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辰
唐詩中的白鷺
穿越時空,飛行于文字
和童聲越來越高的誦讀
它們只是影子,匆匆飛過
被虛化成一行
沒有誰能讓它們具體成鳥,哪怕一只
但心的羽聲,會幫助它們完成飛行
浮云不斷地抹去它們的痕跡
我卻保留一片干凈的天空
任它們由遠而近,不斷向上
拖走仰望的視線
其實,它們已經成為象征
使天空清澈和明亮
依照它們畫出的曲線
可以同理想互動又可以糾正背影
看似虛幻,又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及
只是默念顯然不夠
必須要大聲朗讀:一行白鷺上青天
每讀出一個字,天空就會浮現
漢字的潔白和堅定
它一直都在尋找機會
離開我們,離開生活的某個邊界
在輕重之間,它夠不成分量
甚至貌似可有可無
它始終都淡化自己的存在
輕到來去都不打攪我們
直到它徹底遺失,連影子都不剩下
我們才發現空缺
發現自己的空洞、透明
和一文不值
我愿用我的前半生換這一刻的寧靜
太值得了,我必須是完整的
不用再擔心消減,退卻或散失
更不用挪動影子
從東房涼轉到西房涼
多么好笑啊,我曾把這些當做安逸
看著人間,卻從不介入
最終忍不住插嘴,替換下做了錯事的那個人
我替他糾正,替他贖罪
并且,一不小心耗去大半生
再也回不到當初的寧靜,那些人不像我
他們忍住了絕不開口
他們的沉默是石頭的沉默,偶爾會閃爍花紋
別以為他們像點什么或者是什么
你錯了,他們什么都不是,只是石頭
這里的寧靜倒是真的。連麻雀也小心翼翼
跳來跳去,吃食,喝水,還跳來跳去
一轉眼又消失不見,看見了裝成看不見
認識我也裝成不認識
仿佛我是透明人,渾身暗藏著
起伏,動蕩和不安穩的波紋
甚至,連波紋也是被他們刻上去的
比麻雀身上的斑點還要深刻
陽光忽閃忽閃,借助薄薄的
一個動詞,使飛舞成為了韻律
夢想離開花朵,你不好意思不讓它
成為真實
而蝴蝶是虛幻的,風一吹就滅
花朵也是虛幻的,在它頭上閃過陽光
我看見了,卻裝成看不見
更薄,更輕,更熱烈的這些細節
平息一瞬間的激動
我常常寬恕自己,又記恨蝴蝶
明明知道它是無辜的,還堅持指責
躍躍欲試的輕狂,以便隱藏起
我比它更真實的,某個念頭
我的孤獨凝結在花瓣上,是一顆
遲疑的雨珠,不敢相信
來自水面的問候,我懷疑倒影
懷疑以愛的名義,紛紛投奔的熱情
選取一枝,虛化掉紛繁與熱烈
我只想讓你,拋開周圍的一切干擾
只對我一個人美,美到與其他互不依仗
美到看不見春色
桃花臨水,我臨清澈
跌進去就會融入春水,融入真正的愛情
我的波瀾,足夠你粉紅地蕩漾
一滴水,也容得下桃花的整個世界
一年只有一次。鳥應物候
戲逢大集,都搶著發言
柳綠了亭臺,花映滿池塘
熱鬧卻不屬于獨坐的那個人,他背過身去
連水中的倒影,也拒不承認
只讓一陣風,替他揉皺又重新抹平
我只是模糊記得,曾來過這里
新鮮的陌生感,激起我的興奮
就像聽見鑼聲,少不得快走幾步
亭臺一定就是戲臺,那人轉過臉時
應該有一句碰板起唱,一定是他
調動滿池柳綠花紅,成為主角
背影卻越來越模糊,并緩緩消失
只存留一個瞬間,就余音漸裊
這超乎我的想象,如同池塘這一刻的寧靜
桃花,流水,微風,月色
這幾個詞,不能排列到一塊兒
否則就止不住故事
模擬的月色,也不能離水太近
你根本就攔不住,桃花借助微風
向琴聲探頭
宋詞就這樣被搞成一團糟
天上出一個上闋,地下就和一個下闋
剩下粉嘟嘟的一枝,獨自照水
春光來自雅癖,絲弦鳴奏,洞簫和聲
有佳人回眸,一聲嬌嘆
月下便香氣裊裊,升起一首小令
這一聲鳥叫很特別,它是濕的
浸入種子的濕,發芽的濕,生長的濕
為了等到這一聲
泥土松軟得落地就能生根
只有我忍住了,不慌著賤賣名聲
我卻忍不住濕潤,甚至膨脹
顧不得此生是草木,不能開口
濕氣把鳥聲放大,風吹草綠
萬物驚醒后的沉寂
延緩了對那一聲鳥叫的
回味或等待
花墻的陰影隨我的鼾聲起伏
高起來,望得見遠處的山
低下去,與水面持平
中間的間隙,足夠午睡
我計算,這個虛擬人的一生
也只不過能弄出這點動靜
就算再加寬兩倍
也超不出天地的視線
山高水低,只是感覺中的飄搖
不能被障眼的假象蒙騙
我一步就能跨過去
跨過去,一腳踏碎起伏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