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婧婧 周和花
景德鎮陶瓷大學 江西景德鎮 333000
回望人類發展的歷史長河,漢代在工藝美術方面可謂有著全面的發展。于2011年在江西南昌開始發掘的漢代海昏侯劉賀之墓更是直接揭開了漢代政治思想、物質文明的神秘面紗,為進一步研究漢文化開辟了一條豐饒富足的實物研究道路。其中有一系列文物非常值得一提,即為配合奢華王侯劉賀雅宴的大量精致且優美的樂器,包括編鐘、琴瑟等,這些禮樂器不僅是身份和權力的象征,更是蘊含了漢代造物思想的內涵。
在此文中主要對出土的編鐘進行淺薄分析。編鐘于西周興起,于西漢興盛。從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出土的編鐘總共有24件,主要可分為兩種主要類型,即編鈕鐘(10件)和編甬鐘(14件)兩種,其造型和紋飾方面雖然存在差別,但卻都以自身的特色和無法回避的共性無聲地體現了漢代造物制度的風格與規范。
在不少文獻中經常會看到“漢承秦制”的表述。意思是漢代朝臣們根據秦代已有的制度基礎,制定了漢代的社會制度。因此漢代的編鐘裝飾設計也受到秦文化淳樸務實精神的影響,裝飾畫面的形式與構圖十分規范,“具有古拙、樸質的特點,但古拙而不呆板,樸質而不簡陋。”[1]強調“樸質”二字。器物本身是對當時政治思想和社會制度研究最直接的資料,出土于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銅編甬鐘(圖1)便是受秦文化影響的生動體現。

圖1 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銅編甬鐘

圖2 蓮鶴方壺
中國的青銅文化十分發達,無論是在藝術上還是在技術上都著稱于世。這反映在裝飾上則為整個青銅時代的器物都為滿飾。例如春秋戰國時期的一對銅壺——蓮鶴方壺(圖2)。南昌海昏侯墓出土的青銅編甬鐘則與蓮鶴方壺不同,具有程序化、規范化的特點,整個器物上基本沒有繁雜的花紋,而是僅僅以線條進行畫面分割,并以簡單的乳釘紋進行點綴,最終視覺效果雖不似蓮鶴方壺般一派繁榮景象,但其所體現的簡潔平直,反映了器物設計活動應當回歸生活,恰如其分地體現了“用”與“美”之間的哲學觀念。因此通過總結分析得出,由于秦文化而影響的漢代編鐘裝飾主要有如下幾個鮮明特點:
第一,裝飾形式的分割與構圖多以線性為主,平直且簡單;
第二,注重對單一元素重復排列,構成方法有四方連續、二方連續等;
第三,畫面裝飾常以一種裝飾元素為主,進行有規律的反復排列;或以一種裝飾元素為主要圖案,其他裝飾元素起襯托作用,使得整個畫面有主次分之明效果。
盡管漢朝在建立之初,沿用了秦朝的制度,但因“漢起于楚”,因此漢朝在精神文化領域的某些方面卻與楚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即“漢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漢不可分。”[2]因此發源地為楚地的漢文化就難免帶上了楚地的烙印。飄逸、活潑、輕巧是楚文化的代名詞,且“更加具備原始的活力和無羈的想象力。”[3]在這種影響之下,反應為漢代禮器畫面的裝飾風格多具有一種動態之美與韻律之美,這便是田自秉先生所說的“質、動、緊、味”中的“動”,[4]這種富有生命力的動感,我們可以將其稱為漢代的獨特裝飾風格,即“漢韻”。人類的行為(其中也包括裝飾設計活動)是社會文化與審美思想最為直接的表達形式,因此我們將其延伸,便可以認為:我們能夠在造物活動的成果中去反思當時的社會文化與審美思想。出土于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銅編鈕鐘(圖3)便是當時造物活動的成果,因此筆者將對其裝飾進行簡要分析,以此論證這種“漢韻”之風是如何在青銅編鈕鐘體現得淋漓盡致的。

圖3 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青銅編鈕鐘
從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出土的編鐘雖然主要類型分為編鈕鐘和編甬鐘兩種,在此筆者主要對其中裝飾著鎏金云氣紋的編鈕鐘進行簡單分析。漢代的云氣紋也可稱為“流云紋”(圖4),其命名源自于它的表現形式,是一種通過抽象處理的具有動感的裝飾紋飾。嫁接的“云尾”是漢代云氣紋的一大特色,從而使得云氣紋在漢代裝飾體系中形成了獨特的裝飾結構[5]。這種獨特的裝飾構造不僅僅使得畫面效果具有一種韻律與動態之美,也形成了一種幻想和浪漫之感。

