍,豬舍、產房等與豬緊密相關的地方,才是一個養豬場的核心要地。外圍和內部之間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身為飼養員的余雪雖然和外圍的工作人員同住在一棟宿舍樓里,但大家都是分隔開的,平常見不到面。
竭盡全力保障生物安全,是所有養豬場里的不二法則,這使得養豬場里催生了多種崗位。外界盛傳的“養豬場高薪”,幾乎都集中在技術崗位,比如獸醫、育種工程師等,基本能達到月薪過萬。不過這也是養豬場里學歷最高的一群人,博士生、碩士生幾乎都集中于此。余下崗位的學歷限制寬松許多,像飼養員、庫管、后勤等崗位,初中畢業的人也可以進來。
養豬絕對不是一件輕輕松松就可以做好的事情。對于多數人而言,養豬場的工作,是他們在此前的生活中從未想象過的。
在這里,照料好豬的飲食起居,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和家庭式養豬不同,現代化養豬場里的豬每天都有人鏟屎、洗澡。條件更好的,還有自動化的鏟屎設備,即便是幾百頭豬生活在一個豬舍里,也幾乎沒有臭味。此外,每天還有專門的營養師、獸醫關心它們的健康情況。
通過校招進入養豬場后,余雪接受了為期21 天的培訓,對生物安全和企業文化進行了系統了解。
最初進入養豬場時,余雪是一名庫管,主要負責飼料、疫苗、藥品的供應管理和豬只盤點。在做小豬保育工作時,余雪每天要用藥粉拌飼料,然后一個人拉著一兩百斤的飼料車喂小豬,一天要拉十一二車。她回憶,那段日子像人間煉獄,每天渾身酸痛,給家里人打完電話后總會號啕大哭,差不多過了兩個月才適應。
當余雪調任分娩飼養員后,一個嶄新的世界到來了。她的工作主要是飼喂,母豬和豬崽保健,豬崽剪牙、斷尾,打疫苗和接產。在接產時,她經常會碰到難產的母豬,如果在嘗試過各種方法后母豬仍無法順利生產,就要進行掏產,這需要分娩飼養員把手伸進母豬的體內,用力將小豬掏出來。
剛轉為分娩飼養員沒多久,余雪就經歷了一次掏產。她回憶:“當時就是感覺夾手,后面兩天手臂一直使不上勁,有一種酸痛的感覺。”雖然她很努力地幫助母豬盡快產下豬崽,但這頭母豬還是死掉了,為此她難過了很久。
一次,有一頭豬趁機從豬欄鉆了出去,恰好那天豬舍的下糞口壞了,小豬掉進了主糞坑的運輸管道里,坐著運輸糞便的“滑梯”一路滑了出去,最后被豬場外圍的工作人員捉住了。遺憾的是,因為踏足了外面的世界,存在攜帶病菌的風險,它很快就被處死了。
實際上,為了避免病菌對豬造成傷害,飼養員們也要盡可能地削弱與外界的聯系,他們不寄快遞、不點外賣,想見豬一面,要經過消殺、泡澡等繁瑣的程序,每一兩個月才能外出一次。
養豬場是一個封閉的生活空間,缺乏滿足人們精神需求的娛樂設施。余雪所在的養豬場內,唯一的娛樂設施是羽毛球場,閑暇時大家可以組隊玩游戲。一些養豬場開始建KTV、健身房、臺球館,以此來招攬更多人才。但在當下,被笑稱為“坐牢”式的養豬場仍是主流。
對養豬人來說,養豬場還是半個家,一年中有一半以上的節日,他們都要在這里度過。每逢佳節,余雪會和同事們一起在室外吃露天燒烤,還會一起燉豬肘、做紅燒肉。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大快朵頤的肉,很有可能是自己親手養大的豬。這是養豬場員工的內部福利,無論多重的豬,賣給員工都是1500 元一頭。
養豬場是一個晉升空間很大的地方,如果是專業對口的男性,從實習期就開始進入養豬場,晉升速度會非???,從主管到分場長,再到總場長、區域經理。
在養豬場里生活,能讓人在習慣中慢慢變得堅強。但也有些事,讓余雪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心里的坎。
豬崽在生下來二十幾天后要開始轉舍,其中長不大的小豬就要被淘汰,母豬要拿去賣掉,而這份生殺大權,就掌握在飼養員手中。“沒有辦法,只能盡量做到一擊斃命,減少小豬的痛苦。我到現在還是很排斥這項工作,它讓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余雪說。
(文中余雪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