圖4 漢代器物流云紋的提取
除此之外,云氣紋的運用在裝飾構圖上也能起到分割畫面的作用,使得整個裝飾布局變化又統一,形成了一種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藝術氛圍。正是因為楚文化的潤物無聲,使得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的編鐘具有了獨特的漢韻之美。因此通過總結分析得出由于楚文化而影響的漢代編鐘裝飾主要有如下幾個鮮明特點:
第一,在裝飾的表現形式上,曲線的運用多余直線的運用,營造了一種動態之美;
第二,在裝飾的構圖形式上,畫面布局層次分明,有主有次,形成了一種空間之感;
第三,在裝飾的風格表達上,舒卷起伏的云氣紋體現了富有動感且充滿韻味的美感。
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的時代就是秦漢時期。漢代先后經過先秦理性精神和楚國浪漫感情的浸潤,也形成了獨特的思想內涵,這種思想內涵反應在造物觀念上主要可概括為三方面,即生機勃勃、磅礴氣勢、古樸質感。馬克思提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那么漢代的上層建筑可概括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在這種意識形態的統領下,人們改變了以往對未知的生與死的世界的恐懼,轉向了對現實美好生活的關注。漢代對先秦禮樂制度的繼承與發展便是此時社會觀念改變的最好體現。“禮樂制度就是禮和樂結合,是運用到古代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中的一種制度。其主要內容是突出樂的教化作用。”[7]出土于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的系列編鐘便是禮樂制度下的產物,更是直接蘊藏了當時人們的各種隆重宴會、舞女百伎、貴族享樂……表達了一個異常熱鬧且具有活力的現實世界,同時也體現了人們對自我生命的把握,對客觀世界的征服。
將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的編鐘進行細觀與分析,可以發現這些器物的裝飾多為無細節刻畫,表現為一種率真、整體的形象。但卻是這樸質簡單的形象營造出了宏偉的氛圍,表達了器物極具力量感的氣勢以及漢代人們的自信氣魄。與精巧、細致的藝術品相比,漢代造物思想追求的是一種古拙之感,且兼具實用與藝術雙重功能。
中國古代工匠所制作的器物傳達了中國優秀的造物思想。而作為“禮樂”文化的主體,編鐘不僅闡釋了漢代建立的禮樂文化,其裝飾圖案、構成形式等也成為了中國傳統優秀設計的典型案例。因此,對青銅編鐘進行深刻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出土于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編鐘實物更是蘊含了深厚的儒家思想和禮樂文化,禮樂制度產生于儒家思想,目的是為建立一個和諧美好的社會。如《論語》云:“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這與當代中國所追求與強調的文明、和諧之社會是一致的。因此我們可以從傳統的禮樂文化之中汲取精華,以此傳承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正所謂不知彼焉知己,如果我們不了解歷史傳統,也很難把握現在與掌控未來。
因此,當代的設計師也應當著眼于優秀的傳統器物,從而對理性與詩化、技術與藝術進行準確的把握。動人的靈感與設計不僅僅是迎合時代潮流,更應立足傳統,立足歷史。“創造力的獲得,并不是一定要站在時代的前端。如果能夠把眼光放得足夠長遠,在我們的身后,或許也一樣隱藏著創造的源泉。也許未來就在前面,但當我們轉身,一樣會看見悠久的歷史為我們積累了雄厚的資源。只有能夠在這兩者之間從容穿行,才能夠真正具有創造力。”[8]
從長遠來看,盡管漢代青銅器的設計完美體現了造型裝飾的相映,成就了器物整體的和諧美,但由于青銅器的成本高等因素,并不能完全代替各類生活用品。因此在歷史的發展中,不斷被運用其他材料制作的器物所取代,甚至面臨了消失、沒落的窘迫狀況。因此設計的創造不僅僅包括生產技術、裝飾藝術,材料的合理運用與成本的規劃安排也逐漸成為了決定產品設計成敗的關鍵因素。這啟示著我們在從事設計活動時,應當以器物的有用性與現實性的有機統一為目標,使器物既是功能本體,又是觀賞課題;既是身體延伸之使用器具,又是不使用視覺和情感的成熟對象,立求為改善人類的真實生活狀況而設計。